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旁边的铜锣敲响,比赛开始。
两人骑着马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出发时不相上下。
傅恩锦紧紧攥着缰绳,微微眯起眼睛看前方,将自己的呼吸频率与烈雪跑动的节奏调整到一致。
她其实不常赛马,但是聪明,骑术老师教的被她举一反三用到了赛场上。
烈雪确实是一匹难得的好马,速度快且稳定,第一圈将将跑完时,傅恩锦领先了嘉禾半个马身,有了些微的优势。
嘉禾飞快的瞥了她一眼,一咬牙,在离众人稍远了之后,飞快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个帕子抱着的小包,朝着傅恩锦前面撒了过去。
傅恩锦专注眼前,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却突然感觉到烈雪跃了起来。
烈雪跳跃的弧度很大,方向微微往右,因为它的动作突然,傅恩锦没有准备,身子有一瞬间的倾斜。
但是在快速的跑马过程中,这种倾斜往往就是极危险的。
在远处的众人明显注意到了这一点,发出小声的惊呼,裴献卿抿着唇,脸色冷然,目光微沉,周身有了隐隐的戾气。
傅修齐有些着急的想冲过去,却被他拦住了。
“烈雪会保护她,现在过去,会惊到烈雪,于她不利。”
傅修齐只能攥紧了拳头待在原地。
烈雪似是察觉到马背上的人有些驾驭不住了,它速度马上慢了下来,跑回了正的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傅恩锦想起裴献卿刚刚叮嘱她的话,她松开缰绳俯身抓住马的鬃毛,整个人都快趴在马背上,将自己调整了回来。
只是因为这么一个小插曲,她已经落后了嘉禾一截。
傅恩锦抿着唇,迎面的风吹过她的脸颊。
她猜到刚刚应该是嘉禾动了手脚,不然烈雪不会突然跃起。用脸蹭了蹭那柔软雪白的鬃毛,傅恩锦对着身下的马轻声道:“烈雪,我们追上去!”
说完,她用腿轻轻夹了一下马肚。
烈雪似乎是懂了她的意思,渐渐又开始加速了。
此时嘉禾已经率先跑完了第二圈,而傅恩锦落后了她四分之一的距离。
但烈雪的速度是嘉禾那匹马望尘莫及的,追上只是片刻的事。
第三圈快要过半时,傅恩锦又隐隐有要赶超的趋势了。
嘉禾拼命的抽马着鞭,却怎么也甩不掉他,刚刚还洋洋得意的脸此刻都有些扭曲了。
眼见着快要到终点,终点围着的人多,是不可能再做什么动作了。
她斜斜看着傅恩锦,突然诡异一笑,扬起了马鞭。
傅恩锦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的重新握起缰绳想偏离方向离嘉禾远一些,但嘉禾已经靠了过来。
她本就在比傅恩锦稍微后面一些的位置,现在又刻意让自己离傅恩锦更近,飞快的扬起手上的马鞭抽向烈雪。
烈雪挨了一鞭子,吃痛的嘶叫了一声,就要仰起前蹄。
它本就高大,若是扬蹄,傅恩锦很可能要抓不住它,跌落马背。
却听见终点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哨,烈雪像是受到什么召唤,前蹄还未仰起改成了一个跳跃,然后飞速向终点冲去。
铜锣敲响,比赛结束。
傅恩锦赢了比赛,魂也吓没了半条。
她把脸埋在烈雪柔软的鬃毛里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这才翻身下马,又抱着烈雪的脖子蹭了蹭,小声道:“谢谢你。”
她能感觉到,它真的有在保护她。
见她下马,傅修齐赶紧迎了上来,拉住她左看看右看看,不住地问:“没事吧没事吧?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回去我非得被爹娘扒一层皮不可!”
傅恩锦招来金梨重新戴上面纱,一歪身抱住了傅修齐的胳膊,撒了会娇:“啊,哥哥,我腿软了,得吃一品居的脆皮乳鸽才能好。”
傅修齐见他如此,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嫌弃道:“起来,别装了,想吃自己去排队买,我很忙。”
傅恩锦对他哼了一声,在面纱下做了个鬼脸。
裴献卿没有第一时间走上前来,毕竟小姑娘有哥哥在,现在还轮不到他一个外男来表关心。
他墨黑的眸子看着马场的某处,那是刚刚烈雪跃起的地方。
“元修,那里。”
见他朝那处扬了扬下巴,元修便懂了,微微低头应了一声:“是,属下这就去查。”
裴献卿点点头,见那边兄妹两话已说完,他才慢慢走过去。
傅恩锦见他来了,高兴的眼睛都亮起来,她笑着将若雪牵给他,认真道谢:“谢谢将军借我这匹好马,现在可以还给将军啦。”
裴献卿没有接过缰绳,只是问了一句:“你喜欢它么?”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傅恩锦有些疑惑,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喜欢的。”
烈雪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又过来轻轻蹭了蹭她,似是也十分喜欢她。
裴献卿的眼睛里有些笑意,他摸了摸烈雪,片刻后又收回了手,看着傅恩锦,眼里神色认真:
“现在,它是你的了。”
“什么?”傅恩锦惊讶的微微睁圆了眼睛,“将军,是要把它送给我?”
“嗯。”
“可将军,我听说烈雪是你自幼喂养,陪你上过战场的,它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傅恩锦摇了摇头。
她总觉得烈雪对裴献卿似是有些其他的意义,虽然她很喜欢它,却也不好夺人所爱。
裴献卿摇了摇头:“无妨,你收下吧。”因为这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后半句裴献卿没有说出口,他未等傅恩锦再拒绝,便转身去向五皇子请辞了。
五皇子和嘉禾县主正在说话,嘉禾的脸色很不好看,似是不甘,五皇子面色如常的劝着,眼里却漫不经心,显然并不是太把这个表妹放在心上。
裴献卿只道自己还有其他事宜,要先告辞,末了突然看着嘉禾冷沉着脸说道:“去道歉。”
嘉禾咬着唇看他,好像很委屈的模样:“裴大哥……”
裴献卿表情都未变,又重复了一遍:“去道歉。”
宁怀珠拉了拉嘉禾的袖子,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去吧县主,将军这是被傅恩锦那小贱人迷住了眼,我们不吃眼前亏,下回再收拾她。”
话刚说完,裴献卿眼刀一扫,凌厉狠辣,宁怀珠背后冷汗倏地冒出来,不敢说话了。
嘉禾看着这样的裴献卿,心里对傅恩锦的嫉恨更甚,面上却好像败下阵来,垂头丧气的答应着:“知道了,我听裴大哥的还不成么。”
说着便朝傅恩锦兄妹走去。
傅恩锦瞧见嘉禾过来了,也不说话,只是好整以暇等着,面上神色淡淡的,不见赢了之后有什么得意的神色。
嘉禾看着她,倒也收敛了一些,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好像真的是来道歉的。
“愿赌服输,之前如有冒犯,对不起。”
傅恩锦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将傅修齐拉过来:“还有我哥哥。”
“对不起。”嘉禾又对着傅修齐说了一遍。
只是她低垂着眼睛,敛目遮住了眼底的那抹怨毒。
第12章 你担心那位傅家小姐?
裴献卿出了赛马场,元修已经按他的吩咐查看回来了。
他跟在裴献卿的身边,低声道:“将军,属下看过了,那处地上有几个小小的马刺,是我们在北境时敌方惯用的伎俩,烈雪躲开了。”
裴献卿目不斜视,面上神色未变,翻身上马后只吩咐了一句什么,元修应了声“是”。
这边厢,赛马场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傅修齐带着傅恩锦回府,一路上不住的数落她:“一个人便敢跑到这么远的赛马场来,回去定要让爹娘好好好说你一次,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傅恩锦朝哥哥做了个鬼脸,一溜烟爬上了马车,把帘子放下来挡住了他的絮絮叨叨。
傅修齐看着她闪进马车的背影笑着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认命的骑马在旁边跟着。
马车缓缓朝京都城内驶去。
进了城,周围便渐渐热闹了起来,傅恩锦闹着要吃一品居的脆皮乳鸽,非让她哥去买,傅修齐拗不过她,只好让马车先回府,自己去排队。
傅恩锦调皮的撩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傅修齐走进一品居的背影笑的花枝乱颤的。
金梨瞧着自家小姐又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里却不住的有点担心起来。
“小姐,你说刚刚嘉禾县主是诚心给我们道歉的吗?”
“当然不是。”傅恩锦放下帘子,一脸惊奇的看着金梨,“这还用问?她能是那样的性子?”
金梨不理会她的嘲笑,兀自道:“那小姐今日赢了她,她会不会记仇啊?”
“嗯,会。”傅恩锦点头。
“那小姐,我们怎么办?”
“我们看着办。”
金梨:“……”
行吧,当她白问!
傅恩锦倒也没有多担心,虽然嘉禾县主心眼又小又记仇又跋扈,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的背景彼此清楚,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她也没必要怕。
回了府,傅恩锦懒洋洋的躺了几日,每日看话本看得醉生梦死,直为故事里的人长吁短叹。
还要时不时问问金梨裴献卿的动向,觉得自己每日甚是充实。
还好裴献卿那日回府后似乎又进入了无止境的会客模式,除了偶尔出府去军机大营巡视一番,倒也没再有什么过激的活动。
这日,傅恩锦终于觉得待在府里待乏了,便约上了杨苓蓁和陈琅去青蓝街听戏。
她重生以来,先是因为裴将军总不安分以至于身子时常不适,后来又是想着法子跟将军套近乎盯着他,又是为入宫做准备,已经许久没有跟姐妹们约出来玩耍了。
给两人递了帖子约了时间,傅恩锦便在院里收拾了一番,待到了时辰,就带着金梨和双全出门了。
三个小姐妹一路相携,在街上左逛右看,又去了戏园里好生听了一出戏,吃了一壶茶,话了一会八卦,简直好不快活。
眼瞧着日暮西沉了,三人出了戏园子,也未马上坐上马车,而是慢慢走着,嘴里还叽叽喳喳的讨论。
经过玄武街时,傅恩锦瞧见前边哗啦啦围着一圈人,她心下好奇,拉着杨苓蓁和陈琅的手就往那处走。
几个小厮丫鬟们护着主子在人群里看过去,只见被围着的是一男一女。
两人跪在地上,男人面容英朗,身姿挺拔宽厚,看起来忠武可靠,女人年轻一些,身姿窈窕,一张脸清秀文雅,瞧着很是沉静。
他们面前的地上摊着白色的布帛,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傅恩锦:……
总觉得这四个字与他们两人,格格不入呢。
元淮和元香两人低垂着头,看着面前那四个大字,面无表情。
在今天之前,若是谁跟他们说有一天他们要卖身葬父,一定会被套麻袋打一顿并大骂有病。
可谁让这是主子吩咐的呢……
因着两人外貌都十分出众,身上穿的虽是粗布衣裳,倒也十分整洁,有不少人猜测两人定是因为家道中落才到了这般地步,纷纷出价想要买下两人。
谁知这两人还要求颇多。
“公子见谅,家父生前叮嘱我们卖身钱少于一百两不卖。”
“小姐见谅,家父生前叮嘱我们东家若是府上离朱雀街太远,会冲了我俩的运势,不卖。”
“夫人见谅,家父生前叮嘱我们东家府上若是女孩儿太多于我俩不利,不卖。”
众人:……
这两人不是来卖身是来找打的吧?!
元淮和元香硬着头皮按照主子说的一本正经找借口,心理只盼望等的人快点来。
说好的已经从戏园子出来了,马上就要到了呢,怎的还没见着人?
傅恩锦在旁边听了一会,整个人笑的倒在杨苓蓁身上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哈哈,蓁蓁,琅琅你们听着了么,这两人还颇有脾性呢!”
杨苓蓁无奈的将她扶正,低声道:“站好站好,你一个大家闺秀的笑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傅恩锦笑眯眯的,捏了捏自己的面纱:“有什么关系,我戴着面纱呢,别人瞧不见的。”
陈琅其实也觉得有趣,又往里瞧了瞧:“这两人容貌气质倒是出色,若是真的卖身葬父,我倒想买回府了,应该是两个能干人。”
这时围观的人听见那两人拒绝这个拒绝那个的,觉得他们就是在拿人开涮,也没了兴致,纷纷走了。
待人少一些,傅恩锦三人便饶有兴味的走上前去仔细瞧了瞧。
元淮和元香看见迎面走来三个小姐,看模样气质定都是出自名门的贵女,又瞧见中间那位扑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心下一喜,整个人都直了起来。
来了来了,等的人终于来了。
傅恩锦瞧见他们精神状态都变了,心下有些好笑,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们认识我们嘛?”
两人赶紧摇头,元香微微笑了笑,温声道:“只是觉得与小姐有缘。”
傅恩锦笑了,又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我们是兄妹。”
“这样啊。”傅恩锦也笑了,拉了拉陈琅的手示意:“你们真的想要卖身葬父嘛?我的这位小姐妹家境好,住的离朱雀街也近,家中女孩儿也不多,刚好符合你们的要求呢!”
元淮和元香大惊:坏了,傅小姐没看上他们!
正当两人低垂着头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傅恩锦又道:“可是我觉得你们两人甚是有趣,也想买你们两个呢。”
元淮和元香:松了口气,人生真是跌宕起伏。
陈琅听傅恩锦这么说,连忙笑着摆摆手:“绾绾喜欢这两人便买去好了,我就随口说说,身边也不缺人的。”
元淮和元香心中点头:嗯,快把我们买了吧!
却听傅恩锦又推辞起来:“我说笑的,是琅琅先看上的,我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