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此时已是傍晚, 月光透过浅灰色的薄纱窗帘照拂进来,使得室内处于微亮却有几分昏暗的状态。
不是熟悉的地方。
云及月撑着身子坐起来, 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许多场景在脑海里混乱地闪现着, 并不连贯,没有逻辑, 好像还缺了一茬。
想了约莫有半个小时,她终于记起一些凌乱的东西——她好像因为某些原因晕过去了。这里大概是病房。
一边回忆着, 一边伸手摁下了床边的呼叫铃。
十分钟后, 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走到病床边,递给她一杯温白开。
云及月一饮而尽,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李医生,我昏了多久?”
“你还记得我名字?”
云及月放下水杯, 眉眼酿出笑意:“李医生李梁文。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在七年前我即将出国读书的时候,你诊断我是心理原因造成的轻微幽闭恐惧症。我们上次见面是一个星期前, 陪同我一起来的是我的好朋友, 姓秦。对吧?”
“是的, ”李梁文推了推眼镜, 用词很委婉:“那还记得晕过去之前的事吗?”
“……我好像流血了。”
她抬头看着天花板, 咬着唇纠结道,“流血休克吗?”
但她又记得好像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擦伤。抬手摸了摸额头,并没有触碰到任何一处伤口,应该已经愈合了。
隔了一会儿, 云及月垂下脑袋,闷声诚恳地道:“不记得了。”
李梁文在病历上记了几笔,抬起头道:“云小姐,这是病发导致的心因性失忆,准确的说是选择性失忆。你现在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忘掉了哪些东西,但看样子不算严重,先好好休息吧。”
云及月撑着下巴,有些苦恼地点了点头。
她脑子里真的很乱。
很多东西她都隐约是有印象的,但全部都很有跳跃性,短时间内无法形成有逻辑的连贯记忆。
没有人提醒,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只是心里莫名有点空。
她偏过头,忽然道:“我感觉我好像忘了一个人,男的,一米八五以上。只记得这么多了。”
脑海里有模糊的残影,但没有清晰的印象,也没办法把这个人嵌入自己的回忆里。好像他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李梁文怔愣了一会儿,立刻反应过来,诱导着她:“还有别的吗?”
“……好像是我的爱人,”云及月贝齿轻咬着指尖,秀眉皱了起来,“挺帅的吧,毕竟我是个颜控。但他跟我老公又不是很像啊。我老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我记得可清楚了。”
李梁文沉默了。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云·保守已婚少妇·及月尴尬地轻咳两声:“当然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李梁文了然于心地点头:“你的大脑帮你遗忘的东西,都是给你造成过深刻打击、直接或间接给你造成伤害的东西。云小姐,按你的描述可能是情伤,忘了也好,不用强迫自己回想起来。”
“还有一件事——你从早上六点被送入医院到现在,一共十三个小时。期间输过一次葡萄糖。”
云及月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那有人来看我吗?”
“上次和你一起来的秦小姐来过,并且留了电话号码,说等你醒了就联系她。你的意思是——”
“联系她吧。”
李梁文离开后,云及月抱着水杯,尽力梳理清楚了自己的记忆。
一个半小时过去,病房门被轻手轻脚地推开。
云及月抬起头,眉眼弯弯:“何翘,你来啦?”
秦何翘坐到她床边,一边抹眼泪一边控诉;“云及月,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要不是第二天早上你家正好要进行一周一次的大扫除,你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
如果没被发现,你昏迷一整天没人管,饿也得饿死了吗!?”
“我家里人知道吗?”
说起家里人,云及月又在心里念了一遍名字——何琣、云程、云野。嗯,每一个人每一张脸都记得。
“你哥知道。现在知道你住院的就我们俩,消息全部保密着,为了防止你爸妈担心,以及某些人以讹传讹。”
秦何翘说完,磨了磨牙:“你哥还说,昨晚你是和江祁景一起回左河香颂的……行,江祁景可真行。如果不是你拦着,我一定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不是,我拦着你做什么?”云及月有些莫名其妙,“我们俩十年来铁一样的友情比臭男人重要得多吧?”
秦何翘睁大眼,不可置信地问:“……你再说一遍?”
云及月以为她在暗示自己多吹两句彩虹屁,长睫轻扇,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我的意思是,我们俩从初中开始就是革·命友情,十一年了都没变过。说明什么?美女配美女,天作之合!”
秦何翘:?
“江祁景……哎,就那样吧,除了结了个婚睡过几次以外,商业联姻而已,反正也不是很熟。反正跟我们俩的关系还是不能比的。”
秦何翘:??
秦何翘深吸几口气,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你醒来之后,李医生应该来看过你吧?他有没有说……”
“他说我选择性失忆了。但我也不知道我忘了什么诶。”云及月单手撑脸,明姝娇丽的脸上满是烦恼。
秦何翘跃跃欲试:“那我来问问你,你看你能不能全部想起来?”
“OK。”
第一轮问下来,秦何翘根据她的答案做了总结:“除了十六岁回云家之前的记忆比较模糊,顺带记不起养父养母的脸和长相以外,其他全部都没出岔子。”
“那……关于江祁景呢?你记得为什么和他结婚吗?”
“商业联姻啊。”云及月理所当然地说完,又自恋地捧起脸,“我长这么漂亮又这么有钱,江祁景真是赚了,嘻嘻。”
秦何翘比她还激动:“你觉得你结婚前和江祁景认识吗?”
“初中高中都是同学。京城一中。大学的话我们俩都在美国读的。他比我大一届,对吧?”
秦何翘眼里的光瞬间熄灭,按捺不住的笑容在那一刻即将消失。
但云及月下一句话锋一转——
“不过,这些经历除了能骗他爷爷说‘我们十年前就是一见钟情’以外,好像没有用。”
她咬了咬手指,明媚的脸浮起一丝疑虑:“我没说错吧?”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了。”秦何翘笑眯眯地点头,“你们俩对外恩爱,对内关系确实就一般般。”
忘了好。
忘了真好。
哪怕只是忘一段时间也好。
云及月也很满意:“看来我的情况不算太严重,等下做个出院体检就能重获自由了。”
她掰着手指,小声念:“H家送来的邀请函和礼盒我还没拆呢,两天之后必须得飞意大利。这么重要的show time,一周一度刷江祁景的卡的机会,我绝对不能耽搁。”
H家头牌设计师退隐之前最后一场大秀,主题是“红”,立志于走到时尚前沿的云及月就是爬也得爬去意大利败家。
秦何翘连连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云及月凑过来,浓而翘的睫毛紧张地扇着;“但我感觉我好像忘了一个人,怎么办?”
“我只知道他是个男的,身高大概一米八七,反正就是一八五以上,然后……我好像很爱他。但其他的,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你有印象吗?”
秦何翘无比淡定:“不知道。不太清楚你除了爱马仕以外还爱过什么东西。”
“好吧……不过我觉得一米八七这个身高和江祁景有点像。”
云及月再次尝试将江祁景代入那个模糊的身影,又觉得不太契合,而且——“我昏迷十几个小时江祁景都不来,我们关系好像确实不太好吧。”
但她又隐隐觉得江祁景很特殊。
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江祁景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吗??
秦何翘拍了拍她的肩:“别想了,先体检吧。以后再慢慢想也不迟。”
进体检室前,云及月抓住仅有的时间和家里的佣人打电话:“麻烦你去三楼第四个房间里面看看,最外面挂了一条还没拆吊牌的D家紫色羽毛及膝裙。
鞋子……拿第二个房间第四个货架五排不知道第几行的JimmyChoo18ss渐变亮片。
包包的话,二楼第二个房间专门堆Birkin,你拿个葡萄紫色的。首饰随便找几个同色系的吧,我相信你的审美。”
“哦对了,我衣帽间的梳妆台上常用的面霜粉底口红都没收拾,你直接打包过来。谢谢。”
那头弱弱地道:“太太,先生刚回来了。”
云及月压根没认真听这句话。
挂断电话后,她美滋滋地道:“我的记忆力好像变好了。”
“我也觉得。不过你确定你要打扮完了才出院?”秦何翘回头笑着问。
云及月撩了撩头发,理不直气也壮:“我素面朝天穿件直筒羽绒服出院,一点儿面子都没有,上镜还特难看,像个豪门弃妇一样。我能忍?当然不能,我可是有偶像包袱的!”
要知道她微博七百多万粉丝直逼一线流量,之前随便发个新西兰vlog和自拍都有几万评论,没包袱都说不过去。
体检只花了半个小时,化妆换衣服做造型却花了将近两个小时。
云及月还特地让司机把车停在较远的地方,美名其曰:“我可是花了两个小时打扮,难道不应该多走几步路让记者多拍几张盛世美颜的照片吗?”
坐上车之后,见秦何翘还站在路边,她有些疑惑:“何翘,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先走吧,我得马上回家跪牌位。”
云及月颇为惊讶:“啊?”
“我昨天没陪你去看何阿姨,就是因为婚礼提前到今天,得抓紧时间彩排。
彩排是我一个人,婚礼也是我一个人。那个傻逼男的在白城把妹,竟然敢放我鸽子,导致婚礼被迫中止了。就是因为没婚结了,我才总算有时间过来看你。
哎,联姻失败,也不知道江祁景投资星华娱乐这个好消息能不能抵点家法惩罚。”
云及月:“……”
她没想到秦何翘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了如此水深火热的境地,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别回去了。我开车送你去机场,你随便找个地方避难吧。”
“钱的话不用担心,我的卡先借给你。”
这来回一折腾又耗费了大量时间。从云及月打电话给佣人到她回左河香颂,总共花了四个多小时。回家时已经接近零点。
刚走到玄关,就听见男人冰凉低沉的声音:“这么晚才回来?”
云及月换上拖鞋,看着客厅里的江祁景,脑海里闪过佣人之前某句话。
那个时候,江祁景就已经到左河香颂了……
她本是打算对这个尴尬的问题避而不答,但又忽然起了心思,想知道脑海中那个模糊的“爱人”能不能和江祁景对上。
“你在这等了我这么久吗?”
江祁景颔首,眼底浮起冷而危险的意味:“三小时四十六分钟。江太太,你该庆幸你这么长时间都是一个人。”
云及月不太能听懂他后半句话是在暗示什么,但……日理万机的江总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等她?
她忍不住对他印象分+1。
等等。
转念一想——江祁景刚刚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知道她住院了吗?
昏迷住院十多个小时都不过问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博妹新书《甜磕》,都给我去看,绝美爱情1551
第19章
江祁景跟她的关系真的就这么浅显吗?
云及月咬了咬手指, 酒红色的唇釉沾在指尖, 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江祁景。
她回想了一下能记起来的所有感情往事,坚定地觉得自己是个非常保守的良家已婚妇女——
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没追过星, 第一个牵过手的男人就是江祁景。结婚前是母胎solo, 结婚后也从未闹出过包小鲜肉的丑闻。
虽然江祁景顶着一张冷漠无表情的脸,从头到脚都不该是她喜欢的类型, 但就实际情况分析,她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男人, 能让她失了忆还心心念念惦记着的……
好像也就只剩下江祁景一个人选了吧?
云及月实在理不清其中的逻辑, 一往深处想就头疼。
最终是江祁景岔开了话题。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冷淡地问:“你的伤好了吗?”
嗓音比刚才沉了几分。
云及月怔了怔。他不是不知道她昏迷住院了吗?怎么知道她有伤?
她靠着沙发边,紫色羽毛裙下的笔直双腿轻轻晃着,掠起漂亮且诱人的弧度, 含糊其辞地答:“应该好了吧……问这个做怎么, 你要检查?”
话音轻飘飘地落下,男人眼底浮起几分晦涩的暗。
云及月被盯得心慌, 嗓音故意压得嗲嗲的, 做作, 却一点都不讨人厌:“江祁景, 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我心里不舒服……”
她醒来后多了个小小的怪癖,就是特别喜欢咬指尖。一边咬,一边还用水漉漉的眼睛望着江祁景。用最敷衍的语气说着最令人想入非非的话。
江祁景喉结滚了下,黑眸低垂, 竟一反常态地忍住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