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灵光一动连忙追了上去,拦在了顾文佑跟前。
“二弟稍后,听我一言。”
顾文佑止住脚步,漠然看着她。
“二弟,二弟妹的嫁妆单子在我手里,我熟悉,我帮你把所有东西摘出来,还给二房,二弟,此事是我们错了,瑄瑄早逝,孩子也小,你又常年在边关,我们昏了头才做出这等错事,你把这件事交予我,我一定给你妥当处置好。”
“只请二弟莫要提分家一事。”大夫人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小声讨好,已经没了往日当家夫人的威严。
顾文佑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一勾,
“好,今日傍晚,太阳落山之前,我需要结果。”
这种后宅之事大夫人自然比他更熟悉,时间紧迫,顾文佑也没法再耽搁,而且闹大了对顾曦确实不好,只能选择退一步。
只是虽说如此,可二管家寸步不离大夫人,大夫人也没办法做手脚。
整个顾府上下今日都被顾文佑的人牢牢掌控着,大家也都意识到了,二老爷不管事就不管事,一旦管起来那便是雷霆手段。
当下对他越发敬服了,也越来越清楚知道,二老爷才是顾家掌权人,今后府上少不得都是二老爷做主了。
到了傍晚,老太太,大夫人和三夫人的库房全部被清理了一遍,对照顾曦亲娘的嫁妆单子把剩下的东西都给理了出来。
虽然变卖了不少东西,银子也用了不少,但好在真正压箱底的好货及古玩字画一件没少。
老太太三人也不是傻的,这种贵重物品留着将来有大用,哪里随随便便变卖掉。
但是对照单子,依旧折损了两万两。
顾文佑来到花厅,看着那一箱箱摆满了花厅,心中冷笑连连。
顾家在外头空有一个好名声,其实内里坏透了。
“老爷,小的离了出来,银票花了一万两,两个铺子如今都在老太太手中,这些年的收入也是老太太拿着的,其他布匹首饰之类一概少了一万两。”
大夫人和三夫人也在,不多时老太太也被颤颤巍巍扶着过来了。
顾文佑把单子递给她们瞧,
“这些都是你们谁用了,全部给我补起来。”
老太太接过单子扫了一眼,将单子丢给两个媳妇,“我没变卖她的东西,这些都是她们俩拿走的。”
三夫人见大夫人主动投诚心里气不过,死活不认自己那部分,大夫人气个半死,“三弟妹,要不要我把你的嬷嬷押下去审问?你说这里头没你的手笔是不可能的,相反,这变卖的一万两大多都是你的,你看在我挪用了在先,你也想捞点好处,便变卖了不少东西,你娘家每次请酒,你哪一次不是拿二弟妹的东西去当贺礼的?”
三夫人咬破了嘴唇,
“你少把这些都按在我身上,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女儿头上那些首饰哪一件不是你用二嫂东西换来的?”
大夫人气结,今日居然闹到了这么没脸没皮的地步,也是始料未及的。
“我的我会补,但你逃不掉……”
两个人最后吵来吵去,三夫人那边补了六千两银票,大夫人这边补了四千两。
顾文佑看着她们,只觉得可笑。
“母亲,那两个铺子呢?”
老太太早料到了这一桩,朝身边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把一个盒子打开,里头是两份契书,全部交给顾文佑。
顾文佑看了一眼递给二管家,又阴恻恻盯着老太太,冷笑开口,“母亲,这两个铺子都在东市最好的位置,肖家当初很疼瑄瑄,给的都是最值钱的铺子,这十二年来,都在您的手上,光租金收入怕是都够买不少铺子的,这才是瑄瑄最值钱的嫁妆,母亲,这些年的收入呢,在哪里?”
顾文佑朝她伸手。
老太太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眼见老太太又有装晕的架势,顾文佑语气冰冷开口,“别装晕,若是装晕,我就把你库房全部搬空折算银子!”
老太太眼皮刚阖上又猛地打开来。
她恶狠狠瞪着顾文佑,
“你一定要逼我到这个地步?我可是你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哈哈哈!”顾文佑忽的狂笑起来,
“我差的都忘了您是我的亲生母亲,我还以为您从来没把我亲儿子,我问你,我在边关这么多年,兰兰在你手底下讨日子,你们挪用她母亲的嫁妆,可曾舍得给她置办一件像样的首饰?”
“自打我离开后,你们把原先瑄瑄身边的人,发卖的发卖,打发去庄子的打发去庄子,以便好控制拿捏兰儿。”
“后来曦曦回来了,你们是怎么对她们这对姐妹的?曦曦在宫里受了委屈回来,你身为她的祖母不是想着帮她撑腰,而是想着如何利用她为大哥谋前程!”
“你但凡把我当亲儿子,多少会疼她们几分,就在昨日,你还试图逼着曦曦给顾芸谋婚事是吧?”
老太太整张脸呈现可怕的铅白色,仿佛是要死了一般。
顾文佑心中难过,面上却冷漠之极,直接问管家道,“这两件铺子,十二年该有多少银子?”
管家不免有些头疼,却还是咬着牙道,
“老爷,这两间铺子位置好,铺面也大,其中一间是我们顾家自家的生意,每年利润也有三四千两,而另外那一间租出去了,光租金也该有两千两银子…”
“所以合计这十二年总共收入得有六万两还多?”
管家吞了吞口水,不敢去看老太太什么脸色,缓缓点了点头。
顾文佑气笑了,
“兰陵肖氏,当年南朝帝王之后,瑄瑄乃长房嫡女,嫁妆自然丰厚无比,我记得母亲当年手头紧的很,出身也一般,当初嫁给我爹爹,嫁妆银子加起来不过千两,难怪这些年越发尊贵,库房也那么殷实,原来都是这两个铺子之故……”
老太太深深闭上眼,嘴唇乌青的,一言不发。
而大夫人和三夫人呢,也齐齐垂下眸。
当初三人合计瓜分肖氏嫁妆时,最值钱的都被老太太拿走了,当初那两个铺子她们也都眼红得很,眼下倒是庆幸,当初幸好没贪那铺子,否则库房搬空都补贴不了。
顾文佑既然决定讨回亡妻嫁妆,给肖家和顾曦一个交待,也没准备手软,当即派人去老太太库房,搜出四万两银票,并价值两万两的宝贝。
当夜,便吩咐管家全部重新造册,到次日早上,他红着眼拿着那本厚厚的册子来到了顾曦的院子里。
父女俩隔着一张小案坐着,相对无言,顾文佑眼睛布满了血丝,久久的望着那本册子,嘴唇干涸的说不出话来。
顾曦也从春梅那里听说了昨日的事,她知道此刻自己爹爹心里应该很难受,“爹爹,都过去了,您放过自己…我这些年都过得很好,你看,遇到陛下算是我的福气,兰儿也不错,嫁得好,夫君对她好,娘亲在天之灵也一定会瞑目的…”
顾曦不说还好,说到最后一句话,顾文佑不禁老泪纵横,“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三人…”
顾文佑不是擅长言辞的男人,僵硬着把那册子递给顾曦,“曦曦,兰儿出嫁时,爹爹把体己银子都给了她,也不多,就五千两,都是这些年朝廷赏的,所以爹爹没有压箱钱给你,只能把你娘亲的嫁妆全部交到你手里…”
顾文佑说着老脸有些挂不住,
女儿出嫁,当爹的却什么贴补都没有,心里难受的紧。
当初他父亲去世,也是分了不少银子给他,可那个时候他年轻气盛,知道妻子手中宽裕,那些家产最后都用在了将士们身上。
这么多年来,他手里并不宽裕,当了这么久的将军和节度使,会经常贴补抚恤阵亡将士遗孀,给顾兰那五千两也是攒了很多年才有的,他这么多年在外,也不曾吃过一顿好的,更不曾给自己置一身衣裳,穿的用的全部是朝廷发的。
顾老太太这么多年也没有照看他一点,他就是个糙爷们。
“爹爹没体己给你,今后却是一定处处为你争光,一定让你这个皇后当的体体面面。”
顾曦却是笑盈盈接过册子,
“爹,这份嫁妆已经相当丰厚了,陛下的聘礼也是价值连城,我再把娘亲这嫁妆添在其中,已经十分体面了,爹爹是觉得亏待兰儿才补贴她的,这是应该的,女儿没觉得爹爹偏心,女儿在苏家也好,后来爹爹回来也罢,都过得很好,女儿很满足很满足了,爹爹不要过意不去,您以后不离开我,我就高兴了。”
顾文佑动容看着唯一的女儿,含着泪使劲点头,
“爹爹肯定不会离开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爹爹要告诉你,昨日你苏家的母亲送来了一份嫁妆单子,说是恭贺你封为皇后,但是爹爹没要。”
说着又有些忐忑不安望着女儿,“曦曦,你不怪你爹爹吧,爹爹觉得不能收苏家的东西了,我们对不住他们…”
顾曦眉眼弯弯,连连点头,
“女儿觉得爹爹做的对,女儿也没打算要,我今后嫁给陛下,在宫里要用什么没有,贪念是无止境的,女儿从小过得富足,如今只会更好,我已经很满意了。”
顾文佑赞许的望着她,
“不愧是我顾文佑的女儿,你跟你娘当年很像,其实当初肖家给的嫁妆还不止这些,是你娘非不要那么多,只带了一半来了,也幸好只带了一半,否则…”
“算了,不说这些,曦曦,你今日觉得可好,我记得你娘亲当初怀你吐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你怎么样了?”
顾曦笑盈盈的,十分得意道,
“爹爹,我胃口好着呢,放心吧,嬷嬷说了,每个人反应都不一样的,女儿可能是个不会吐的……”
等到顾文佑一走,春梅在她身边弱弱的补充了一句,“娘娘,郝嬷嬷也说了,这种孕吐反应是随母亲的,如果二夫人当初吃不下,您怕是也……”
“你这张乌鸦嘴!”顾曦气的瞪了她一眼。
春梅果然没说错,次日一早起来,顾曦才咕噜咕噜吃下一碗燕窝,结果片刻后悉数吐了出来,随后一整天什么都吃不下了,吐得昏天暗地,把整个二房都吓了一跳。
消息传到皇宫,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当即摆驾顾家。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驾临顾家,顾家上下严阵以待。
顾曦还在里头晕乎乎的吐着,就看到春梅眸子亮晶晶的跑了进来,“姑娘…啊不,娘娘…陛下来看望您了!”
顾曦闻言眼眶顿时就湿润了。
第70章
九月初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太阳西斜,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照射在院墙上,墙角一树的晚桂清香迷人。
原先这等香气袭人,是顾曦最喜的,如今那浓浓的味道随着窗缝钻进来,只给顾曦带来了一阵恶心。
她实在难以想象,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难受了起来,毫无征兆。
肯定是春梅那张乌鸦嘴。
她难受极了。
皇帝在顾文佑和顾文忠的陪同下,往二房这边来了。
到了顾曦的院子门口,元宝扬了下拂尘,其他人都止步于外,齐齐候着。
而顾府女眷也一概退避在屋内,不许出来。
皇帝独自一人入内,郝嬷嬷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看到皇帝便福了福身,“给陛下请安…”
“免礼,皇后如何了?”皇帝一身明黄的常服打廊下匆匆赶来,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角,整个人说不出的清俊风流。
郝嬷嬷一边说着顾曦的情形,一边送他到正堂,春梅在门口跪着行礼,皇帝喊了一声免礼,大步入内。
二人便候在门口不再作声,
“陛下……”
里头的顾曦听到皇帝的声音,便昂着小脑袋,红着眼眼巴巴等着他进来。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溢了出来。
皇帝掀开帘子入内,看到的就是顾曦白皙的一张小脸,大大的眼睛有些凹陷,红红的,跟个可怜的小猫似的,“陛下……”
顾曦看到那心心念念的人,眼泪哗啦啦从眼眶滚落,哽咽着唤他。
皇帝心头顿时一酸,连忙上前,一把将人搂在怀里,“曦曦……”
顾曦靠在他身上,大声的哭着,
“陛下,怎么会这么难受呢,我什么都吃不下去,我明明很想吃,我很饿的,可是我吃不下啊……”
皇帝来的路上也问过太医,太医说这是很正常的,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熬三个月。
一想到接下来三个月顾曦每天都要过这样的日子,皇帝心钻钻的疼。
“曦曦,别急,别慌,我们一起想办法……”
皇帝坐了下来,依旧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她。
他现在什么做不了,除了陪伴。
顾曦被他拥在怀里,浑身暖洋洋的,眼睛酸酸的都哭肿了,跟个桃子似的,她小手伸出来抱住了他的腰身,闭上眼满足的睡着。
“累了?”皇帝瞄了一眼怀里的人儿,
这么细细看一眼,发现顾曦脸色很差劲,
蜡黄蜡黄的,看着极为可怜。
明明先前在农舍那边,一张小脸水灵水灵的,跟粉桃似的。
皇帝不由急的皱了眉,很想喊来郝嬷嬷问个清楚,又见顾曦睡着了一般,不忍打搅她,就轻轻拍着背,哄着她睡。
顾曦睡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仰望着他,
“陛下,我饿了…”
皇帝闻言顿时一喜,连忙扬声吩咐道,
“来人,皇后饿了,去取吃食来!”
“奴婢遵旨!”
外头郝嬷嬷连忙应下,二话不说吩咐去了。
现在为了方便顾曦饮食,就在二房后面单独弄了个小厨房,时时都是有吃食准备着,听到一声吩咐,又是皇帝亲自在此,众人不敢怠慢,将预先准备好的十来样吃食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