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车去鹿妍家,顾执南观察鹿妍:“还是很困吗。”
“不太困了。”鹿妍摇摇头,坐正了,“我们家就只有三口人,我爸妈他们都是很随和的人。”
顾执南眉眼舒展,静静听着:“嗯。”
“你上回见过我妈妈,她以前是中学的英语老师,前两年刚退休了。”鹿妍道,“还有我爸,他是外科医生,脾气很好,在我还小的时候,逢年过节就有他以前治好的病人上门来谢他。”
鹿妍想起上回她去顾家时的紧张,尽量挑轻松话说,末了道:“我们家是我妈妈做主,上次我妈妈跟你聊得很来,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过顾执南应该早就习惯了大场面,鹿妍默默感慨,她说这些话多半还是为了安慰自己。
怎么她带男朋友回家,她能比男朋友还紧张?
“还是紧张。”顾执南倏然道。
“什么?”
顾执南还是神色从容的淡然模样,直到他敛下眼牵鹿妍的手,她才发现他手心温热,带着些薄汗。他道:“要见你的父母,我很紧张。”
到家已经是黄昏。
宁城是个靠海小城,冬日里室外温度并不冻人。的士停在鹿妍家小区前,门口仍有几位老大爷围着石桌下棋,在一片闲谈声中,远处有住户提早放起了烟花,花团锦簇地炸开在暮色黄昏里,热闹成一片。
鹿母早知道顾执南要来,开门时笑出了一朵花:“小顾来了啊,来来进来坐,怎么买这么多礼物,太客气了。”
顾执南被鹿母热情迎进了客厅,寒暄几句后,旁边被直接忽略的鹿妍终于忍不住了:“妈妈,有水吗?我口渴。”
“有有,要喝水也不知道自己倒。”鹿母没好气往鹿妍手里潦草塞了一杯水,支使女儿,“杵着做什么,你爸在厨房杀鱼呢,去帮个忙。”转头又是和蔼笑容,“小顾,茶喝不喝?”
顾执南搁下手里一堆礼物,气质如玉韫珠藏般沉静,应道:“谢谢阿姨。”
鹿妍木然。
所以她到底在替顾执南担心个什么劲?
厨房里,这辈子没下过几次厨房的鹿父正像做手术一样给一条花鲈开膛,鹿妍进去:“爸爸,我带男朋友回来了。”
“知道,你妈跟我说了。”鹿父抬了个头,“怎么看起来这么累,你们怎么来的?”
“我不累,我们坐飞机来的。”
鹿妍泪盈于睫。
世上还是爸爸好。
然而下一秒,鹿妍见她爸爸撇了菜刀,歇口气:“来得正好,妍妍啊,那这里就交给你了,爸爸聊聊去。”
鹿妍:“……”
鹿家人几乎是毫无波折地就接受了顾执南。
客厅其乐融融,鹿妍孤苦伶仃地被撇在了厨房做菜,不多时,顾执南起身想进厨房帮忙,被鹿母拦住:“我去就行了,你们聊你们的。”
“妈妈,我觉得,”等鹿母进厨房,鹿妍幽幽回头,“今天我不是带了男朋友回家,而是带了你们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回来认亲的。”
鹿母瞪她:“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小顾人不错,看着也靠谱,我看可以长久发展下去。”鹿母在水槽边洗菜,倏然道,“上个月,你以前的那个小傅给我打过电话。”
鹿妍愣了下,反射性地蹙眉:“谁?”
“小傅,傅启州。人也不知道怎么问到我们家里电话的,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了一堆,一个劲的检讨了半天,说他以前做错了,想悔过,求我劝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自很早前,鹿妍就已经拉黑了傅启州的所有联络方式,这个名字都快在她的人生记忆里消失了。一提起傅启州,鹿妍就想起那两年她一直将屏幕后的顾执南错当成傅启州的误会。
说起来,她和顾执南到现在才把误会厘清,有一半要归功于当年傅启州将错就错的顶替。
鹿妍有些蹿火,不太愉悦地抿唇:“下次他再打来,妈妈你直接挂掉。”
“挂什么挂?要不是他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有这种事,”鹿母拧眉,“我才知道你跟人分手,是因为受了委屈,这事怎么不早跟我说?”
鹿妍心虚:“说了也没用……”
“怎么没用?我这个当妈的还没有心疼自己女儿的权利了?我都不敢跟你爸提,他知道了都得发脾气!”鹿母低声训斥两句,眼睛有些红了,“下回在外面受委屈了就说,没道理自己憋着。”
鹿妍乖巧:“顾执南他很好,我不会受委屈。”
“我想也是。”鹿母道,“所以我跟那小孩说了,既然欺负过我女儿,以后就别想找补了。我还说,你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是奔着结婚去的,叫他以后别打来了。”
鹿母还挺奇怪:“不过倒是有一点,他是不是认识小顾?怎么一听我说起小顾名字,就没声了。”
“傅启州见过顾执南。”鹿妍解释。
“怎么见的?”鹿母问,“他现在还在纠缠你?”
“现在没有了。”
鹿母这才松口气,又过片刻,催道:“我可是很看好小顾,哪天等你们感情进展得水到渠成了,就回家来拿户口本。”
年夜饭桌上,鹿母对在厨房里的事只字不提,神情和煦地招呼一家人吃菜。等吃过饭,鹿母差遣鹿父去厨房洗碗,自己去收拾客房,鹿妍二人被留在客厅。
顾执南接到顾父打来的电话,又带着鹿妍去了阳台。
今年的除夕难得不太冷,宁城的夜吹着习习海风,放眼望去是如同灯塔般的万家灯火。顾执南挂完电话,远处忽然划过几声尖细的长音,紧接着夜幕中炸开了数蓬烟花。
鹿妍亮着眼睛,刚想转头指给顾执南看,就被按着后颈堵住了所有话语。
深吻收尾,顾执南在一片烟花声中亲吻鹿妍的耳廓:
“往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每一个新年,我都想跟你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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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执南在鹿妍家住了几天。白日他陪鹿父下棋喝茶,鹿父有收藏茶饼的癖好,两人下棋时居然还能聊上几句,鹿妍看顾执南将话接得顺应自如,有些出乎意料。
在她印象里,他平时喝咖啡和酒居多,没想到还对茶有所了解。
等到后两日,这个家已然没有鹿妍的地位,鹿父俨然已经将顾执南当成失而复得的亲儿子,连藏起来舍不得招待老友的茶饼都拿了出来。
过了初五,鹿妍准备回槐城。
临行前,鹿母不放心地叮嘱:“一个人到国外要小心,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撑不住就回来,听到没?”
“好的。”鹿妍满脸堆着乖巧两个字,伸手抱鹿母。
顾执南取完登机牌过来,聊了片刻,淡着噙笑:“阿姨,我们就走了。”
鹿母语气和煦:“好好,那你们路上当心,明年还来啊。”
顾执南应下。
晚七点,飞机在槐城机场降落。结束年假返工的人流熙攘,航站楼外车流拥挤,助理与司机已经早早地等在出口接机。
黑色慕尚驶上高速,宋和在副驾上开口:“南总,您不在槐城这几天,远邦资管的陈总和其他几位把年礼送到了我这儿,清单发到您邮箱里了。”
“嗯。”顾执南手里的商业计划书看了两行,顿了顿,抬眸道,“去槐海区,长宁街口下。”
司机调整路线:“好的。”
鹿妍有些疑惑:“不回公寓吗?”
“嗯。”顾执南应声,“想带你去个地方。”
年初六晚的机场虽热闹,街边却稍嫌冷清。车在长宁街口停下,市中心的黄金地段,隔一条街的距离就是淮海。
刚下过一场大雪,宋和和司机两人等在车里,鹿妍才踩了几步雪,就见旁边的顾执南停下脚步。
他瞥了眼鹿妍绒靴上融化的水渍,低道:“背你。”
鹿妍愣了下:“不用……”
顾执南却直接在她面前矮下身,眉眼敛着笑意:“来。”
街边只有零星路人,顾执南神色不变地背着鹿妍沿着街道往前走。鹿妍搂着对方的脖子,心跳剧烈:“你要带我去哪里?”
“本来想等你回国再告诉你,但又怕你不放心。”顾执南声音低缓,“所以先带你来看看。”
走了约莫十五分钟,两人停在熟悉的街牌前,鹿妍抬头看了眼,愣了。
御福院。
第43章
顾执南放下鹿妍时,她还在愣神。他拨通一个号码,不多时,一辆车停在御福院前门处,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忙下车,恭敬笑问:“大少爷,您今天刚回来?”
“嗯。”顾执南介绍鹿妍,“这是鹿妍。”
“鹿小姐好,幸会幸会,我叫陈亭川,您叫我老陈就成。”中年男人摸出钥匙开大门旁的锁匣,开了第一道锁还有第二道,他边输入密码边道,“我等会儿给您留个联系方式,等您什么时候有空了就来找我,我找律师团给您办过户手续。”
鹿妍见老陈输完密码,御福院的朱红前门应声开锁,迟疑问:“过户手续?”
“是,您放心,都是专业人士,半点差错都不会出。”
默了几秒,鹿妍终于缓过神来,难以置信地转头看顾执南。
顾执南没立即解释,接过老陈递来的钥匙,垂眸牵起鹿妍的手:“进去逛逛?”
鹿妍来过御福院,不止一次。但基本是在御福院还是私人博物馆的时候,像此刻只有她和顾执南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眼前这座二进四合院内显然有人每天做保养,石砖地上积雪并不厚。绕过隔墙,偌大的前院花园内一棵百年石榴树,假山下的小湖泊旁盖着一间半人高的木屋,专门给飞过的鸳鸯暂居。
外院两旁各有屏门,通向两侧偏厅,正向的南山墙后则是内院。无论设计结构还是风格都极为精巧。
“这处院子一直登记在我母亲名下,前些年被她拿来改成了私人博物馆。”顾执南带着鹿妍往内院走,“去年我从她手里买了过来,一直搁置到现在。”
“我看过院子被转手的新闻,”鹿妍记起那串天价的交易数额,心里冒出个不可能的念头,“如果是记在你母亲名下,那本来就是顾家的,你为什么……还要特意买过来?”
“因为要给你。”
鹿妍猛地停了脚步。
“为,为什么要给我?”她还是蒙的,话都没问利索,“什么时候的事?”
顾执南跟着停下,眉眼染着笑意:“刚见你不久的时候。”
鹿妍想起来了,她第一次约顾执南出来吃饭的时候,提过她曾想要在御福院开私厨小馆。但她怎么都没预料到,他非但记下来了,还转头就买下了院子。
按照如今御福院的价格,别说鹿妍夺下今年的GCC个人烹饪组冠军了,就算再赢十回,奖金都不够她买的。
此时她的心情除了难以置信与震惊外,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猛烈心悸感。
“……如果那时候我不喜欢你呢?”鹿妍难得有些无措,想也不想道,“如果没有发生后来那么多事,没有现在,我们没有在一起,你不是白费心思了吗?”
沉吟一瞬,顾执南道:“当时没有想这么多。”
鹿妍忍不住:“你不是做投资的吗?”怎么这么高风险的事,他想也不想就做了?
“是。”顾执南失笑,“所以才买下来了。”
鹿妍一愣,又听他平静接道:“想试试投资你的一生。”
“……你不要这么好。”良久,鹿妍闷道,“我会不想走的。”
“我知道你想在这里开私人餐厅,现在带你来,不是想留住你,也不是想劝你不去比赛。”顾执南垂眸看已经红了眼睛的鹿妍,指腹在她湿红的眼尾抚擦而过,声音放低了,“是想让你知道,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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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鹿妍又给Leo打去电话,再次确认了一遍相关事宜。
去法国的护照签证已经办好,年后第一周,鹿妍向威汀递交了辞呈,并将原先的单人公寓挂上了转租平台。
一切都在向新的方向发展。三月初,鹿妍提前寄出了部分行李,很快就到了告别的日子。
机场,高姝雅拉着鹿妍聊天,眼妆哭得花成一片,红着眼依依不舍:“怎么去这么久啊?”
“等十二月比完赛就回来了,”鹿妍忍着情绪,算了算,“就九个月。”
高姝雅又与鹿妍聊了片刻,见时间紧张,自觉地给正宫挪位置:“好了,再聊下去顾执南得想办法做掉我了,你们聊,我出去抽根烟。”
安检口人流来往,顾执南这么一个招眼的人站在边上,自然引来不少异性回头打量。
鹿妍看得有点不舒服,默默往顾执南面前站了站,试图挡住那些路人如狼似虎的视线。
没想到刚挨近,就被攥过手腕拉过去,抱紧了。
“到了告诉我。”顾执南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下个月我有一次去里昂的出差。等我。”
鹿妍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从他怀里轻微挣脱出来。
顾执南敛下眼盯着她,睫毛动了动。
“我想好今年赢下比赛后,奖金要买什么了。”鹿妍在背包袋中摸索片刻,掏出一个小黑盒,递给他,“这个先放在你这里。”
是他送她的戒指。顾执南没接,问:“为什么。”
鹿妍揣着心跳,抿出两个很甜的梨涡,目若点漆:“等我拿到奖金,就买一枚戒指,男款的。”她抿唇,“到时候回来,用那枚跟你换这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