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最喜欢王妃,王妃无论什么时候去,娘娘都会高兴的。”公公笑眯眯道,“择日不如撞日,奴才看明日就不错。”
竟然逼的这样紧,唐师师笑了笑,一脸开心地说:“这再好不过。有劳公公替妾身传话,明日,妾身去谒见太后娘娘。”
公公目的达到,笑的更加真诚了∶“这是自然,能替王妃传话,奴才荣幸之至。王妃今日还要收拾王府,奴才不便打扰,这就告退。”
“公公这是说什么话。”唐师师客套着,给杜鹃使眼色。杜鹃上前给公公换茶,顺势在公公手里塞了沉甸甸的一个荷包。
公公隔着袖子掂了掂里面的重量,终于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他站起身,说:“时候不早了,奴才该回宫复命了。王妃留步。”
唐师师站起身,亲自送公公走到门口:“公公慢走。”
公公再三说留步,唐师师是女眷,送到门口就不方便再走。赵子询本来跟在唐师师后面,这时候他越过唐师师,亲自送公公出府。唐师师停在正厅门口,含笑目送,等再也看不见大红的内廷使者蟒服后,才折身回屋。
“又不是朝贺,进宫给长辈请安,穿朝服做什么?”唐师师想到这里颇为头疼,她坐在玫瑰椅上想了想,问,“我进城时只隐约扫了几眼,没看清楚。似乎这两年金陵的流行,和西平府颇为不同?”
唐师师是王妃,不能打开车帘往外看,杜鹃这些丫鬟跟在车外,最能直观感受到京城的不同。杜鹃应和道:“没错,金陵穿的衣服和西平府很不一样,好些裙子我连见都没见过。”
唐师师叹气:“金陵和西平隔得这么远,风尚自然不一样。明天就要进宫,穿得太隆重露怯,穿得土里土气又让人笑话。现在这个时辰,订做也来不及了,罢了,去成衣店买几身,暂时应应急吧。”
杜鹃皱眉,为难道:“可是,王爷还没回来,王妃如何出门?”
女眷上街必须有男子陪同,未出嫁时是兄长,出嫁后便是夫婿。唐师师听到这里也头疼了:“他去哪儿了,能找到吗?”
杜鹃摇头,她一个内宅丫鬟,连金陵城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哪里知道靖王去哪儿了?赵子询从外面送公公回来,听到唐师师的话,停顿片刻,说:“王妃如果想出门,儿臣愿意陪同。”
唐师师一怔,看到赵子询后知后觉地想起,对啊,只要有男子陪同就可以,儿子自然也行。唐师师心里只有赵子诰,压根没把赵子询当儿子,所以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到赵子询。
唐师师着急买衣服,于是没再推辞,痛快地应下了:“好,有劳世子了。”
靖王不在,唐师师就是王府中最大的,她吩咐要出门,门房很快就套好了马车。这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靖王府的马车非常低调,没有镶金饰玉也没有印靖王府的标记,但是木质却极好,坐在里面很舒服。
唐师师为了省事,直接让车夫去金陵最大最贵的成衣店。有心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是有钱一定可以。
只要钱花的够多,没有什么烦恼是解决不了的。
马车停在成衣店前,杜鹃最先跳出来,然后扶着唐师师下车。唐师师提着裙子,施施然走下木台,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前。成衣店的小二见来了位年轻貌美、衣着华丽的小夫人,忙不迭跑过来招揽:“小的见过夫人,见过郎君。两位真是郎才女貌,请问二位要看什么?”
赵子询听到这话微微一怔,还不等他反应,唐师师就冷冰冰打断了店小二的话:“他不是我的郎君,是我的儿子。”
店小二愣住,赵子询若有若无的遐思也顿时烟消云散。他轻咳一声,肃着脸说道︰“不得无礼。这是夫人,岂容尔等冒犯?”
店小二谄媚的笑脸完全垮掉,他看看修长俊俏的赵子询,再看看年轻娇艳的唐师师,心里想着真是见了鬼了。借他十个脑袋,他也猜不到这样两个年岁相当、容貌相当的男女,竟然不是夫妻,而是母子。
就简直离谱。
店小二尬笑着赔不是,唐师师自己家也是做生意的,知道这些小人物的辛苦。唐师师第一次见赵承钧时也认错了这对父子,她自己都这样,怎么能怪一无所知的店小二?
唐师师不轻不重呵斥了几句,就将这件事放过。店小二悄悄擦了把汗,赶紧引着唐师师进店看衣服,再不敢提刚才的事。
唐师师正有此意,她才走了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而震惊的声音:“唐唐师师?”
唐师师回头,看到来人,同样意外了:“是你?”
唐燕燕见真是唐师师,嘴都要合不拢了。她提着裙子,飞快跑到唐师师身边,惊讶道:“我刚才还不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大姐姐,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从来不联系我们?”
第105章 妹妹
唐燕燕跑近,王府侍卫们瞬间警惕。唐燕燕感受到侍从不友善的目光,被迫停在唐师师三步以外。
唐燕燕目光扫过唐师师背后的阵仗,抿嘴笑了笑,对唐师师说:“姐姐,几年不见,你连家里人都不想认了?”
竟然在这里遇到唐燕燕,真是流年不利。唐师师内心翻了个白眼,但是唐燕燕毕竟算她妹妹,大庭广众之下,唐师师也不好直接翻脸,于是抬起手,示意侍卫不必紧张,这个人她认识。
侍卫接到唐师师的授意,缓慢将刀收回刀鞘。唐师师笑着看向唐燕燕,笑容十分标准,完全没有上前叙旧的意思:“我刚才忙着赶路,没注意到二妹也在。二妹何时来了金陵?”
唐燕燕不理会唐师师的冷淡,上前挽住唐师师的手,亲昵地抱怨道:“还不是为了陪齐哥哥参加会试。我多年来习惯了临清,故土难离,很不想适应新的地方,但是齐哥哥要来京城参加会试,实在没办法,我只能随着公公婆婆迁往金陵。我明明说了我将齐哥哥照顾的很好,但是爹和娘就是不放心,硬是也搬到京城,连商铺也搬过来了。姐姐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又要被公公婆婆塞吃塞喝,又要被爹娘唠叨,真是烦死了。”
唐燕燕说着,夸张地捂住嘴,像是才反应过来一半,惊讶道:“姐姐,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齐哥哥考中举人了?”
六年过去了,唐燕燕的戏还是这样烂。唐师师呵呵笑了笑,说:“是吗,我才知道呢。恭喜二妹,成了举人夫人。”
“姐姐说哪里话。我又蠢又笨,小时候也没有姐姐好看,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姐姐样样比我好,这种生活应当属于姐姐才是。”唐燕燕说完,笑着拍了下脑门,自责道,“瞧我,只顾着说自己,竟然忘了问姐姐。姐姐,你这些年去哪儿了?你自从进宫后,杳无音信,爹派人了打听了好几次,都一无所获。早知道你在京城,我们早就搬来了。不过,既然姐姐你也在金陵,为什么不给家里送信?你不在的这些年,爹和大娘特别想你。”
唐师师一直保持着微笑,直到听到唐燕燕提起“大娘”,她笑容微冷,眼神凉凉地扫了唐燕燕一眼:“二妹多心了,我不止小时候比你好看,准确说,我一直都比你好看。”
唐燕燕笑容愣住,唐师师淡淡勾了下唇角,继续说道:“还有,什么叫爹和娘唠叨你,苏氏是个妾,你应该叫她姨娘。”
唐燕燕笑脸收敛起来,以前她再恶心,在人前也总是对唐师师笑脸以待。因为苏氏说了,唐师师毕竟是嫡长姐,她们不能给人落把柄。曾经唐燕燕顾忌自己的庶女身份,但是现在,唐燕燕不想顾忌了。
她现在可不是个普通的富太太,她是举人夫人。虽然齐景胜暂时没考中进士,但仅仅是举人,就已经超过天底下许多男人。她有这样一个出息的夫婿,而唐师师嫁人这么多年都不敢联系家里,现在还披金戴银,可见给人当了妾。姐妹两人如同云泥之别,唐燕燕还怕她什么?
唐燕燕冷冷笑着,针锋相对地说道︰“姨娘确实是妾,可是这些年姨娘帮爹打理生意场上的事,出入应酬,迎来送往,已经和正妻无异。许多人来唐家,都不知道唐家还有个大娘子呢。大娘是享福的命,身体娇贵,管不了这些琐事,只能让姨娘这个劳碌命代劳。姐姐以前不是最是亲近大娘么,这些年,怎么没见姐姐回去过?”
两人谁都没有耐心维持姐妹情深的戏码,唐师师冷淡地抽回手,当着众人的面用帕子擦了擦手指,说:“我这些年并不在京城,今年随夫婿进京述职,这才来京。之前夫君任职的地方离临清有些远,我怕吓着家里人,就没有送信。”
唐燕燕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什么,随夫进京述职?妾是没有资格称主家为夫的,唐师师直呼夫婿,可见不是妾。而且能回京述职,可见对方是个官员,很有可能官位还不小。
不应该啊,唐师师不可能过得比她好。唐燕燕不死心,重新摆出笑脸,亲亲热热地挽住唐师师手臂:“姐姐,别的事情不说就罢了,你连嫁人都不告诉家里,未免太过分了吧?你嫁到了哪里,为何没回家省亲?”
唐师师见唐燕燕靠过来,浑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她不留情面地推开唐燕燕的手,可是唐燕燕就和感受不到一般,再一次粘过来。赵子询见唐师师和故人叙旧,远远站在另一边等她。现在看到唐师师和那个女子似乎有不愉快,赵子询皱眉,慢慢走过来:“王夫人,您在做什么?”
唐燕燕余光扫到一个英俊高大的男子靠近,她本来没当回事,直到男子停在唐师师身边,还喊了句“夫人”,唐燕燕完全愣住了。
唐燕燕不可置信地扫过赵子询,又看向唐师师,嗓音都微微颤抖:“这是……
唐师师生怕唐燕燕说出“这是你的夫婿”,她现在是王妃,名节十分重要,稍有不慎是要死人的。唐师师当即截住唐燕燕的话,淡然道︰“还没有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长子。子询,这是我的家妹。”
赵子询第一次听她叫自己的名字,往常,她都是叫他“世子”的。这两个字从她的嘴里出口,仿佛带上了某种撩人的热意,撩的他心底某个地方飘飘然,连血液都翻滚起来。
赵子询其实没注意唐燕燕是谁,不过毕竟是唐师师的妹妹,赵子询给面子,对着唐燕燕颔首示意:“唐二姑娘。”
唐师师笑着,悠悠说:“不应当叫姑娘,现在,应该称呼为齐大少奶奶了。”
唐燕燕的心乍紧乍松,一下子飞扬起来。她刚才还以为唐师师嫁了这样一位青年才俊,没想到,这竟然是她的长子。
哈哈哈,唐燕燕痛快地想,唐师师,你也有今天。在唐家的时候唐师师多心高气傲啊,齐哥哥给她买吃的买用的,唐师师如施舍一般,淡淡点点头,不咸不淡说声“还不错,谢谢”,有时候甚至连“谢谢”都懒得说。然而即便如此,齐哥哥都像着了魔般,一心讨唐师师欢心,如果能得她一个笑,简直如得了天大的奖赏。
可是现在呢,唐师师被送进宫,她走的时候搞那么大阵仗,最后却一点名堂都没混出来,反而嫁给了—个老鳏夫。他们家长子都这么大了,那个男人岂不是七老八十,鹤发鸡皮?
唐燕燕光想想就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唐师师竟然嫁了个老头子,难怪她衣着如此华丽,原来全是用陪老男人换来的。唐燕燕都有些怜惜唐师师了,目光中满是怜悯:“姐姐,难怪你不想联络家里。但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有些事你不想告诉外人,但大可以回家啊。”
赵子询最开始还保持平静,后面越听越皱眉,这个女子在说什么?嫁作靖王妃,怎么就成了不能见人的事情了?
赵子询正要开口提醒一二,忽然眼神—凝,脸色凝重起来。唐师师察觉赵子询的表情不对,她顺着赵子询的目光看过去,见商铺外的拐角处,正站着一个人。
唐师师视线接触到来人,表情也慢慢变淡了。
齐景胜。
—别多年,没想到,她和他再次相见,竟然在这种场合。
唐燕燕回头,看到是齐景胜,兴高采烈地拉着齐景胜走过来。齐景胜像块木头―样被唐燕燕挽着,目光一直停留在唐师师身上,似悲伤似欢喜,似怀念似感叹。
赵子询皱眉,本能地不悦。这个男子那是什么眼神?他和唐师师什么关系?
然而唐燕燕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无暇注意丈夫的异样。唐燕燕亲密地倚在齐景胜肩膀上,娇声说:“齐哥哥,这是大姐姐呀,你没认出来吗?对了,这位是姐姐的长公子,公子,这位是我的夫君,齐景胜。”
齐景胜目光终于移到赵子询身上。他在外面等了许久,不见唐燕燕出来,只好进锦衣阁找她,没想到,却在里面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的人。
唐师师。
他看到了唐师师,同样看到了她身侧的那个男子。齐景胜看到她盘起妇人发髻,十分痛苦,可是他又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从唐师师被花鸟使看中,应召入宫开始,他和唐师师的未来就彻底断绝了。她迟早会嫁为他妇,甚至,飞入帝王家。
但是齐景胜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能亲眼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齐景胜一直以为这是唐师师的夫婿,直到听到唐燕燕说,这是她的长子。齐景胜惊讶了,以唐师师的年纪,绝不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那就是说,她嫁给别人当继室?
甚至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男人。
齐景胜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他心底惋惜的同时,也生出不甘。如果她嫁得更好也就罢了,但是对方明明不如他,那么当初,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唐燕燕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其实她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再明显不过。赵子询从齐景胜身上收回注意力,正要纠正,被唐师师打断:“是啊,说来遗憾,我自嫁人后,还没带子询等人回过娘家。子询,这位是齐景胜,是我们通家之好的兄长,在去年中了乡试,如今是我的妹夫。齐世兄,这是子询,我丈夫的长子。”
赵子询又不是蠢,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唐师师打断,如今哪还能不明白,唐师师不想让他澄清,或者说,她故意让对面误会,觉得她嫁给了一个老男人。
靖王的年纪诚然比唐师师大,但是,也没有大到那种程度吧?赵子询觉得无奈,可是架不住唐师师兴致勃勃,他只能顺着唐师师的意,静静注视唐师师胡闹。
唐师师自己也承认了,这让唐燕燕愈发得意。唐燕燕如打了场大胜仗一般,亲昵地拉过唐师师的手,明知故问道:“姐姐,你来锦衣阁做什么?”
唐师师微笑,在男人面前,唐师师向来不吝于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唐师师十分有耐心地陪唐燕燕作秀,说:“明日有急用,想买几套成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