这次随行进宫的只有她这个贴身丫鬟和傅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王嬷嬷。
瞧着马车远去了,季氏与傅尚书相携入府,眉目间隐隐有些担忧。
“夫君,你说绾绾这次进宫,可会被宜贵妃娘娘瞧上?”
“夫人放宽心,父亲虽然是内阁重臣,但这次入宫的人家,门第可都不差,不一定就会看上我们绾绾。”
夫妻两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千金,心里只盼着她能一生安康喜乐,嫁个疼她的夫君,只不让她受委屈便好。
皇室门第,着实不是什么好去处。
傅家的马车到宫门前时,离着邀帖上的时辰还有些富裕,但南门前已经有几辆马车停着了。
一般官宦家的夫人小姐得了宫里的贵人诏,大多都是从南门入后宫,这次也不例外。
到了南门,便要下车步行了。
傅恩锦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那边南门前的两辆马车上,也下来了几个窈窕少女。
在南门前边儿,几家不免打了个照面。
千金小姐们都是被长辈带着来的,大人彼此寒暄了几句,少女们便也聊了起来。
“恩锦,近日的聚会你都不见来,听苓榛说你身子不适,现下可有好些?”
跟傅恩锦打招呼的是个个子高挑的姑娘,穿着水绿色绣荷花纹的纱裙,生的一副婉约温柔的眉眼,是礼部尚书家的嫡次女陈琅。
陈琅性子好,傅恩锦平日里与她倒也算相熟。
“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恩锦生了这脸蛋儿,怕是得多注意注意,可别应了这古话不是。”
陈琅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略显尖利的声音响起,说的话也是阴阳怪气,让人怪不舒服的。
傅恩锦在心里翻了个小白眼儿,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宁安侯府的宁怀珠。
这宁怀珠的父亲也是阁臣,只是不如傅阁老那般位高权重,但宁家却是有世袭爵位的大族,家里老三又尚了公主,与皇家便算结了亲,在京都里的位置更是水涨船高。
宁怀珠是家里的嫡长女,千娇万宠长大的,在一众贵女中也是冒尖儿的存在,走到哪里都是被簇拥的待遇,偏偏就是傅恩锦,仗着那张脸,哪哪都要压她一头。
她不喜傅恩锦老枪她风头,傅恩锦也不喜她嚣张虚荣的做派,京都的贵女圈子里都晓得,两人向来不对付。
只是这毕竟是在宫门口,面子上还是得维持着几分和气,陈琅便轻飘飘的将话揭过了。
不过傅恩锦这小白眼儿一翻,倒是想起来了。
上一世宜贵妃相中的五皇子妃,就是这宁安侯府的宁怀珠。
但傅恩锦依稀记得,上一世的五皇子妃,可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五皇子为人狠辣,眼里只有利益,宁怀珠又骄纵跋扈,还不许他纳妾,婚后那可是将皇子府闹得鸡飞狗跳,满京都皆知。
傅恩锦心里想着事情,懒得与宁怀珠计较,几家人也就表面和和气气的进了宫门。
宜贵妃所居的颐莲宫仅次于已逝元后的凤鸣宫,颇为大气华丽。
此时颐莲宫的花园里已经说说笑笑的站了好些人,都是接了邀帖来参加赏菊宴的。
傅恩锦她们到的还算早,不免又是要与各家交际一番。
待人渐渐来齐了,大家的说话声反而小了下来。
今日的赏菊宴究竟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彼此心里都藏着算盘,各家不动声色的互相打量着。
有人想着攀上高枝嫁入皇家,自然也有人不想。
比如傅恩锦。
今日傅恩锦为了气傅文月虽然穿的娇俏了一些,但是这种时候,进宫的多数都是有些心思的,大家的打扮自然精心,她也迎合一番,反倒不显突兀。
傅恩锦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虽然上一世她死时五皇子与太子还未斗出个胜负,但太子是隐隐占了些优势的,傅恩锦总觉得,五皇子最后是落败了的。
那可真是个谁沾谁倒霉的主儿了。
没过多久,宜贵妃便被宫女扶着款款而来。
宜贵妃的年纪不大,瞧着四十出头的模样,保养得宜,是个雍容华贵的美人儿。
只是那双美目里,总让傅恩锦觉得透着算计,看着让人心里怪不舒坦的。
一众命妇小姐们赶紧行了礼,宜贵妃在花园里摆着的软榻上坐下,笑眯眯的叫了起,并一一赐了座。
这次能得到邀帖的,都是家里父兄或爵位正三品以上的人家,家里有适龄女孩儿又尚未婚配的,其实不多。
宜贵妃粗粗看了一圈儿,心里满意,到底是精细着教养的贵女,看起来都是不错的。
她笑了笑,朝下边儿招呼道:“大家不必拘礼,我是瞧着万菊园那片秋菊开的正好,便想邀着这些年轻的小丫头们来赏赏花,好让我这宫里呀也热闹热闹。”
大家笑着称是,彼此心思都百转千回起来。
众人坐着闲聊了一会,宜贵妃便起身带着一众妇人少女去了万菊园。
毕竟总还是要点切合主题的活动不是。
到了园子里,一行人慢悠悠赏菊,宜贵妃也不动声色的将各个贵女又打量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她似是漫不经心的笑道:“这时节的景致真是颇为雅致,难怪前些日子六公主总嚷着要来我这园子里赏菊作诗。”
众人一听,心下了然,这是让贵女们可以开始展示才学了。
宁怀珠跟在母亲身边,心想着这次一定不能再让傅恩锦抢了她的风头。
五皇子如今有宜贵妃帮衬着形势大好,未来这东宫还指不定是谁做主,这个正妃的位置她势在必得。
她与母亲孙氏对视了一眼,就准备先开这个口。
却不想一个软糯的声音抢先说道:“娘娘说起作诗,臣女倒是想起一个人,才学可是了不得呢。”
说话的是傅恩锦,她迎着宜贵妃的目光乖巧的笑,潋滟的小脸越发惑人。
宜贵妃在心里思量,傅阁老家的孙女,果然是出挑的,就是生的太美了些,若指给皇儿,反倒怕他易沉迷女色,未必合适。
傅恩锦自是知道宜贵妃喜好的,上一世便有传她不喜女子太过艳丽。
因着如此,她才敢出来助攻。
宜贵妃收回目光,笑问:“恩锦丫头这么说,我倒是好奇了,是谁能得了你这般夸赞?”
傅恩锦的才学在京都一众女孩儿里可是不弱的。
宁怀珠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心里怄的想吐血。傅恩锦怎么就处处跟她作对?抢不到这开门红,后面可就落了势,贵妃未必会看上她。
“还能是谁呀,当然是我们怀珠姐姐啦。”
宁怀珠:谁??
傅恩锦的想法很简单,宁怀珠这个人与五皇子只能说是半斤八两,上一世她对自己可没少落井下石,甚至傅家被抄家,也有她掺和的一脚。
那这一世,她就帮帮她,继续与五皇子作伴吧。
宁怀珠没想到傅恩锦会来这么一出,心里总觉得有诈,可宜贵妃的目光已然看了过来,她无暇多想。
端着矜持大方的模样现做了一首诗,这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琴棋书画诗词赋,为了这次进宫,她家可没少准备。
宜贵妃听后赞赏的点了点头,而后又出了几个主题,傅恩锦无不例外一口一个“这个怀珠姐姐会!”“这个怀珠姐姐可厉害啦!”“这个怀珠姐姐能出口成章!”
宜贵妃让人在院子里布置了一小块空地出来,琴棋书画也都是才艺展示的范畴。
只听傅恩锦又抢着说“怀珠姐姐弹琴可好听了!”“怀珠姐姐上次画的牡丹惟妙惟肖!”“怀珠姐姐与我们下棋从来未逢敌手!!”
宁怀珠:??你在干什么?
众人:……传说她们不和?
在傅恩锦不遗余力的捧场下,宜贵妃看着宁怀珠倒是越发满意起来,当场便将手上一个玉镯褪下来赏了,一些人瞧着也眼红起来。
场面打开了,大家自然是有什么才艺都想着赶紧招呼了。
没这方面心思的自然准备的就不那么精细,体面就行。
比如傅恩锦,只寥寥唱了首小调,虽也是婉转动听的,但算不得多出彩。
贵妃多多少少都赏了些东西,大家从赏赐也能看出她心里所属意的是哪几个人家的女孩儿。
宁安侯府的嫡长女宁怀珠,吏部尚书家的嫡次女欧阳琳,大学士府的幺女吕意。
傅恩锦在心里哇了一声,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呀,不愧是宜贵妃看上的人。
也不知上一世宁怀珠是怎么脱颖而出的。
这赏菊宴行到这儿,便没她什么事了。
傅恩锦百无聊赖的玩着帕子,却听到园子入口处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皇上驾到。”
众人心下皆是一惊,没听说圣上今日要来啊。
稍远处,只见一身明黄的昌平帝朗声笑着朝这边走来,还与旁边高挑挺拔的男子说着话。
“爱卿,贵妃在万菊园办赏菊宴,今日正巧你进宫,朕带你也来看看,有合适的姑娘朕便给你们赐婚!”
裴献卿低眉敛目,头疼的很,开口便想拒绝。
这种场合,他一个外男,实在不便去凑热闹。
结果刚开口,深谭似的眸子便对上一双乌黑的小鹿眼,正湿漉漉的看着他。
小姑娘似是还有些惊喜的模样。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裴献卿面不改色的改口:“谢皇上体恤。”
第8章 夭寿啦!将军要去赛马啦!……
傅恩锦是听闻声音瞧过去的,她一双明眸灼灼的看着裴献卿,仔仔细细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很好,将军看起来好好儿的,哪也没伤着。
根据金梨时不时汇报的一些小道消息,裴献卿这些时日多是在府中见客,未曾有什么大动作。
如今一看,傅恩锦微微放下心来,面上便笑的越发甜了。
她的目光太专注,裴献卿轻咳了一声,一双深沉的眼睛只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开,握着佩剑的手却微微紧了紧。
宜贵妃似乎并不意外,见昌平帝来了,便笑着起身迎了上去:“皇上怎的来了,也不告诉臣妾一声,臣妾也好亲自准备您喜欢的凤云酥,现下做可都来不及了。”
昌平帝拍了拍她的手,不在意道:“爱妃纤纤素手不宜时常劳累,朕是听闻今日爱妃要办赏菊宴,正巧裴爱卿进宫禀事,朕便带着他来凑热闹。”
说着又看了裴献卿一眼,打趣他:“毕竟爱卿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保不齐朕今日就能赐门婚事,爱卿你说呢?”
裴献卿今日一袭黑衣,人如修竹,眉目朗朗。他被皇上打了趣,也依然面色如常,低沉着声音回话:“皇上说笑了。”
只是这周围站着的一众贵女中,却是有不少人微微红了脸。
裴献卿虽常年在外带兵,京都里却是处处有他的传闻。
少年将军,用兵的天才,谋略、才学无一不是顶尖儿的,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为裴府挣得了不少名声。
又生了一张极为俊朗的脸,虽说性子冷沉了些,对女子好像也不感兴趣,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不会在外拈花惹草的,何况裴家族人中从未有过纳妾的情况。
这么一看,裴献卿真真是一众京都贵女们心中的良人,多的是人想与他结亲。
刚刚贵妃的赏赐也落了,自知没机会的难免又惦记上了裴献卿。
却听宜贵妃接着昌平帝的话说了下去:“皇上可莫要打趣裴将军,若是嘉禾听着了,又要找我闹脾气,臣妾可哄不住她。”
宜贵妃口中的嘉禾是她的外甥女,母亲是宜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自幼便深得宜贵妃的宠爱,更是替她向皇上讨了个嘉禾县主的封。
虽说不若正经的公主、郡主尊贵,但因着宜贵妃得宠,也是颇有些高人一等的。
傅恩锦进宫少,对这个嘉禾县主的知晓便更少了,只听闻性子有些骄纵。
宜贵妃这话说得暧昧不清,昌平帝又把话拉远了,大家便也不动声色的压下了心中的小九九。
午宴过后,众人便陆陆续续辞了宜贵妃出宫。
宁怀珠总觉着傅恩锦今日表现很是反常,皱着眉想去找茬,傅恩锦却不想搭理她,拉着杨苓蓁和陈琅避开了。
宁怀珠气的揪了帕子,转头便让人去查。
回到了傅府,傅恩锦抱着母亲撒了会娇,三言两语讲了些今日在宫里的情况,便回了玉笙院打算午睡一会,进宫一趟真是太累了。
季氏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便由她去了,自己则去了和寿园与老夫人细说。
玉笙院的厢房里,傅恩锦拆了发,脱了衣躺上床,裹着被子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突然听闻院里传来金梨的声音,由远及近的。
“小姐,小姐不好啦!裴将军他要去赛马啦!”
傅恩锦睡的正懵,也没听清金梨喊了些什么,抱着被子蒙住头,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金梨跑进里间撩开床幔,扯了扯傅恩锦的被子,气喘吁吁地:“小姐你怎么还在睡呀,将军要去赛马啦!”
“那就去赛!跟我说干嘛……”傅恩锦嘀嘀咕咕。
金梨摸了摸自己头上扎的小揪,有些糊涂了:“不是,不是小姐你说,将军有什么动静都要告诉你的吗?”
“嗯……是……不就是赛马……赛马?!”
一句话未说完,傅恩锦猛的从床上弹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抓着金梨的手问:“你说将军跟人约了赛马?!”
“是,是啊……小姐你怎么了?”
傅恩锦掀开被子跳下床,火急火燎道:“赶紧替我更衣梳妆,我要去盯着将军!将军跟人约了什么时候?在哪个马场?”
“双全刚刚说将军已经从府里出发了,好像是城北龙虎营的那个赛马场。”
“怎的跑那么远!不是让他老实在家待着么!”傅恩锦边穿衣边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
赛马这么危险,要是有个什么不慎她还不得被折腾死!想想都痛!
正骑在马上奔赴马场的裴献卿倏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旁边的元修吓了一跳,一脸疑惑,将军什么时候多了个爱打喷嚏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