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只是眯着眼,脸色红扑扑地看着他,眼里有些说不清楚跟往日不一样的情愫。
她软糯糯地嘀咕道,“我不喝,我难受。”
段程也挪开自己对上她的眼,她的眼里有某种蛊惑,他怕再看一秒他自己都会失去理智。
他直起身子,小心地把杯沿递到她嘴边,手掌微微托着她的后脑勺,半哄半灌地,“乖,喝了水就不难受了。”
丰南别扭地把嘴别到一边,段程也没办法,轻轻地把她的头扭回来,“南南,喝水好吗?”
丰南涨红着脸,只是难受地摇头,怎么哄都不肯喝。
段程也知道他当下只能逼她喝水,看看能不能加快代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除了,可是按照她现在这个神志不清的样子,别说搞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就连喝口水都不愿意。
他拿过杯子,仰头一灌,那微凉的水感冲击着自己唇腔里的触感,他低头,对上她的唇。
丰南突然觉得自己炙热的的烦闷突然有了出口,她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那一根神经在指挥着她留恋这样亲热的举动,正欲继续,眼前的人却放开了她。
段程也必须承认,他身体里的细胞在蠢蠢欲动,那种离开太久的渴望像是已经被阳光灼烧干枯的草木,微微碰到一丁点星火就要在自己的体内炸开。
只是这样的场景,他知道丰南并不是出于自己的内心,他不愿。
丰南喉头感受到水之后,才觉得自己口舌燥热,接过段程也递上来的水杯,开始贪恋地喝起来。
她喝完一杯,段程也就递上一杯。
清凉的水润过她的喉间,和她胃里那股闷热的暖流碰撞,她觉得自己的胃上下翻腾,不太舒服。
她强撑着几步跑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吐了一地。
段程也看她吐出来的那堆赃秽,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扯了一团纸巾,帮有些虚弱的她擦着唇角,又拿了干净的毛巾,用凉水冲湿,敷在她滚烫的脸上。
丰南摊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整个人虚虚地靠在那玻璃门上,她眼里的火苗没有刚刚那么旺盛,但仍是有些不适。
她说,“也哥,我难受。”
段程也突然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一道如高墙危筑的海浪朝着他过来,那守着潮水的堤坝顿时溃不成军。
他也坐在那冰凉的地板上,心里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她叫他,也哥。
是带着那种熟悉的腔调和语气。
段程也那一瞬间才懂,过去的事情,丰南肯定没有忘记。
她为什么要装失忆,是为了逃避他?是为了忽视他?是为了不想于他有任何瓜葛?
舌尖泛上苦涩,段程也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飘荡在海里的人,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附的木板。
他只得把丰南从地上扶起来,忍着自己心中的那些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半哄着眼前的人,“再喝点水好不好,再喝点水,就不难受了。”
这次的丰南乖了很多,兴许是胃里那些酒都吐光了,留有的那些反酸让她觉得自己的嘴里五味杂陈,她拿过段程也递过来的杯子,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喝着。
没喝几口,她那个半边红晕的小脸抬起来,她抬了抬自己沉重的眼皮,“我困了。”
段程也:“好,困了就睡觉。”
他把床褥铺开,再一摸她的脸颊,似是没有刚刚那么烫了,想必这肚子里的酒差不多也吐光了,他把丰南扶起,怕她热着,只是简单地给她盖了一个小毯子。
一套动作下来,他反而自己微微出了一些汗,看着眼前已经睡着人的人。
他只得先回来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那冰凉的冷水,从头淋到脚。
那冷水顺着他的神经顺势而下,把他控制不住而起的情.欲压下。
他不放心昏昏沉沉的丰南,他想把凳子挪过来坐在她旁边,丰南却攥紧了他的衣角。
段程也转过来,仔细地端看着她的脸。
这是他们相见后的第一次,段程也可以这么无所顾忌地看着她的脸。
那个轮廓经常在他过去的梦境中出现,她的眉头微皱,段程也想要用掌心轻轻地把她熨平。
她不在的这三年里,他多少次想要希望时间能重来一次,他有机会再陪在她身边,这一次,他一步都不想离开。
如今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了,要他怎么做,她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段程也看着似乎已经熟睡的她,突然就有些害怕,她醒了之后,会不会和之前一样,拒他于千里。
这一声“也哥”,把他的心叫的生疼。
一种强大的不安和失重感驱使着他想要从后面抱着她,就像从前一样,他抱着他,闻着她发梢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香气,他就能得一夜好眠。
她白皙的锁骨旁是那个夺目张扬的玫瑰,这样夸张的纹路不像是从前乖顺的丰南有的样子。
潜伏在那玫瑰下面,是一道长长的划痕。
段程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手,他指腹摩挲而传来的那道细痕下面的伤痕愈合后的微微突起。
这道伤,是他让她伤的。
他拿她去赌,去冒险。
他让她远离了自己,再也不想踏进他的世界。
段程也从自己的手上解下那只表,握过丰南的手,动作轻柔地戴在她的手上。
这个手表,从表盘到表腹,从零件到表带,都是他在江环的画室里,自己亲手组装的。
时间在表盘上流走,他每过一天,都会把时间再往前调一天,那表盘上精密的万年历,永远停留在丰南走的那一天。
他想再相遇时,把手表送给她,告诉她,她不在的日子里,段程也的时间,没有向前走过一秒。
如今表盘系在丰南的手腕上,那齿轮机械转动起来,段程也才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还在继续。
怀里的人感觉到段程也的动作,微微地转了个身子,侧头靠向段程也的那一边。
段程也低头,看到怀里蜷缩着身子的姑娘。
他挽过她落在枕边的发丝。
南南,
如果你没有忘记我,那么这次,换我来追着你的影子走好不好?
第42章 . 别走好吗? 段先生莫要忘了,我姓沈,……
宋一凝在306房间里等了一夜, 也没有等到段程也。
她左想右想,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让人用丰南的名头去叫的段程也,段程也不可能不来的。
等到眼皮重到用牙签都撑不起的时候, 终于,她怏怏地从306房间出来。
她气呼呼地走过走廊的时候, 一个数字一跃而过。
宋一凝站住,思忖一番,向后退了几步。
咦?为什么这个房间也是306?
她揉揉自己的眼睛,又上前触摸着那个门牌号, 真是306啊?
她连忙跑回自己的那个房间, 不对啊,这也是306啊。
难不成有两个306?
宋一凝上前碰了碰她那个306, 才发现,那个6上有个数字松了,她把数字一倒,才发现,她的房间是——
309.
她差点没在屋子前晕倒过去。
*
东方的天空漏出一道光。像是有人撕破了彻夜的黑暗。天边那抹蓝像是沾着水彩的画笔随意添置的几笔,继而从海上升起一轮温柔的红日,逐渐打开这个在黑暗中沉寂了一个晚上的世界。
这一夜, 段程也睡的很安心。
梦中那种从前丰南走时画面的撕扯荒诞,逐渐变成她笑起来眼尾微垂的真实可触, 他向前一伸手, 想要把怀里的人搂的紧一些。
他搜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个让自己不再暴戾和迷茫的人,心里传来的慌乱像是脚下是在垂直向下行走的楼梯上踩了空。
他慌忙惊醒。
房间里, 海风还吹着床边的曼纱窗帘,蓝白色的纱帘隐隐戳戳透过海上的阳光。
船舱的房间里,除了他以外, 空无一人。
床边的柜子上,孤单地躺着他那只手表。
如果不是桌上打翻的杯子还彰显着昨晚上发生的一切,段程也都要以为,自己又做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梦。
她,还是走了?
他给她带在手上的腕表,她都没有带走。
段程也反应过来,他连忙加了一件外套,出了船舱,快步来到甲板上。
他刚上来,却只见到丰南已经坐上了一搜小游艇,那小游艇速度很快,后面冒着一堆泊泊的水花,划破清晨大海的安静。
小游艇的速度很快,一阵阵凉爽的海风吹的丰南的大脑更清醒了一些。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记得不是很清楚。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船舱的房间的。
早晨醒过来,她看到段程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甚至都想不起来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所幸她衣着整齐,旁边的男人似乎也只是用手拢过她,并无太逾越的举动。
她掀开被子,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重量,她的手腕上,多了一只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腕表。
丰南大概有些印象,这是段程也的。
她把腕表解下来,放在床头。
那头的男人侧着身子,似乎还在睡梦中。
丰南大约也能猜到,昨晚上的酒似乎有问题。
若是段程也下的药,那么今天早上起来她绝对不是这副衣着完好的样子。
这样推断,段程也是帮了她?
只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就算他帮了她,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结局的,他们之间横亘的东西太多,无尽的纠缠只会给自己徒添太多烦恼。
她跟节目组请了假,赛前的活动录制,她就不参加了。
她在机场等了会,刚下飞机,打了辆车回了住的地方。
她的屋子前装了感应灯,她刚上门口的台阶,那暖光灯倏地一下就亮了。
灯光一亮,丰南才发现,屋门的侧边拐角处,在黑暗里站了一个男人。
段程也见到他,连忙把自己手上的烟灭了,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哪里,他感觉到自己声带震动带来喉间翻涌而上的苦涩。
他说,“南南,别走好吗?”
丰南没想到他竟然比她还要早到她家门口堵她,她插在口袋里的手还捏着自己的钥匙,“段先生,昨晚上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记得,但还是谢谢你照顾我,不过我不想让你有什么误会,我的离开只是不想让我们彼此都太尴尬。”
段程也放在裤兜里的手心捏着汗,她还在装,说的这么疏远礼貌的话,仿佛他们之间除了昨天晚上的事从未发生过其他的过去。
他当下就几步跨上楼梯,丰南站在高一阶的楼梯上,她的头将将好到到段程也的眉眼处,他揽过她的腰,拥进自己怀里。
黑夜里他的气息又急又乱,他下巴轻轻地抵着她的脖颈,“南南,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我知道你没有忘记我,我不想再这样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你能不能回到我身边,让我重新爱你……”
那些话落在丰南的耳里,虽是她从前等了许多日子的道歉,但如今在她听来,心里却只剩下酸意。
丰南卯足了劲推开她,段程也没有稳住,微微向后退了几步。
丰南:“段程也,我回前南城,不是来跟你再续前缘。”
“不是再续前缘,南南,我知道,我知道我从前伤害了你,我不是来再续前缘的,我只是想让你再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重新爱你的机会。”
“从前的段程也已经死了,不用你动手,我已经把过去的自己杀了,我现在是跟从前不一样的段程也,没有丰南活不下去的段程也。”
段程也的脸上,那往常平缓舒展的眉毛此刻正以一种错乱的状态朝那眉心处凹陷下去,他的话语说的决绝又真切。
丰南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的让他理解她的确是经历过深思熟虑的:“段程也,你不明白吗,现在的丰南不爱你,我谢谢你在十年前那个巷子口救了我,但是我也不欠你了对嘛。”
“没有,你从来就没有欠我,从头到尾,丰南就没有欠过段程也,是我欠的你,是我自己,我想对自己做过的错事,弥补可以吗?”
“弥补,你要怎么弥补,你看,你看到我脖子上的伤了吗,即使是脖子上的伤,三年了都未曾痊愈,那我心上的伤呢,凭你说几句你错了,重新来过,就都能过去吗,那天夜里我在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你有考虑过我的处境吗?”
“南南,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叫阿笙去找你了,我会救下你保护你的,那天只是一场戏,一场做给我小叔看的戏啊。”
“可是你还是来晚了不是吗,那个房间,是我自己走出来的,要保护我这样的话,你真的说的出口吗?”
那头段程也半张脸匿在黑暗里,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段程也,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保持距离好吗,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从来没有认识过……
这七个字仿佛千金重负,直直地压在他胸腔里乱了节拍的心头上,他伸出想去拉她的手虚弱地垂落,突然而来的沉闷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呼吸。
眼前的男人不再说话,丰南转过身去,正要进门。
钥匙进孔,钥匙串上清脆的挂件丁零当啷地在夜里回响。
身后的声音突然又响起。
那声音夹杂点颤栗,像是一种酸楚被堵在喉口,无法吞咽的挣扎。
“南南,对不起,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认出你,我去了宁东镇,就在我们相遇的那个巷子口,我想了一夜,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认出你。”
“我不想为自己狡辩,我只是想把自己的真心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别人,我的心里也没有装下过别人。”
“宋一凝的事情,那全都是演给我小叔看的,南南,我半点都没有把心思分给过她,更别说我会选择她……”
丰南对着还未打开的门,她打断他,“可是选择她那句话,到底还是你说的,不是吗?”
她转过来,眼里倒映着台阶上的月光,“段程也,你真的觉得,是宋一凝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