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那日天空格外晴朗,白栀陪伴母亲一直到她进手术室。
林思谨沉默不语,一直站在门外。
他还有些低落,但从头至尾,都没有干扰过白锦宁的决定。
蒋东风不在,但白栀去外面透气时,发现他一个人默默地抽烟,还被护士长批评了一顿。
以目前的医疗水平,这种手术很快就能结束。
白栀陪了母亲一下午,晚上也回家陪她休息。
这还是母女俩第一次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白锦宁一直教导女儿独立,从记忆起,白栀就睡在独自的房间中。后面年岁渐长,甚至结婚前,白锦宁也没有和她一同睡过。
白栀幼年时也渴望能够像学校中其他小朋友那样,和母亲睡在一起,晚上和母亲说悄悄话,她提起过,但被白锦宁拒绝了。
如今再在一起睡,白栀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她侧躺着,想要抱抱自己妈妈,又觉着有些古怪。最后,还是白锦宁把她搂过来,像哄小孩子,生涩地拍着她的背。
白栀瘦了好多,以前念初中时还是一个可爱的小团子,不知不觉就抽条变瘦,有了如此模样。
“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白锦宁感叹,她怜爱地抚摸着白栀背部,摸到了她的肩胛骨,“维安……晚上对你也好么?”
白栀一开始没理解:“他白天晚上都挺好的啊。”
“不是这个,”白锦宁咳了一声,隐晦,“我的意思是说,他在床上,对你怎么样?”
白栀瞬间脸红。
啊,和父母讨论这种话题真的好尴尬。
“你认为他达到正常男性的标准了吗?”白锦宁问,“你感觉怎么样?不舒服还是很讨厌?你排斥他吗?”
白栀严谨回答:“达到了,还挺喜欢。”
以目前的体验来看,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顾维安毫无疑问都是满分。
“这方面也很重要,”白锦宁也不太习惯和女儿直接说这些,毕竟对于中国大部分家长而言,性教育都是件他们不说还以为孩子自然就会的事情,“维安一直没有交过女友,我和你父亲——”
“没事,”白栀脱口而出,“他很健康很正常,也不是gay。”
白锦宁不好意思和孩子继续下去:“孩子的事情,也不要着急。你年纪还小,原本不该这样早的走入婚姻,再晚几年生也无所谓……经过这件事,我和你父亲也想通了,以后你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都无所谓。”
她抚摸着白栀的头发:“只要你开心就好。”
-
来拍摄综艺的节目组,终于入驻了君白酒店。
依照一开始提供的方案,白栀提前便拿到参与节目的第一期嘉宾名单。
一共两女两男,外加一个小男孩。
其中就有熟悉的名字,珍可。
再往下,一个因出演某部网剧而红火的苏甜甜,一个是选秀综艺出来的男爱豆于尔菁,还有个是老戏骨楚非。
那个金发蓝眼的小男孩看着十分眼熟,白栀辨认好久,终于反应过来。
这不是那天在厨房中夸她看解剖书很酷的混血小男孩吗?
他的名字是中文,陆程。
是个小童星,唯一出演过的剧如今正在央视播放。
白栀按照节目提供的艺人爱好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住处和餐饮,节目采纳的是半周播形式,倘若这次反响不错,有助于大大提高君白酒店的名声。
邓崎也知道这点,因此他特意吩咐下去,要其他部都牢牢听从白栀的调度,密切配合,以达到最好的宣传效果。
节目组到店拍摄的第一天,恰好顾维安也订了位子,和客户一同吃饭。邓崎犹豫再三,按照上次的餐饮标准,再根据白栀所提供的禁忌事宜,安排了其他人招待顾维安。
白栀完全抽不出时间来,如今她脑袋已经被眼下的工作全部占据,就连好友廖一可和她吐槽“我和相亲对象现在每天在微信上的交流都是互发中老年表情包”这种事情,白栀也只能匆匆忙忙回一句“等我下班了再和你聊么么啾”。
综艺的录制中总会出现状况,但白栀没有想到,才是第一天,意外就来临了。
而且导致这个意外的,不是高傲的珍可,也不是洋娃娃般的苏甜甜,更不是熊孩子和老大叔——
而是选秀出身的男爱豆于尔菁。
平心而论,于尔菁绝对是白栀有史以来认识的、最吹毛求疵的男性了。
他没有用酒店中提供的床品用具,自己让经纪人带了厚厚的全套东西来,让酒店的服务员换上。
于尔菁嫌弃地看着酒店中的床品:“我从来不睡低于40姆米的真丝,这种质感只会划伤我的皮肤。像你们这种30姆米的货色,完全不配在我身体上。”
这句话被摄影机录了下来,不清楚后期会不会删掉。
和他分到同一个套房的小童星陆程,一双蓝色的眼睛,对长篇大论的于尔菁说:“叔叔,可是你现在穿的衣服是化纤的吧?真丝不配,难道化纤的就配了?”
于尔菁脸上挂不住,他对摄影师说:“后期把这个小孩子说的话删掉。”
摄影师说:“我会转达后期。”
白栀辗转从服务员口中听到这话时,只觉着好笑。
客人挑剔点,倒也没什么。
午餐时,于尔菁要求颇多,他甚至还自己去看镜头,一旦有他认为拍摄不好的,还强烈要求重新拍摄——这种要求自然被拒绝了,其他几个人都不肯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不清楚是不是这个原因,下午的于尔菁愈发吹毛求疵。白栀过去找摄影师交流时,还撞见了险些跑到腿断的宁枝巧。
宁枝巧一脸惆怅地告诉白栀:“客人要求实在太多了,他说自己只喝产地法国阿尔卑斯山依云镇卡他妈泉的依云,强调要玻璃瓶——”
“卡查特泉,”白栀纠正了个小错误,勉励,“辛苦了。”
宁枝巧苦恼:“单单是辛苦倒算了,我刚刚还看到他和付容吵架。”
白栀问:“没有人处理么?”
“领班劝好了,”宁枝巧抱着换下来的浴巾,“这个客人好难缠哦。”
坐酒店这行的,再难缠的客人也得硬着头皮接待。
白栀安慰了宁枝巧几句,提醒她不要多说客人的事情,以免被客人听到后不悦。
她和摄影师沟通完毕,也看了部分成片,委婉提出:“老师,后期能否将不利于酒店形象的东西删除掉呢?”
这样说着话,白栀将购物卡塞到摄影师手中,微笑:“还麻烦您和后期老师沟通一下。”
摄影师了然:“我明白,你放心。”
下午有去厨房互动的拍摄,这次是特意分割出来的小厨房,和主要的厨房仅一墙之隔,有一小门可供出入。但为了食品安全期间,白栀事先和节目组这方签订过协议,他们不会进主厨房。
谁知道拍到一半,于尔菁不干了。
他径直将锅和里面糊掉的鸡蛋重重放下,嚷嚷着:“这样小的厨房不配让我使用。”
这样说着,他自己捋起袖子要往主厨房的地方去。
白栀自然不会允许,她微笑着拦在于尔菁面前:“客人,您好,为了餐饮安全着想,您不能进去。”
于尔菁不耐烦:“你们就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他不屑地看着白栀:“让开。”
白栀不卑不亢:“我们和节目组有过协议,能为你们提供的拍摄场地只有这里,主厨不在拍摄范围内。”
于尔菁转身就走,叫:“导演,你们找的什么酒店?”
导演也是十分头疼。
眼看着于尔菁要罢拍,不得已动用了好几个人去哄他,好不容易哄的他多云转晴,又找酒店里的厨师煎了个完美的安心蛋出来,充当于尔菁的成品。
于尔菁只需要在煎蛋完成时站在锅前,一脸骄傲地享受其他人的吹捧。
“哇哦,菁菁在煎蛋上真的很有天赋了。”
“不可思议,第一次下厨就这么完美!”
“要不然和酒店商量下,干脆让他们聘请你当厨师得了。”
……
一番恭维中,唯独混血小男孩陆程吐槽:“真虚伪。”
他对于尔菁说:“你也太假了吧?”
于尔菁难得没有去反驳陆程,只是接下来又把作妖发挥到极致——
他盯上了刚刚阻拦他的白栀,非要白栀为他工作。
“白经理,帮我把洋葱切一下呗?”于尔菁似笑非笑,“顺便给我切个水果过来,行不行?”
白栀没有反驳,她拿刀沾了水切洋葱——这还是顾维安教给她的,这样切出来不会辣眼睛。
切完后,又用同把刀切了果盘送过去给于尔菁。
于尔菁浑然不知,一口下去,被刺激性辣味刺激到嗓子通红,咳到不停流泪。
他气急败坏地想要找白栀算账,但旁边的陆程看他一眼:“你再这么闹下去,我就告诉我妈。”
于尔菁顿时安静如鸡。
只是在后面的环节中,于尔菁不知从哪里得知白栀的履历,嘲讽她:“没想到啊,T大的优秀毕业生,竟然也沦落到在酒店中端茶送水了。”
白栀平静开口:“工作无高低贵贱之分,能为社会和国家创造价值,我很骄傲。”
于尔菁扯扯唇角,不屑一顾:“一个破销售有什么好骄傲的?”
白栀说:“我们骄傲是因为能凭自己双手吃饭。”
于尔菁被戳中痛处,他狠狠地剜了白栀一眼。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等拍摄完毕,白栀才收到赵青山的提醒。
赵青山悄声告诉白栀:“于尔菁这么嚣张,纯粹因为他金主投资了这档节目组。导演和节目组都得看那位脸色呢,纵使知道于尔菁嚣张,也拿他没办法。想想也是,于尔菁初中刚毕业就不念书了,到处参加选秀节目——”
白栀注意到他用的一个词汇:“金主?”
“看到那个小男孩陆程了么?于尔菁的金主就是他妈妈,”赵青山说,“世嘉游戏老总陆镜西的亲妹妹陆和,她这次往节目组塞了俩人,一个于尔菁,另一个就是她儿子陆程。”
白栀对陆和这个名字隐约有那么点印象。
她答应一声,还没想清楚呢,就接到餐饮部那边电话,说是顾维安喝多了,点名要求白栀过去服务。
酒店上下都知道他是贵客,怠慢不得。
白栀:“……”
他还能表现的更嚣张一点吗?
她不得不过去接待顾维安,而赵青山的下一句话,她也没能听见——
“说起来,陆和还是顾维安的表妹……”
顾维安果真喝多了,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摇摇晃晃的,似乎站不稳。
他垂眼看着白栀,脸颊上若有似无地挂着笑。
朝白栀伸出手,白栀不得不走过去扶住他。
白栀问:“顾先生,您感觉怎么样?”
顾维安依着她瘦弱的肩膀,笑:“感觉很好。”
很香。
他细细地嗅着她发间的香气。
甜橙味儿,一口下去解了腻的清甜。
陪他的那个客户倒是笑吟吟的,还特意叮嘱白栀:“好好扶着顾先生,别让他摔着啊。”
夏雅之递过来事先开好房间的卡,笑眯眯,没有打扰两人世界的意思。
白栀扶着顾维安进了电梯,小声嘀咕:“你好重啊。”
电梯门刚合上,方才还靠着她的顾维安站直了身体,松了松领带,叹气:“东北的客人真是海量。”
白栀惊了:“你装醉?”
“事情谈成了,就没必要继续喝下去,”顾维安淡淡开口,“适时适度的示弱,能够大量削减对方的警惕心。况且,酒量差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反倒能增强他的自尊。”
白栀吐槽:“您还真是拿捏人心呢。”
“拿捏人心差强人意,却一点儿拿捏不住小兔崽子的心,”顾维安按按太阳穴,侧脸看她,“你这几日不归家,是在外面玩野了?”
白栀老老实实回答:“工作嘛。”
为了这个节目,她真的准备好多。
现在才是真正开始打硬仗。
顾维安悠悠开口:“留我一人独守空房。”
白栀瞥了眼他的胳膊:“这不是空房不空房的问题……你现在胳膊这个模样,还要喝酒,真当自己身体是铁打的?”
顾维安低头,看着一身黑白工作制服的她。
起初瞧她这样穿只觉违和,现在看顺了眼,感觉这种模样的她也很讨人喜欢。
这才短短几个月,她身上那股初出茅庐的稚气便化为乌有了。
顾维安说:“是不是铁打的,你试试不就明白了?”
白栀断然拒绝:“不要,和受伤的你亲热,只会让我感觉到像淫、乱敬老院。”
顾维安笑一声,低低:“真感谢你,没说出淫、乱太平间这种词。”
白栀严谨描述:“毕竟我还是挺希望你长命百岁。”
话说到这里,楼层到了。
房间在尽头,夏雅之订的总统套房,隔音效果极佳。
白栀和顾维安并肩走,在地毯上留下悉悉嗦嗦的声音。
毕竟服务对象是顾维安,白栀偷了个小懒,摸出手机,见缝插针地回好友的消息,冷不丁看到廖一可新发的朋友圈。
「我渴望拥有让人窒息感的爱」
也不知道廖一可又受了什么刺激。
明明昨天还在吐槽,只要恋爱就行了,即使没有甜甜的恋爱,馊馊的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