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嬷嬷每一样都过了一眼,临走时又吩咐御厨,
“再做几样酸的糕点,陛下估摸着会在这里用晚膳,你们都上点心,不许出差错。”
“诺!”
不多时,各色色香味俱全的点心送到了顾曦跟前,春梅亲自伺候着顾曦用着。
每一样都有专门的人用银箸试食。
皇帝也拿了银箸尝了尝御厨给顾曦做的吃食,确认味道不比宫里的差才放心下来。
眼见顾曦跟个小猪似的吃的很欢,皇帝眉眼里都是笑意。
亲自拿着袖帕给她擦了擦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春梅却在一般忧心忡忡的,满脸担忧,仿佛下一瞬顾曦就要怎么着似的。
皇帝扫了一眼春梅,面露疑惑,再看顾曦却见她嚼都不嚼,忙着吞下去。
“你别急呀,细嚼慢咽些……”
不由心想着,自己不在她身边,她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没人管着她的吗?
这样狼吞虎咽的怎么成?
顾曦头也不抬,囫囵吞枣道,“陛下有所不知,趁着现在还没觉得反胃,使劲先吃点,万一……”
结果话还没说完,顾曦就感觉到一股恶心涌了上来,她吐了一日也积累了些经验,随即鼓起腮帮子很努力的仰着头,逼着自己不要吐。
皇帝见状,眼眸瞪大了,
“曦曦!”
伸出手想要去帮她,却不知所措。
眼见顾曦满脸胀得通红,皇帝见着觉得受罪极了,“曦曦,你难受就吐了算了……”
顾曦很努力的把吃下去的东西又重新憋回去,大口喘着气,春梅立即放下准备好的痰盂,郝嬷嬷赶忙递过去一杯水,顾曦喝了一口,长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缓了过来。
再抬眼去看皇帝,正见他神色复杂的望着她,有担忧,有不舍,更多的是疼惜和自责。
顾曦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的,嬷嬷说我要努力忍住,少吐一次是一次,否则吐得习惯了,就越扛不住了……”
皇帝狐疑的看了一眼郝嬷嬷,郝嬷嬷连忙告罪道,“回陛下,确实有这等说话,当初容太妃娘娘便是这般忍着,头一个星期吐得厉害,后来忍着忍着就好了……”
皇帝心想着这一块自己没经验,就不准备过多干涉。
“那你还吃吗?”
顾曦其实已经不想吃了。
郝嬷嬷从宫女手里亲自端来一小盅汤,
“再喝点汤吧,这晚膳咱们就不吃了,等晚上吃了再睡。”
顾曦接了过来,闻了下觉得气味很香,便咕咚一口喝了下去。
宫人们撤了下去,春梅服饰顾曦喝了点酸果酿,压了压心头的恶心。
“陛下,您饿不饿?要不要陪您用膳?”
皇帝见顾曦神色不佳,摇了摇头,
“朕不饿,时辰还早呢,你是想歇一歇呢,还是想走了走,朕陪你。”
“走一走,消食。”
春梅扶着顾曦下了塌,皇帝亲自搀住她,左手从后面拉着顾曦,右手揽着顾曦的身子,带着她在后院花园里散布。
除了春梅和两个宫女远远的啜着,其他人都避开了。
顾曦无精打采的,走了几步就累得慌。
到了最后干脆立在一条平直的石桥上,依偎在皇帝的怀里,“陛下,我好累,别走了好不好?”她喃喃说着。
皇帝从来见到顾曦,顾曦都是神情昂扬,精力充沛的,这一次看她如此,才意识到怀孩子太遭罪了。
如果可以,他与顾曦只用生两个孩子便好,一位皇子,一位公主。
也不急,这次先生了,等过几年再生一个。
朝臣的压力他来抗。
太受罪了。
“曦曦,再有十四天咱们便可日日在一起了,坤宁宫朕着人都收拾好了,宫人说怀了孕的女子,不宜大动,所以那些器具朕没让人动,只清扫干净,待将来你瞧着好的就留下,不好的再换,好不好?”
“嗯……”
顾曦心里已经有了难受了,她忍着点了点头,没把皇帝的话听进去。
她干脆松开他的手,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直接靠在他身上,迷迷糊糊的只想睡觉。
“陛下,帮我拍拍背……”顾曦艰难求助着。
皇帝顿时眼眸一挑,知她又发作了,连忙去轻轻顺着她的背,将那食物往下推。
“好了一些了吗?”
顾曦深深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露出虚弱的笑容,“好多了……”
皇帝一脸纠结望着她,伸出手别过她的鬓发,
“对不起曦曦,是朕害你受罪了……”
那次在农舍不该要她要的那么狠…
都怪他。
上次在丽水阁,她没有怀孕,以为就没那么容易…
皇帝暗暗自责。
顾曦却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陛下,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孩子来了便是他与我们的缘分,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我们应该欢喜他的到来,您若是这样,他会难受的…”
顾曦手覆上小腹,即便现在还没显怀,但是她本能的想护着孩子。
皇帝哭笑不得,
“那是朕错了,朕今后不这么说了,只是他若是叫他娘受罪了,等他出来,朕可要打他屁股的!”
顾曦气笑了,
“陛下你太坏了…不讲道理呢!”
皇帝终于见她笑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顾曦牵着他往前面的竹林里走,
“我不想去水边,闻着那味道受不了,咱们在竹林里赏赏落日余晖便好了…”
这片竹林三面都裹着,唯有一处月洞门对着湖边敞开,夕阳在湖面铺下整整一池金辉,看的顾曦叹为观止。
二人依偎在一块,谁也没吭声。
直到竹林外的道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不知道陛下看上了她什么,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我听说她跟她苏家的哥哥不清不楚的,前阵子,听说那苏少铭还来求过婚呢,之前天天嚷嚷着回江南,肯定是两个人有私情,啧啧,若是陛下知道了,还不废了她呀!”
顾曦闻言顿时色变,
皇帝面色沉如寒铁,
“什么人在此喧哗,给朕滚出来!”
那外面的人,似乎是吓到了,立马没了声音,紧接着又梨花带雨一般的哭着的焦急的走了出来,一看皇帝一身明黄色服饰立在那里,神色不由发亮,想起刚刚那事,又立马跪了下去,“臣女…臣女不知陛下在此…臣女失言,求陛下责罚……”
顾曦看了一眼顾霞那一身娇艳的打扮,再看她身边那瑟瑟发抖的丫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顾霞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衫,头戴一副珍珠头面,衬得她整个人肌肤如玉,娇俏可爱。
在府上闲来无事,怎么会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而且按例皇帝驾临,无召不得露面,连老太太都没来请安,可见顾家女眷该是全部回避的。
偏偏顾霞出现在这里,打着什么主意,顾曦一眼就瞧出来了。
她顿时气坏了。
气的并非是有人试图在她怀孕的时候勾引皇帝,气的是自己所谓“娘家人”都是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太丢人了。
顾曦有些抬不起头来。
她直接朝皇帝跪了下来,
“陛下,是臣妾府中治家不严,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从来都是聪明人,何尝没看出这个把戏,当即扶着顾曦起身,温声道,“与你何干?切莫自责。”
随即,一道凌厉的视线投向顾霞。
第71章
夕阳收起最后一抹暖阳,跳入云层之下,顿时整个院子一片清凉,院墙呈现着青白色,不明不朗,看的让人瘆得慌。
一如此刻顾府上下的气氛。
大家都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元宝宣顾府所有主子觐见,大家齐齐跪在花厅的院子里头,即便是一夜老去的老太太也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没有任何优待。
直到大家看到顾霞被两个小太监擒着丢到地上,三夫人瞧了一眼,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太太和大夫人都唬了一跳。
顾霞穿成这样是做什么?
这么冷的天,她穿的那鹅黄轻纱裙子…
老太太几乎是一口黑血涌了上来,气的五脏六腑都在打颤。
她是找死吗?
自己找死就算了,为什么要连累整个顾家!
这可是皇帝!
若是随随便便能被美色引诱,何至于这么多年后宫无人,何至于那王韵和卢湘一个死一个成了尼姑!
老太太面色呈现一股铅白,连忙颤着身子告罪,
“老妇有罪,老妇有罪…没有教养好这等孽障,惊扰了圣驾,还望陛下看在皇后娘娘份上,给顾家留点体面,这个孽障,老妇一定狠狠惩罚…”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元宝皮笑肉不笑喝了一句,
“有陛下在此,还能轮到你来处置!”
老太太满脸惊恐看了一眼皇帝,坐在上方紫檀坐榻上的明黄男子,面色一旁漠然矜贵,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淹没了她的意识。
她嗓子跟哑了似的,头点地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皇帝看都懒得看老太太一眼,
目光落在顾文忠身上,长袖摆了摆,手抚在膝盖上,淡声问道,“顾侍郎在家中是兄长,府上诸事该是你做主吧?”
顾文忠早已冷汗涔涔,听了这话连连点头,“是臣主家…”
“嗯…”皇帝语气平淡的很,可话却很不客气,“既然顾侍郎不会理家,那朕只能代劳了!”
顾文忠心若死灰的闭上了眼,头遁地,
“臣……有罪…”忍不住泣不成声。
皇帝随即面色铁青,掷地有声道,
“皇后有孕在身,诏书才下两日,你们顾家就闹出这等事,试问还有十四日,皇后能否安然无恙出门?朕把皇后交给你们顾家,你们就是这般对她的!”
“臣等不敢!”
众人齐齐哭泣求饶。
“顾侍郎,你在朝中多年,朕问你,妄议皇后是什么罪名?”
顾文忠猛地抬头看向顾霞,
这个丫头不仅试图在顾曦怀孕的时候勾引陛下,还妄议了皇后?
顾家三老爷顾文贺也唬了一大跳,面若死灰盯着跪在一边的女儿,整个人瘫倒在地。
皇帝冷笑盯着顾文忠,
“顾文忠,你说话!”
“是…是死罪…”顾文忠浑身都在颤抖,
依律不仅是死罪,顾家还要受牵连!
顾文忠很想求情,可话到了嘴边怎么开不了口,这位皇帝的性子他也算了解,伴君如伴虎,若是触了逆鳞,后果难料,顿时不敢作声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顾文佑,顾文佑目光平静盯着地上,脸色毫无波澜。
顾文忠就知道这位二弟是不准备以岳丈身份求情了,心中更是惶恐不已。
那头的顾霞听了“死罪”二字,登时瞪大了眼睛,辩驳道,“陛下,臣女没有…臣女说的是实话…陛下要信臣女啊…”
她话还没说完,最边上跪着的顾芸猛地扑上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哭着跟皇帝道,“陛下,是臣女的错,臣女身为长姐没能教导好妹妹们,是臣女没有照顾好皇后娘娘,顾霞愚不可及,是咎由自取,陛下罚臣女和顾霞好了,还请陛下看在皇后娘娘面子,宽宥顾家其他人,陛下,求您了!”
顾芸哭着拼命的磕头,不多时额头已经磕出了一条血痕。
大夫人瞧着泣不成声却不敢吱声。
皇帝看了一眼顾芸没有立即作声,目光落在顾霞身上时,见她衣裳凌乱不堪,一削肩露出一半,他眼底满是嫌恶和冰冷,“元宝,她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奴婢领旨!”
元宝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将顾霞的嘴巴赌上,拧着人就带走了!
顾家其他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皇帝视线重新落在众人身上,
“皇后有孕,又是大婚在即,不宜见血,朕饶她一条性命,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割了她的舌,丢去城外尼姑庵,不许踏出半步。”
“顾家三房永不入仕,其母教女无方,恶意怂恿,贬为庶人,幽禁不得出。”
“臣等遵旨!”
幽幽转醒的三夫人听了这话,彻底晕死了过去。
皇帝最后看了一眼顾文佑,起身朝外走。
顾文佑心领神会,连忙跟了上去。
可是这对翁婿一路从花厅到了前院,再沿着回廊到了大门口,却是半句话都没说。
顾文佑等着皇帝指示,皇帝等着顾文佑求情。
结果顾文佑始终跟在一侧,一言不发。
皇帝暗道这位岳丈还真是沉得住气!
也难怪,沉不住气如何跟他掰手腕,生生逼着三省宰相让步,沉不住气如何在边境留下赫赫威名。
到了门口,顾文佑躬身一拜,
“臣恭送陛下!”
皇帝扭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
“顾尚书,顾将军,顾国丈,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顾文佑抬头看向皇帝巍峨的背影,心中猛地一惊。
他明白了。
等到皇帝一走,顾文佑立即回了花厅,大家都还在等着他。
顾文忠心中忐忑望着他,
“二弟,陛下怎么说?可有说如何处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