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没有给原芯，说：“你怀着孩子，别干粗重活。”说着，她径直把番薯萝卜拎回厨房。
“大娘，谢谢你。”原芯送老太太出门，可刚走出堂屋，老太太又停了下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大娘，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原芯问。
“呃……没有。”老太太抬脚继续往外走，可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原芯被她这模样逗笑了，“大娘，你有话就直说吧，没关系的。”
“那我就直说了。”老太太拉着原芯回到堂屋，然后才说：“书记他媳妇，我偷偷跟你说，书记他妈不是他亲妈。”
“……”原芯这下愕然了，老太太以为她不信，信誓旦旦地说：“我不是胡说，是我亲耳听见的？”
“亲耳听见？”
“是的，那天书记他爸妈不是过来了吗？后来你们去上班就剩他们俩，不知为什么，他们俩就吵起来了。”说到这里，老太太有些得意地说：“你别看我一把年纪了，我这耳朵灵得很。我听他们吵得厉害，于是走到你们小房间那个窗户那里偷听。这一听可不得了了，书记他妈说书记不是她亲生的，书记他爸问她怎么回事，她刚开始不肯说，后来他威胁她说要跟她离婚，她才说自己生的孩子快不行，于是趁同病房那女人睡着了身边又没人，偷偷把孩子给换了。”
原芯：“……她真的这么说的？”
“真的。”老太太发誓道：“我半句谎话都没有，你大可以跟书记他妈对质。前些天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小心你婆婆的吗？我当时就想告诉你的，但别人的家务事我不好管太多，但你今天连肉都舍得给我吃，也就是把我当自己人了，所以这事我憋不住了。”
“……”原芯想不到自己的一条腊肉换来一个如此大的秘密，震惊之余，她连忙问老太太，“大娘，这事情你没有跟其他人说吧？”
“没有，我儿子儿媳都没说。这事憋在我心里真是难受。”老太太如释重负地说：“现在告诉你了，我总算不憋了。”
如果不是环境不对，原芯都要被老太太逗笑了，她交代道：“大娘，这事情对于我来说太震惊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比较好。所以，请你一定要继续保守秘密，不要跟任何其他人说。”
“行，没问题。”老太太拍胸口保证道。
原芯为了更好堵住她的嘴，又给她塞一条腊肉，可老太太是个实诚人，说什么也不肯要。不过看原芯剪的窗花漂亮，跟她要了两张窗花。
晚上沈皓一回来，原芯就把这件事跟他说了，“如果按照老太太所说的，沈树根是不清楚这件事的，这完全是李桂香一个人所为，只不过他在知道真相之后选择包庇。如果让老太太作证，能不能定李桂香的罪？”
“不行，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首长他们的儿子，即使老太太作证，也只是片面之词。”沈皓冷冷地说：“我这屈辱不受也受了二十多年，也不在乎多忍耐一会儿。”
原芯想想也是，现在有没有亲子鉴定，仅凭两个人长得像就说是父子，实在有些牵强。
第二天，沈皓就把原芯送回了原家。
他打算年前这段时间都跟她住在原家，然后趁机多去沈家走走，希望以此找到破绽。
可直至春节来临，他放假了，还是没能从李桂香那里套出点什么。
腊月二十八这天是乔俪跟沈军摆喜宴的日子。
喜宴安排在当日中午，但沈皓跟原芯早早就出门了，他们打算去百货大楼给他们买一份礼物。
这年头虽然穷，可面对春节，大家还是很期待的。
县城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到处都挤满了办年货的人。百货大楼更是如此，里面都是人挤人。
要是平时就算了，可现在原芯大着肚子，沈皓不可能拉着她进去挤，于是作罢，“还是等以后再补一份吧。”
原芯也不敢冒险，说：“那我们在这附近随便逛逛，逛到合适的就买，不合适就以后再补。”
“好。”
大街上让来人往，沈皓不敢大意，也不管是不是在外面，把原芯护在怀里，生怕被别人碰到。
“小叔公、小叔公……沈皓小叔公……”
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有人喊沈皓小叔公。他们顿下脚步，转头就看到有个小男孩朝他们跑来。
紧接着，小男孩身后又传来一道女人的喊声，“仔呀……你快回来……”
原芯抬头看去，只见沈彩莲一边招手一边跟在小男孩后面跑。
“真是冤家路窄！”原芯忍不住嘀咕道。
说话间，沈彩莲儿子已经跑到他们跟前，伸手就抱住沈皓的大腿，仰起头对他说：“小叔公，给我买糖吃好不好？”
沈皓看着眼前酷似沈刚的小脸，他的眸子一亮，然后轻轻凑到原芯耳边，低声道：“我想到让李桂香不打自招的办法了。”
第45章
自从上次骂原芯被沈皓抓包狠狠训了一顿之后, 沈彩莲就没有再见过他。
他已经明令禁止她不准来喝他的喜酒，沈彩莲也是个骄傲的人, 当然不会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今天在这里碰到原芯跟沈皓实属意外，街上人山人海的，其实她压根儿没看到他们，就是强子眼尖发现了沈皓。
刚才强子闹着要她给他买糖，她不肯，现在看到沈皓就冲过去让他买。别看孩子小，动作可灵活了，特别在人多的地方，他钻来钻去, 她却走哪儿都有人挡住, 简直想拉都拉不着。
“强子, 快点过来。”沈彩莲停在距离沈皓一米开外的地方, 朝儿子吆喝道。
“不要。”强子头也不回地，继续抱着沈皓的大腿, 哀求道：“小叔公，给我买糖好不好, 妈妈不给我买。”
沈彩莲觉得这祖宗是故意来落她面子的, 正想朝前走一步把他拉回来, 却听到沈皓说：“强子想吃什么糖？”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连喜酒都不愿意请她这个侄女喝，现在倒是愿意给她的儿子买糖了？
沈彩莲还没惊讶完，强子已经高兴地跳起来，嚷嚷道：“我要吃大白兔奶糖。”
“行, 现在带你去买。”
强子一听，马上去拉沈皓的手，完全忘了自己身后的老母亲, 可就在这时，他才发现原芯也在。
“芯姨，你怎么也在这里？你肚子好大，是里面有弟弟了吗？”强子歪着脑袋问。
原芯正想说是，沈皓却率先开口，纠正强子道：“强子，这是小叔婆，不是芯姨，喊错了可是没有糖吃的？”
强子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小叔婆，但听到喊小叔婆有糖吃，他立刻乖巧改口道：“小叔婆。”
“……哎……”原芯听着太阳穴突突，嫁给辈分大的男人就这点特别不好，才十八岁就成叔婆了。
沈皓带着强子去了供销社，因为大白兔奶糖断货，最后给他买了水果糖。
虽然水果糖也好吃，可强子最想吃的还是奶香味十足的大白兔奶糖，他有些失望，但听到沈皓说以后再给他买的时候，他又活过来了。
“小叔公，你什么时候给我买大白兔奶糖？”强子问。
沈皓摸了摸他的脑袋瓜，说：“年初二吧，到时候你来外婆家拜年，小叔公给你带一大包大白兔奶糖。”
“一大包……”强子听着双眼闪闪发亮的，又蹦又跳地说：“好，我年初二早点回外婆家，小叔公你别忘了。”
“我不会忘，现在赶紧跟你妈回去吧。”
“好。”强子这会儿才愿意回到沈彩莲身边。
沈皓带着原芯走了，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沈彩莲一个。
被无视的沈彩莲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可看到强子手中那一包水果糖气又消了不少。
这包糖不少，足够过年时用来招待客人，能省不少钱。
沈皓跟原芯逛了一圈下来，没发现什么东西能作为礼物送给乔俪跟沈军，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了百货大楼附近取自行车，喝喜酒去。
他们的喜宴就定在县城的国营饭店，请的人不多，就乔俪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还有沈军几个得空远道而来的战友。
能来参加喜宴的都是跟他们关系较好的，所以他们没有孩子的事情，大家都清楚，可当沈皓进来的时候，大家惊得嘴巴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方玲是跟乔俪同期进县医院当妇科医生的，以前没少劝她早日再婚，听说沈军想追回她的时候，方玲又极力怂恿她复婚，可现在看到沈皓，立马不同意了。
不等乔俪上前跟沈皓他们寒暄，方玲已经把她拉到一旁，皱着眉头说：“阿俪，你之没跟我说沈军有孩子，要是我知道的话，才不会让你去做人家后妈。虽然孩子已经这么大，可后妈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你当得好没人表扬你，你当得不好，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你误会了。”眼看着方玲要一直误会下去，乔俪及时打断道：“沈皓跟沈军是长得很像，可他们不是父子，人家是前溪公社沈家村人，跟他没关系。不过他跟年轻时的沈军真有九分像，这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了，所以交了朋友。”
“真不是父子吗？”方玲有些不信，“你别给你男人给骗了。”
“真不是。”乔俪有时候倒是想沈皓是沈军跟其他女人生的，为了她一直跟他妈僵持十几年，直至把老太太给熬没了，其实也难为他，毕竟他是一个孝顺的人，估计心里对老太太也是充满愧疚。
“不是就好。”方玲说完，又道：“那你俩打算再生一个吗？”
“……”乔俪被她弄得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我要是生得出来，我跟他还用离婚吗？”
“这事谁说得准呢？”方玲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平时不都这样跟患者说的吗？只要有同/房，就有怀孕的可能。你现在虽然四十多了，可月事不是来得好好的吗？以前有压力怀不上，现在没压力，说不定就怀上了。我那很多病人都是这个毛病，怀不上完全是因为想太多了。”
“……方医生，今天找你来是喝喜酒不是来看诊的，赶紧落座，我要去招呼一下沈皓跟原芯了。”
沈皓跟原芯来得算比较迟，他们到了没一会儿就开始上菜了。
军营里的男人都是在酒缸里泡大的，碰上今天这样的喜庆日子，沈军的战友趁机给他灌酒。
沈军也高兴，来者不拒。
乔俪知道他酒量不错，可现在五十多了，到底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于是在一旁偷偷劝他，“别喝那么多，待会要醉了。”
“我没有醉。”沈军伸手搂着乔俪，说：“媳妇，我今天……真的很开心呀，整整……十七年了，我终于又娶回你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来我……独守空房，过得有多惨，有时候我甚至狠毒地想，让我妈……早点没了，我就能早点去找你。”
如果这些话是两人窝在房间里面时他讲，她非常乐意，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又是一把年纪，简直让人家笑话。乔俪被他说得脸都红了，抬手去堵他的嘴，却被沈军一把抓住了，她不得已，只好吆喝沈皓一声，“沈皓，你过来跟这个酒鬼喝两杯吧……”
沈军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忙朝沈皓招手，“来来来，跟我喝一杯。”
沈皓也不拒绝，拿着酒杯走到沈军旁边坐下。
两男人来回喝了几杯之后，沈军看沈皓面不改色的样子，说：“好小子，这酒量跟我当年有点像……”
“他不止跟你酒量有点像，模样更像……”不知是哪位战友说了一句，有人听到就说：“沈首长，既然你跟这位小同志长得这么像，倒不如把他认作干儿子吧。”
话音刚落，沈皓的心一紧，下意识地朝原芯的方向看去，发现她也在看自己。
两人默默对视了三秒钟，沈皓扭过头来，就看到沈军跟乔俪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半晌，他才说：“还是别了吧。”
话音刚落，沈军跟乔俪眸中的亮光瞬间暗了下去。
虽然知道沈皓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可要是能认为母子，乔俪还是非常愿意的。或者说，在那天得知他跟自己儿子是同一天出生后，她心里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她不敢提出这个建议。
她能理解沈皓的拒绝，可被拒绝的这一刻，她心里还是难受。她努力把心里的酸涩压下去，扯了个勉强的笑容，道：“大家开个玩笑而已，沈皓你别放在心上。你赶紧去陪原芯多吃点，不用理这个酒鬼。”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忍不住打颤，为了不在人前出丑，她站起身来，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就匆匆扭过身去。
沈军虽然有些小醉，但乔俪的异样，他还是察觉到了，连忙站起身来追了上去。
等他们俩回来的时候，乔俪的眼睛明显哭过。因为这段小插曲，这场喜宴吃到最后有些不欢而散。
“今天谢谢大家的光临，招待不周，请见谅啊。”沈军跟乔俪站在门口送大家离开。
沈皓跟原芯走在最后。
乔俪努力朝他们挤出笑容，“你们俩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啊！”
沈皓知道乔俪伤心，可现在时机未到，他只能说：“春节的时候，我跟芯囡去给你跟沈首长拜年，不知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乔俪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笑容也不再勉强，道：“我初三开始休假五天，我俩在这里没亲人不需要走亲戚，就在家里等着你们啊！”
“好。”沈皓应下。
原芯听着有些不是滋味，他们现在俨然把沈皓当成了半个儿子，这心情跟游子的母亲等着孩子回家的心情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