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就跟卫榄顺口说了一句“这里不太安全”,结果真的发生了安全事故!??
等等。
既然爆炸了,就有火灾。
有火灾,这电梯……
云及月心跳一紧,就近让电梯停在四十五楼,门一打开她便像是劫后余生般地跑了出去。
来往飞奔的人早已经乱作一团。有个小孩冲过来时差点撞到了她。
她逆着行人的方向,走向另一头的消防通道。然而刚拐弯走进去,便被门沿上的火焰烧到了裙摆。滚滚浓烟将她整个人都没在了灰暗里,温度热烫得令人喘不过气。
难怪C号消防通道的人这么少。原来是因为这边的火势更大。
但是那边人太多太挤了,她穿着行动不便的高跟鞋,极有可能在慌乱中发生踩踏事故。
云及月捂住鼻尖以下,猫着腰越过漫天的火苗,另一只手拿稳了手机,因为缺氧,声音憋得有些鼻音:“烧到第几层了?”
“楼体中上部蹿起超过百米高的火苗。”苏陵把及时报告念了出来,“不知道。”
“……”
楼上楼下都好危险。
她继续猫着腰,压低身体重心一点一点顺着台阶往下挪。高跟鞋在这个时候安全不好使,好几次都让她滑到在光滑的瓷砖上。
也不知道走到第几层了,苏陵的呼吸声忽然绷紧:“小榄好像烧伤……”
“行了挂电话吧。你是小榄男朋友,关键时刻还是得陪在她身边。我觉得这消防通道里挺安全的,我能行。”
挂断电话没两分钟,下一层楼的火顺着木制扶手窜了上来,云及月指尖蓦地被烫到了,连忙缩回手往旁边靠。没走几步便被浓密大片的化学烟雾团团围住。
眼睛前一片薄雾,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滴,她揉了揉眼睛,本想要看清楚一点,却没想到视线里出现了几分斑驳的黑块,再揉了揉,眼睛便像是失明般模糊不清。
难道她要在这个关键时候失明吗?
手机页面还停在通话记录里,云及月随手点了一个号码,打通过去。不等那边回复,开口道:“安德里斯消防通道C,二十五楼到三十三楼左右的位置。你能帮忙通知一下消防员……”
她没办法看路,稍不留神便一脚踩空,摁在屏幕上的手指顺势往下,还没来得及听见得到回应就结束了通话。
不只是挂断了通话,好像还退出了界面。云及月盲着眼手指乱点一通,再也没重新把电话打过去。
也不知道刚刚接电话的是谁。
她猫着腰继续往下挪,鞋跟却再次踩空了,如果不是还好手指使劲扣住了墙面,整个人恐怕都得以狼狈的姿势摔了下去,
可因为这一出刚做的墨绿指甲断了一小片,右脚腕也崴了。
眼睛看不见,手疼,腿也疼。
——她要在这儿等着薛定谔的消防员来救吗?
——消防员能发现她吗?
——她一直呆在这里,不会在被人发现前就浓烟呛到中毒昏迷吗?
——但是不呆在这里,她继续两眼一抹黑往下走,不会摔死吗?
眼睛像是蒙上了灰纱,眼前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云及月是真的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了,以至于脑海里浮现出了前二十五年经历的所有事。
养父母,何琣云程云野,秦何翘,苏陵卫榄,江慕言,一众同学,一众塑料姐妹,一众狐朋狗友,哦,还有江祁……
还没想完,她突然听见了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弯下腰,把她拎了起来。
动作很轻,却还是让云及月的脚腕再度受难。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想也不想地咬住了来人的手上。
咬完之后才想起来这是救她的人。
云及月讪讪地松口,喃了声“不好意思”,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个人拎她的目的。
是想避嫌,不敢直接触碰她吗?
但是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是太折腾她的腿了。
云及月闭着眼睛,看上去乖顺又楚楚可怜:“要不然你抱我吧?我腿崴了,而且眼睛也看不清楚……”
男人微微停顿,不得不换了一个姿势,将她打横公主抱起来。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抓着他的袖子,也不顾上陌生男女间的避嫌,紧张问道:“哥哥你有经验吗,我这种会不会真的瞎了………”
话还没问完,便听见“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抱着她的人松开了一只手去挡,溢出轻轻的低哼。
云及月的心脏提了起来,呼吸屏住,慌乱间不顾上自己那些小矫情了:“你、你有事吗?”
在火焰熊熊扑来的声音里,她听见了短促的回应:“没事。”
“那你……”
男人扶住她的脑袋,语句更短更沉:“靠过来,不然会砸到你。”
………
眼前还是一片黑。
医生为了防止她的眼睛受到二度刺激,让她一直戴着眼罩,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随意摘下来。
云及月也不知道自己在医院呆了多久,久到她崴伤的脚腕都渐渐消肿,可以正常走路了。
她顺着声音捕捉到了一旁正在整理东西的小护士:“护士姐姐,我会瞎吗……”
“你是高度紧张和外界刺激引起了血管痉挛,只要慢慢放松下来,等辅助药物的药力生效,视力自然会恢复的。就是不能一下子见光。所以先等等吧,不要太着急。”
“谢谢哦。”
云及月只好乖乖地继续当睁眼瞎。
她仰起头,脑海里回溯到之前的一幕幕,又想到了之前的那个温暖且令人安心的怀抱。
“姐姐,你知道是谁把我送来的吗?”
“我不太清楚,可能是消防大队的便衣之类。我好像跟那个男人打了一个照面,但不太确定。”
护士关上柜子。
“人家要救很多人,很忙的,你要是想感谢的话,之后去可以去送锦旗。”
云及月仰着头,唇瓣咬紧:“都怪我当时太紧张了,竟然忘记了面对面和他道谢……”
不过。她有一种直觉——那个人不愿意跟她多说两句,可能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中,抱着她这个陌生的女人有些尴尬。
她要是在当时道歉了,他也许只是敷衍地“嗯”两声。
…………
宾利慕尚飞驰在空旷无人的沿山公路上,白炽灯的光被朦胧夜色搅得浑浊,像是蒙了层灰纱。
漫无目的了好一阵,江祁景才渐渐放慢了速度。
他手指紧紧扣着方向盘,袖口不经意间上移,露出腕部被火星烫伤的疤痕。那几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
因为走得太匆忙了。
就像云及月给他打电话之后,他来得那么匆忙。
事实上云及月的运气很好,躲过了重灾区,如果不是因为眼睛暂时性受损外加崴到了脚腕,肯定可以平平安安地下楼。
但坏就坏在她出了一点小意外,必须要等人帮忙。如果等不到,迟早会中毒晕在里面。
整幢酒店七十九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重灾区生死不明的人身上。
先不说那些人全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名流和富翁,无数个镜头都紧盯着;单说上百条关天人命,优先级就远远大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云及月。
尤其是事件突发紧急,不超过四十分钟,人手调动暂时还不够。
所以就这么在酒店外等着吗?
江祁景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他已经缺席了很多很多个她遭遇危险和委屈的场合。
不能一次又一次地做出错事。
也幸好云及月看不见,也幸好她慌乱中没有在意那么多个可能暴露他身份的细节,更没有把他认出来。
把他当做一个不会再见面的普通人就好。
江祁景起初想过,用这次机会拉近和云及月的关系,或者是提出一点小条件,不会得寸进尺的那种,她肯定会答应的。
她一直都是那么好的人。
但是对上云及月渗着水意的眼睛,听见她说自己看不清楚的那一刻,之前的念头全部都烟消云散。
何必要去做这种无谓的挣扎。
反正他想要的关系,想要的东西……
早就已经得不到了。
昨天在醉酒后贸然说的那些话,对并不想和他在一起的云及月而言,只是负担。
江祁景不想把这些负担加重,让她束手缚脚。
没必要这样。
恍惚间,宾利慕尚已经穿过了灯红酒绿的夜景,最终稳稳地抵达盛京名邸。
江祁景从车里下来,就听见女人清脆的声音:“我等一下就回家……”
他僵在原地,手里捏着钥匙,一时间竟感到了几分无所适从。
云及月偏过头,将手机挡在眼睛前,遮住了刺眼的车灯。
“你替我挡了伤,不去医院处理一下吗?”
这话是对他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酒店的一切信息/火灾的一切经过全部来源于12.31迪拜阿德里斯酒店火灾事故,为了剧情进行了一点艺术加工,可能有些差错,请不要代入现实。
第56章
江祁景站定, 脸色冷淡疏离:“云小姐, 你在说什么?”
云及月皱了皱眉,巴掌大的瓷白脸蛋上浮着疑惑。
男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手指摁了下遥控, 关掉了车灯。
她将挡在眼前的手机放了下来,调出通话记录, 声音脆若银铃:“我给你打了电话,不是你来找我, 难道是你叫了别人吗?”
“……”
江祁景望着那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问:“你还记得我的号码?”
谁也没想到他的关注点会在这儿。
也不知道是真的在乎,还是单纯地想要转移话题。
“记了很多年,不是那么容易忘的。”云及月随意地答,视线在他手上游离, 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提问, “你不去医院?”
他将钥匙收回来,“那你——”
“我就不去了。”
说来也奇怪。
江祁景刚刚退了一步, 明显是在刻意躲她或者避她, 但是听见她的回答之后, 眼里却有明显的失落。
“以及……我非常真诚并且郑重地谢谢你救了我, ”云及月态度很诚恳,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开口跟我说。”
“如果我想要什么,就不会提前离开。”
男人低着头,避开和她对视, “只要你不放在心上就好。”
——只要没有给你添负担就好。
每一个字都如履薄冰,像是生怕给她添了麻烦。
不知道为何,她鼻尖酸了下,准备好的场面话和道谢在那一瞬间都排不上用场了。
“其实,我很高兴……你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江祁景怔了一怔,脸上的冷意渐渐松动。
他偏过头,峻冷的脸突然朝她笑了笑:“谢谢。”
所有爱意,所有不甘,所有跌撞挫折,在听见她这句话的时候……
都值得了。
荒芜冰冷的心脏被她的认可注入了新鲜血液。
两个字就可以吊他半条命。
他合上眼睛,又睁开,眼里泛着不易察觉的期许:“那我还有靠近你的可能吗?”
只是靠近。
比普通朋友更多一点的靠近。
他不知道这个要求算不算过分,但这一刻就是想问出口。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轻轻警告和蛊惑着他,再不问,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云及月揪着裙摆。
“我想你了解我的性格——也可能不了解。我会往回看,但是不会往回走。”
或许是失了一次忆的缘故,她把情感从过去里抽离得干干净净。
从不避讳以前发生的任何事情,但是再也不会深陷其中。
“挡在我们之间的……真的是过去。”
如果救她的是一个从未认识的陌生人,她大概都不会拘束成这样。
或者说,如果救她的江祁景和她没有那么多从前往事,她也许会对他一见钟情。
因为在危险里,在火焰里——
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只为她一个人的心跳声。
那一瞬间,没有谁不会心动。
这些都只是如果,她又不能再次彻彻底底地失忆。
所以事情就变得纠结起来了。
“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义‘靠近’这个词。如果你是陌生人,你的靠近是和我做朋友。如果你是朋友,也许你想和我发展成恋人。
但是,我们什么都不是,我没办法轻易许诺给你。”
男人垂眼,像是有些怅然若失。
云及月其实是可能喜欢他的。
只是机会已经被他作掉了。
江祁景收好心头的失落,很快便恢复了回来,脸色再度平静:“好,我明白了。我们以后……就按让你舒服的相处方式来就好。你早点休息,我去医院包扎。”
他转身准备走,钱夹却掉在了地上,滚下了门口台阶。卡和照片散落一地。
等等,照片……?
云及月看了眼,一下子就看出了那是拍立得的杰作。里面是一年前的江祁景。单人照,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忍俊不禁,刚刚有些微妙的气氛活跃了一点:“你还有把自己的照片放在钱夹里欣赏的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