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琣女士什么时候劝过她了!?
云及月又惊了。
她郁闷地问:“你们怎么忽然提起离婚这件事了?云江两家还得合作的吧,商业联姻,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离的……”
云野有条不紊地陈述着理由:“明都要开辟北欧生意,国内一定需要盟友。江祁景把席阑诚算计得这么惨,对席家绝对不是结盟的态度。他真正的合作伙伴当然还是我们。”
“就算你们俩真的离婚了,我们两家也不会轻易翻脸。”
云及月咬着指尖,含糊不清地吐字:“我知道。”
“至于你离婚后可能会发生的问题——”
“我自己来说,”云及月打断他,不疾不徐地罗列,“一,被嘴碎的人乱嚼舌根;二,要把江祁景的卡还给他。他把我气得短寿十年,我连他十分之一的钱都没花完,亏了。”
“然后好像也没什么……”
云野颔首:“京城嫉妒你的人确实很多,所以我们已经在欧洲给你买了一幢城堡。”
云及月:!?
“中世纪流传下来的古董建筑,从选址的确定到风格的考究,全部由妈亲自负责,是你最喜欢的洛可可风。如果觉得一个人寂寞,爸妈都愿意搬过去陪你。妈联系过秦何翘,她也愿意,只不过她大概要两三个月之后才有空。”
云及月:!!??
“等一下……”
“最关键的是离米兰和巴黎这些时尚据点都很近。你要飞来飞去也很方便,不用倒时差。”
云及月眨巴着眼睛,非常可耻地心动了。
云野:“最初爸还跟妈严肃地探讨过,你搬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参加小姐妹的聚会。妈说……你其实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
她停顿了一刹那:“的确。”
她甚至不喜欢这整个圈子。
但当初为什么打碎骨头忍着痛也要融进那些人里……云及月已经忘得干净。
她因为这句话无缘无故地感觉到低落,半晌后才渐渐抽离出来。
“……哥,虽然你说得很诱人,”云及月清了清嗓子,“但是,我和江祁景好像也没有闹到非要离婚的地步吧。”
云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那我们先说另一件事。”
“你昏迷住院的事,我一直瞒着爸妈。”
云及月听完这突转的话题,微微懵了一会儿,随后记起了秦何翘来病房探望她时说的那几句话。
秦何翘说,云野已经封锁了消息。
她的声音瞬间变小了:“虽然昏迷了,但其实也不是什么重伤,只是忘记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十六岁前一些琐事而……”
云野一字一顿地道:“你失忆了吗?”
“只忘了一点点,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
云野还是一脸凝重。
云及月怕他担心,捧着脸露出小梨涡,“我现在还记得十七岁生日的时候,你和你的好朋友给我自·制·烟·花,结果发生了点小意外,你右半边头发都要烧没了。”
“当然——我哥就算烧成寸头还是很英俊!”
“这种事还不如忘了。”云野冷飕飕的眼神扫过来。
云及月委委屈屈地嘟起唇:“好吧。”
云野看得一阵心软。
“……少在这儿转移话题。”他的声音再次沉下去,“你失忆了,说明你那次昏迷已经严重到危及大脑。这不是小事。”
“可是我又不知道昏迷之前发生什么了……”
云野皮笑肉不笑:“我知道。”
云及月微愕。
云野:“你一个人躲在半山庄园的卧室里喝酒,晚上江祁景来把你接回家了。第二天早上,佣人发现你昏迷在小书房里,她打江祁景的电话没有打通,转而告知了我和秦何翘。”
“我原先准备让救护车来接你去京城医院。秦何翘告诉我,你的昏迷多半是精神刺激,劝我送你去李梁文医生在的汶河,他对你的病情比较熟悉。”
汶河是个规模精简的私人医院,不具备抢救危重病人的资历,甚至比不上云及月常年配备的两位家庭医生。唯独精神科向来一枝独秀。
他最初不愿意把云及月送去汶河冒险,还是在秦何翘的极力劝阻和再三担保下才改变了主意。
事实证明秦何翘是对的。云及月除了额头擦伤以外,没有任何严重的皮外伤。昏迷原因鉴定为幽闭恐惧倾向发作。
云及月追问:“所以我的昏迷是江祁景造成的?他把我锁书房里了?”
但是左河香颂是她家啊……江祁景能这么反客为主吗?
云野脸色冷漠:“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件事和江祁景肯定脱不了干系。”
她低下头,沉默且安静:“可是他没过问,好像并不知道我昏迷的事情……”
“他是不知道还是不关心?”
云及月答不上来。
云野揉了揉她的脑袋,英俊的脸放沉:“我们为什么都一致同意你离婚?因为江祁景根本不爱你,甚至谈不上绝对的尊重。”
“有些人说你坏话,说你配不上江祁景什么的,你一句也不准听,也不准信。我和爸妈一直知道,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和最优秀的人。”
云及月鼻头隐隐有些泛酸。
理了理脑海里混乱的思绪,她绯色的唇瓣轻张轻合:“那……哥哥,离婚的事情先放几天行吗?我想先弄清楚我当初为什么会昏迷。”
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件事和江祁景有什么关系。
是他一手促成,还是见危不救,又或者只是一场颠三倒四的误会。
“好。”云野颔首,“你不用心急。我们一直都在等你。”
…………
今天正午骄阳似火,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法拉利LF嚣张地停在明都大厦门前。云及月拎着保温桶刚走下车,马上就有人迎了过来:“太太,您跟江总预约的是多久的时间,我需要核对一下?”
云及月微咬红唇,上扬的眼尾轻轻一挑:“我需要通报才能上去吗?”
迎接她的小女生愣了一下,支支吾吾:“我不太清楚……”
云及月越过她,招摇地走进专属电梯,来到了最顶层。
她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正好和郑思原撞了个照面。
不知为何,郑思原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古怪。
云及月扯了扯唇,明然浅笑:“我可以进去见江祁景吗?”
她抬起手里的保温桶,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我给他做了午餐。”
昏迷受伤这件事,她本占据了绝对的道德制高点,按理说是应该直接问江祁景的。
但那个男人性子阴晴不定,明显不吃硬只偶尔吃软,云及月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来找他和好。
……她一世英名真是丢得一干二净。
郑思原满脸复杂地道:“太太,江总的私事我无法过问。您大可不必询问我。”
也就是说,她进去不需要通报江祁景了……吗?
云及月忐忑地敲了敲门,扬声道:“老公,我可以进来吗?”
那声软绵绵的老公千转百折,听得人骨子里都酥了半截。
她被自己恶心到了,捂着唇轻轻地干呕了一声。
昨天跟江祁景闹得这么僵,如果不是为了快速地套话,她是绝对不会硬着头皮来装夫妻深情的。
郑思原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办公室里悠悠传来江祁景的嗓音:“进来。”
云及月迅速回归状态,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她将保温桶放在办公桌上:“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午餐。”
“刚吃过”三个字在唇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男人抬起眼皮,淡漠地问:“都是你做的?”
云及月伸手,露出柔嫩指尖上的烫痕,理直气壮地反问:“你觉得呢?”
其实都是别人做的。她唯一的贡献就是往汤里扔了一小块姜。
扔姜时汤汁溅起,烫伤了她的手指。
嘶,疼死了,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顿午餐说是她做的……也不算是撒谎吧?
“辛苦了。”江祁景依旧惜字如金。
云及月对江祁景这幅爱搭不理的态度并不意外。
她挪了一个小椅子坐在他旁边,双手捧脸:“你现在还忙吗?不忙的话先吃饭吧,饿了对胃不好。”
接着就听见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云及月:“……”
嘲笑她的声音能不能再小点?
她假装没听见,弯着眼睛甜滋滋地道:“老公,要不要我喂你呀?”
江祁景手指微曲,并不配合,淡声道:“卡出问题了联系银行。”
“……”
云及月在桌下用力攥紧了裙子,忍住想走人的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绵软:“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气氛静了一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双手合十,小脸委屈兮兮,“我不是故意呛你的。我和江慕言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路过顺便聊了会儿天。是你当时凶我,我有点叛逆就想和你作对。其实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云及月发誓,她前二十五年从来没哪一次这么低声下气过。
都怪江祁景。
云大小姐已经把所有的仇都记在江祁景的名字上了。
男人的语调徐徐淡淡:“上次在半山庄园——”
“忘了。”
江祁景的脸上有淡淡的鸷色。
云及月知道他不信,十分真诚地道:“真忘了,是选择性失忆,有鉴定书的。”
她早有准备,立刻从包里拿出对折三次的病例给他过目。
男人垂眸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扫了一遍,薄唇抿得很紧,语气更是冷透了:“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能记住的都记住了。忘掉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原本不想用这些琐事来打扰你……”
云及月强行挤出两滴眼泪:“因为失忆后遗症,我一直很头疼,暴躁易怒——这都是医生说的。
特别是昨天我为了陪你回江宅梳的那个发髻,又重又厚,头更疼了,更暴躁更易怒了。其实我也不想和你吵架呀……
老公,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
她感觉自己现在柔弱得像砧板上的一块薄鱼肉,等着江祁景宰割。
下一秒,江祁景倾身,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云及月以为他要吻她,睫毛轻颤,紧张地闭上了眼。
谁知道江祁景只是盯着她看。
云及月怕自己一直闭眼,会被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误以为是撒谎心虚,几番心理挣扎之后,又唰的睁开了明亮的眸子,十分坚定且无辜地看着他。
每一寸目光都在说着“请相信我”四个字。
江祁景眼神一点点的变深,像是夕阳落下后的昏暗。
他干净的长指突然松开她,疏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颓冷。
“……满满,”男人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喉间蹦出来的,“真的忘了吗?”
云及月空了片刻,眸子迷蒙渺然:“你说什么?”
满满……
这个念起来就很亲密的叠词,好像是谁的小名。
她却没有任何印象。
云及月不解:“你刚刚是在喊我吗……”
也不对。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又理了一下思路,眼睛愕然睁大,不可置信地追问:“那个什么满不会是你前女友吧?我以前是不是跟她有仇?”
比如说她以前仗着江太太的身份,把那个小名叫满满的女孩子害了。江祁景对此耿耿于怀了好久。
如今发现她已经忘记了当年的罪行,那个女孩子却要一辈子承受苦果。江祁景自然很是不悦……
这个推理非常合乎逻辑。
但是她本性从来不怀,再怎么任性娇纵,也绝对不会去害人吧?
而且江大总裁哪儿像是有前女友的人?
云及月又有些不确定了。
江祁景深沉晦涩的眼睛轻轻眯起,启唇,每个字都是单独挤出来的:“满月的满。”
满满……
她认真地想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放弃,撑着额头,吐字艰难又委屈,“江祁景,你有什么事就明说,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男人英俊的脸阴沉得可以滴出水。
她以为他会发怒,瑟瑟地咬了咬指尖,态度十分热切:“要不然你直接告诉我满满到底是谁吧……”
缄默良久。
江祁景阖眸,眼睑下附上一层灰暗的阴影。有清晰可见的嘲讽流连在他的表情中。
但这嘲讽并不是对着她的。
至少在云及月的感知里不是。
她后缩的动作微微一顿,眸子里有些不明所以的茫然。
江祁景再度睁开眼睛,脸上并没有任何怒意,很冷静,语调也慢条斯理:“不必。”
“你刚也说过,忘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