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想容想了想,点点头道:“我去看过储光殿的结界,强悍至极,普天之下我想不到有谁能做出来,或许真是上天所设。此前从没有神仙下凡的先例,或许就是因为神仙不能插手人间事务,不然就会像白帝一样受罚罢。”
飞升的修士们从未回来过,所以谁也不知道天界神仙们的法则如何。
即熙给雎安夹了一块排骨,悠悠道:“原来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再讲几段悲惨经历,就可以收获这么多信徒啊。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被爱是件这么简单的事情呢?”
韩想容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即熙抬眼笑道:“嗨,我是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韩想容看着即熙帮雎安剥虾挑鱼刺夹菜,忙得不亦乐乎,几番欲言又止,终究是没说什么。
即熙察觉到了,心想很好,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那就别讲了。
第二天韩想容带即熙和雎安去了附近几家有名的剑坊,思薇和贺忆城也来过这些剑坊询问铸剑工艺相关的问题。这里有特殊的银白色矿石名为天珞,常用于混入玄铁中进行锻造,减少重量增加强度。贺忆城此前的信中说思薇已经仔细看过,确认魔主那把邪性的剑是出自此处。
他们连走了几家,即熙在其中一家郑氏剑坊中,找到了贺忆城和思薇留下来的记号。
他们当时调查时,大概是觉得这个剑坊有问题。
即熙便和这家剑坊的主人以买剑为由闲谈起来,才知道剑坊原主人和他的儿子最近都死于一场失火意外,如今剑坊主人是原来那位的弟弟。
剑坊主人感叹着,那本是场酒席,许多有名的铸剑师傅都去了,谁知中途诡异地烧起大火,天干物燥火势迅速蔓延,席上一片火海无人生还,是最近一桩大灾。
“外头总把山贼洗劫的帽子扣在我们头上,这场莫名的火灾肯定就是外面那些家伙报复搞的鬼。就因为白帝下凡怕抢了他们信徒,他们不仅加害于我们,还想着害白帝尊上,尊上是多么好的神仙啊,以为我们都是好欺负的吗?我去旁边镇上的时候,还听见别人说风凉话,说火灾是因为我们白帝城人图财害命的惩罚。我呸!他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才必得惩罚,死不足惜!”
剑坊老板提起这件事就滔滔不绝地骂起来,看来是真的气愤至极。
即熙配合着露出愤怒的表情点头附和,心想这和她在外面听到的真是两码事,反正都没有确切证据,由怀疑而生的仇恨却是确凿的,两边俨然已经是水火不容的一团烂账。
真是糟心啊。
他们在别的剑坊询问铸剑情况时,也顺带着问了问火灾的事情,得到的回答出奇地一致,便是卖糖葫芦的师傅也是这么说的。
即熙拿着糖葫芦一口一个,对身边的雎安说道:“就这架势,这两边发生什么破事儿都能怪到对方身上,马上就要成世仇宿敌了。”
“这不太对。”雎安低声说道。
“怎么?”
雎安分析道,他们走了这一路下来,问的所有人对于白帝的看法,对于火灾的看法,对于山贼的看法都是一模一样的。
完美无缺的白帝,因遭嫉妒被污蔑的“山贼”身份,因污蔑而被报复的火灾。
“在正常的环境下,每个人的想法多少应该有一些出入,不应该一致到这个地步。如果如此一致,千百人异口同声……”
即熙眼神严肃起来,接上雎安的话头:“简直就像有人刻意让他们这么想的,或者说,训练他们这么想。”
顿了顿,即熙说:“郑氏剑坊我查出来一点问题,明日我再去看看。”
“我与你同去。”
“好。”
晚上回到客栈里,大家原本都各自回房休息了,即熙刚刚点上灯火,便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敲响。
“咚咚咚。”
她回头望去,门外映出一个女子婀娜的身影,即熙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韩想容。
美人眼含秋水,笑起来的时候尤为动人,只是眼神有些犹豫。
“我有些事情想跟苏小姐聊聊。”
即熙心下了然,侧身道:“别客气,进来聊啊。”
她让韩想容坐下,给韩想容倒了一杯茶水,微笑着等韩想容说话。
“苏小姐……来白帝饮食还习惯吗?”
“嗨,这里饮食偏辛辣,以前我就好这口,但如今这个身体受不了。想来还要适应一阵。”
“啊这样……那这里住得如何?”
即熙忍不住笑起来,这画面十分熟悉,从前替贺忆城解决他的烂桃花时,那些找上门来的姑娘无不是如此。开头是委婉,后面搞不好就要哭哭啼啼,破口大骂,赌咒发誓。
这活儿她委实是轻车熟路了,决定跳过前面的铺垫阶段,摆摆手道:“想容,你也别拐弯抹角了,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不过——我可不保证一定会回答。”
韩想容咬咬唇,似乎是要说的内容过于惊世骇俗,需要些勇气才能说出口:“苏小姐你……对雎安师兄是不是……是不是……”
“心存爱慕?”即熙看她这犹豫不决的样子,索性替她说了。
第70章 清白
即熙的话过于直白, 打破了韩想容继续铺垫的心思。她看着即熙半晌不能反应,有些难以置信道:“果真如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即熙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
“苏小姐……怎么能这么说?是又如何?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和雎安师兄是师母和徒弟的关系, 虽然前宫主已经去世,但是这关系不会更改, 你对他存了这种心思完全是枉顾伦理纲常, 让星卿宫沦为笑柄!若传出什么闲话,你让雎安师兄如何自处?”韩想容立刻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即熙端详着韩想容的神色, 笑起来道:“你觉得是我痴心妄想,一厢情愿?”
“……我知道雎安师兄待人一向和善温柔,可能会让苏小姐你误会了什么。但是雎安师兄是断不可能喜欢你同你在一起的。他是天机星君更是星卿宫宫主,他心怀天下,不会做这种为世人不齿之事, 更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影响自己和星卿宫的声誉。你们两个没有未来!”
“好有道理,听起来他和星卿宫的名声, 比他幸不幸福要重要得多。”即熙撑着下巴, 眼里映着烛火, 明亮地笑着:“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确实是没太多未来可言。不过眼下的形势若我没有未来, 雎安也不会有未来了。我之前不想他如此, 可若我死之后世上只剩你们这样的人,那还不如让他来寻我。毕竟我娘死了之后, 我爹也不过是多年心如死灰, 行尸走肉罢了。”
韩想容面露迷惑之色,她握紧拳头回答道:“我不知道苏小姐所言是什么意思,但是星卿宫和他自己的声誉也是雎安的幸福。我不信因为你对他的私情, 毁了他和星卿宫的声誉,失了星君的威信,他还能觉得幸福。”
“你说的有道理啊……”即熙面露恍然大悟之色,若有所思道:“我最早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我对他来说就是个大麻烦,无论是之前的身份还是现在的身份,总之和他不是一路人,若跟他在一起肯定会让他为难。”
韩想容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终于劝说成功,说:“是啊……”
“他这么为难却还要和我在一起,该有多么喜欢我啊。”
“是……什么???”
即熙没有理会震惊的韩想容,她突然回忆起来好像在一起这回事是她提的,雎安只是接受了而已。他此前这么多年默默无言,无论做什么死也不肯告诉她,即便是她复生归来了也是一样,该不会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在一起吧?
或许喜欢是真喜欢,但是由于世俗眼光和肩上责任,所以其实没有想过和她在一起,雎安难不成是这种叶公好龙?
那边韩想容还在为即熙的发言而震惊,愤愤道:“苏小姐也不必拿这种话激我,我是不会相信的。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也一概不信。”
即熙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哪些话?”
“枕着胳膊……同床共枕的那种话……雎安师兄洁身自好,绝不会和您做这种事,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信的。”
即熙面露怜惜之色看了韩想容一会儿,然后哈哈一笑,拍拍她的肩膀道:“不信就对了,那都是我开玩笑的。今天我说的这些话也都是逗你玩的,我这人有点毛病,有时候喜欢说点过分的玩笑话,你看我追求前宫主那劲头就该知道我有点儿疯对不对?”
韩想容怔怔地看着即熙,即熙站起身来对她道:“不过这些事儿和你实在是没什么关系,我会看着办的,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说罢不管韩想容仍有话想说,即熙打开门把韩想容推了出去。
然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即熙就抱着枕头被子出现在了雎安的房门之外,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她敲响了房门。不一会儿雎安就打开了门,他穿着一件浅蓝色单衣,看来是正准备睡了。
暗黄的灯光温暖地围绕着他,他微微偏头:“是即熙么?”
“是我。”
“怎么这时候来找我?”
“来同你睡觉,污你清白。”
“……”
雎安面露困惑之色,即熙有些赌气地看着他也不解释。没过多久,雎安便浅笑一下侧过身:“小姐之命,莫敢不从。”
雎安住的房间是个很大的通铺,眼下只有雎安一个人住,宽敞得过分。即熙把枕头放在雎安旁边,大大咧咧地盖好被子躺在他床铺旁边,雎安坐在通铺边,说道:“这里床铺很硬,你怕是睡不惯。”
“那你就睡得惯么?”
“我试炼时住过比这更差的。”
“……那我也能睡,你再说我就跑到你被窝里去!”即熙威胁道。
雎安笑着摇摇头,他上床掀开被子躺在即熙身边,侧过身子面对着即熙,揉揉她的脑袋道:“怎么啦?”
即熙想她爱揉别人脑袋这个习惯,绝对是跟雎安学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凑近雎安说道:“雎安,我喜欢谁都是光明正大的,才不会偷偷摸摸,在这里是这样,以后回到星卿宫也是这样。而且我这个人懒得解释,别人爱怎么看怎么看,可能会叫你为难。”
雎安挑挑眉毛,说道:“所以?你要我放弃么?”
“滚犊子吧!我是要你做好心理准备!你要是敢后悔,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即熙拎着雎安的领子前后摇晃。
“哈哈哈哈……”雎安也不反抗地被她摇着,低声笑起来:“你放心,我不会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
即熙突然扯着雎安的领子把他拉近,看着他的眼眸说道:“雎安,你就不想同我睡觉吗?”
“你是指……”
“对,就是放荡的那种睡觉。你该不会是叶公好龙吧?”即熙质疑道。
“……”
雎安无奈地笑笑,突然一个翻身压在了即熙身上,他左手垫在即熙脖颈之下,右手撑在她脸侧,慢慢俯身靠近她。
从来都是即熙压制别人,她被人这样压着,莫名有些心慌。
她看着雎安微笑着慢慢靠近她,她从他敞开的领口里看见他白皙精瘦而健壮的胸膛,他的长发从后背滑落至她的脸侧,眼睛里映着灯火,如一片炽热海洋。
即熙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雎安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然后吻了她的额头。
“明明害怕,干嘛要逞强。”
听见耳边的这句低语,即熙怔了怔,然后就见雎安吹灭了灯火,在一片漆黑里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睡吧。”
管她害不害怕干什么!这时候就要一鼓作气啊!
……算了,同床共枕也行吧。
即熙于是妥协地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好盖住雎安的胳膊,就在他温暖的怀里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即熙醒得很早,一睁眼就看见了雎安敞开的衣领里的白皙皮肤,简直被亮迷了眼睛。她抬头看见雎安的睡颜,安静而干净,明亮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睫泛着金色,与眉骨鼻骨一道投下小小的阴影。
美得让人觉得触不可及。
这是她的爱人。
即熙吻了雎安,蜻蜓点水的一个吻,雎安于是悠悠转醒。即熙说道:“我要先回房了。”
“你不是要来污我清白的么?”
“已经污过了,也没必要让大家都知道。”
雎安低声笑起来。
即熙再度抱着她的枕头被子溜回了房间。几乎是同时雎安提着一桶水敲响了她的房门,让她梳洗收拾。
即熙于是就着雎安打来的水开始洗漱,雎安在她的房间里走两步就会踢到东西,即熙刷牙洗脸之余还含糊不清地提醒他地上有什么。
她弄乱屋子的能力还是一样出类拔萃。
雎安吹了一声口哨,阿海的身影很快就降落在即熙窗台上。雎安便开始整理屋子,把散落在地上床上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收拾好,衣服被子一件件叠好,椅子归拢整齐。
即熙洗漱好回头的时候,房间已经焕然一新,跟她住进来的时候别无二致。她吃惊地看着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和衣服,心想相比于雎安她可能更像个瞎子。
雎安拉开所有的窗帘,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屋子,即熙看着阳光下他的脸庞,突然跑过去抱住了雎安的腰。
雎安低头脸转向她的方向。
“小李啊。”她慢悠悠地喊着。
“嗯?”雎安笑意浅浅。
“你教我叠衣服罢,我总也叠不好。”
他的姑娘从小就讨厌叠衣服,总是攒成一团随便乱丢,怎么突然转性了。
“你不喜欢叠衣服的。”
“我想跟你一起叠衣服,叠一辈子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