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放下心去,而后让黄妈妈去抱了斗篷,差院中的小婢女送去赵玉儿处了。
顾清之原本便打算一回府便去书房处理事务,不过是因得赐婚一事,这才绕路去了顾老夫人处。
这段时日朝堂上下忙得很,不为旁的,夷族王子要入京了。
虽说夷族此番是带着诚意前来求和,但大周也有自己的考量,且若要与夷族定百年之好,朝中各方也各有考量,顾清之这几日正是在忙这些事。
若非顾老夫人提起,顾清之只怕是要忘了还要给闻樱写书信这件事情了。
既然想了起来,不若便先写上罢。
顾清之回到书房,提笔蘸了墨,略微思索一瞬,而后挥笔洋洋洒洒写满了一整页纸。
如今给闻樱写书信一事,已成了顾清之每日必完成的任务,之前他是被顾老夫人按头写,写到如今,自己倒觉得乐在其中。
起先是绞尽脑汁让书信看起来枯燥无味惹人厌,如今不仅不用刻意招人烦,有时他还会写上一两件趣事儿来,而后便猜想若是那小娇气包看见了,会是怎样一番神情。
若说今日最值得写的事情,那便是赐婚无疑。
想来忠公公此时已到了太傅府,更或甚者,已经宣完了旨意,回宫复命去了吧?
不知那小娇气包接过圣旨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顾清之料得不错,忠公公是个利索的,从太尉府出来后便马不停蹄去了太傅府,说了几句吉祥话恭喜了一番,此时已在回宫的路上了。
闻樱的马车走得慢,在路上耗了不少时辰,待回到府中,又因得她脚上不便地缘故,忙活了好一阵才下了马车入了府,还叫不明缘由的太傅夫妇吓了一跳。
闻樱只来得及将脚伤一事说了,还未来得及提起半句赐婚的事情,忠公公便带着圣旨过了来。
太傅虽不明白宫中为何突然赐了婚,不过两个小辈的婚事早便定了下来,赐婚的旨意一下,算是锦上添花。
待忠公公宣完圣旨,将那明黄的卷轴交到闻樱手上,又寒暄客套了一阵后,太傅便旁敲侧击地想探明白宫中为何会突降赐婚的旨意下来。
忠公公听明白话中缘由,不由得一愣,看向闻樱道:“闻姑娘还未向您说起此事吗?”
在忠公公看来,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眉开眼笑道:“说起来,这是太尉大人特地向陛下求来的旨意呢!”
闻松吟听得忠公公如此说,心中不禁有些讶异,面上却不显,只又与忠公公客套了两句,便着人捧来一只钱袋,当做喝茶钱递与了忠公公。
忠公公也不推辞,顺势便接了下来,这番作态让闻松吟心中有了底,知晓皇帝是真心赐婚,并无旁的算盘,这才放下心来。
待忠公公离开后,太傅夫妇便问起闻樱方才在宫中究竟还发生了何事。
闻樱便继续着方才的话头,将今日在宫中发生之事全都说了个大概。
不过她也摸不清赐婚的缘由,虽说她知晓周景初这番举动是特意在助她,可她又不能直接与太傅夫妇说明,便只将顾清之说与她的那些话大致复述了一遍,其他的,推说一概不知。
闻樱说不明晰,又加之方才忠公公说的那些话,在旁人看来,这赐婚圣旨定是顾清之求来的无疑。
闻松吟心中不免有些高兴,闻樱及笄已有两三年,顾府却从未有上门来将婚事定下的意思,当年楚宜云执意要将两个小辈的婚事定下,也存了给顾清之撑腰的意思,省得顾家的叔伯毫无顾忌,将年幼的顾清之害了去。
而顾清之今时不同往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旁人照拂的少年,闻松吟便也不想以恩情为由施压,免得弄巧成拙,促成一对怨侣。
若说顾清之倾心闻樱,可他于亲事之上又毫无动静儿;若说顾清之无意于闻樱,想淡掉这个婚约,等个时机将其解除,但几乎整个上京都知晓顾太尉倾心闻家四姑娘一事。
闻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被动,加之先前闻樱对顾清之印象愈发恶劣,闻松吟不由得猜想这是否是顾清之故意为之。
若顾清之当真如此,那便说明他并不想认下这门亲事,那闻松吟不如遂了顾清之的意,寻个由头解了婚约,宁愿吃些亏,也比将宝贝女儿送入太尉府中蹉跎的好。
可忠公公方才说,这赐婚的圣旨是顾清之特地向皇帝求来的。
那便说明,京中所传的“太尉独独钟情闻姑娘”这一流言,是真。
再见闻樱眉眼含笑,显然也是十分开心地模样,太傅夫妇相视一笑,只觉一件心事落定。
待到傍晚时分,顾清之的书信如期而至,与书信一道送来的,还有一瓶上好的跌打损伤药。
闻樱几乎瞬间便想起上回顾清之胸口处那道又长又狰狞的疤,断定这必然是难求的良药,便将下午自家爹爹送来的伤药全都收到一边,一番沐浴过后,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太尉府送来的小瓷瓶。
碧落瞧着这瓷瓶眼生得很,不由得问了两句,待听得是太尉府送来的,二话不说便接了过去,轻轻蘸了些许药膏,细细为闻樱上药:“太尉大人送来的伤药,不知比旁的好上多少,毕竟这可是有太尉大人的心意在呢。”
闻樱颇有些好笑地看了碧落一眼,发觉她胆子愈发大了,从前闷声不吭,如今倒敢拿她与顾清之打趣了。
闻樱的确是觉得顾清之送来的伤药更要好些没错,可这不过是由于顾清之是武将,想来对于跌打损伤或金疮药一类的药膏用得更多些,想也不会将差的送出手。
而碧落方才话中的意思,全然便是小儿女心思了。
闻樱不去想倒还好,此时被碧落这么一打趣儿,忽地觉得那药膏更不同寻常起来,倒叫她不好意思再用了。
见碧落明显含着笑的目光,闻樱也不愿丢面儿,故作淡然地清了清嗓子,伸手拿过方才顺手放在枕边的信纸,抖开看了起来。
信上内容与往常大同小异,不过待闻樱目光触及“赐婚”二字,还是不由得一顿。
而后忍不住将那两行字单独看了好几回。
而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这金大腿,算是抱着一半了。
闻樱因得伤了脚又疼晕过去一回的缘故,养伤养得格外小心,可以说是真正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府中歇了近小半月。
也因得许久未出门的原故,闻樱并不知晓上京之中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46章 王子
这两件大事其中之一,自然是赐婚一事。
上京民众听太尉大人的“爱恨痴缠”听了这般久,自然是无比热心地见到事态发展。
不过与闻樱所知晓的赐婚过程不同,在上京民众的口耳相传里,赐婚一事简直是精彩纷呈,直接摘出来编成话本也不为过。
什么太尉大人机关算尽只为求得赐婚圣旨啦,什么闻姑娘谷欠拒还迎最终被太尉大人诚心打动啦,还有一些人依据之前太尉大人“求而不得”的流言,甚至说顾太尉不顾闻姑娘意愿执意求来了赐婚的圣旨,如今闻姑娘正万般不情愿,整日在家以泪洗面啦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上京中人对顾太尉的婚事十分关心,且几乎个个都在盼着二人风光大婚百年好合,这着实有些出乎闻樱的意料。
只怕就连顾清之也没料到,前些年刻意放出去的那些流言,倒叫京中百姓当传奇故事听了起来,更有善商者早早请了说书先生,添油加醋一番,当才子佳人的故事在茶楼里流传,借以招揽食客。
既然有人将其当成故事用来说书,那自然也会编出结局来,省得说到一半就结束,有头无尾的,引来听众不满。且各说书先生也费尽心思编了不少版本出来,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百年好合啦,什么太尉苦恋无果伤心辞官归隐啦,什么闻姑娘回心转意最终投入太尉大人的怀抱啦,种种种种,只差没说出花儿来了。
之前众人只知顾太尉将闻姑娘捧在手心里,却从未听到过闻姑娘有任何回应,市井间有传顾太尉与闻姑娘青梅竹马情谊深厚的,也有传闻姑娘其实并不认同这门婚事的,且前段时日何予洛回京,闻樱当着众人的面予朱璃难堪后,京中更是传言闻姑娘倾心旁人。
许多人暗自疼惜顾太尉一颗真心,也痛心闻姑娘眼神怎这般不好,顾太尉珠玉在前,竟还能瞧上旁的男子去。
京中众人不知不觉间随着流言关注了这桩婚事这般久,几乎个个都觉得顾太尉一片痴心令人动容,也个个儿都在盼着闻姑娘终能与太尉情投意合,修得正果。
更有甚者,在听到茶楼说书先生给二人的故事安排了个悲惨结局时,登时怒从心起,掀桌对说书人破口大骂,骂他胡言乱语瞎说八道。
就连顾清之也没想到,京中民众会对他二人的婚事这般上心,竟这般见不得二人以悲剧收尾。
闻樱如今尚且不知,若是知晓此事,只怕要暗自笑话顾清之弄巧成拙,反倒在抱大腿的路上帮助她一臂之力了。
而另外一件大事,便是夷族王子入京了。
闻樱早前便听说夷族会派使臣前来求和,虽然心知这一回周景初定会护着自家妹妹,可到底看过原书中的剧情,想起朱璃最终化险为夷,而明月公主深明大义,去西北苦寒之地蹉跎一生,心中便止不住地担忧。
不过闻樱虽知晓夷族使臣来京,却并不知晓来的是谁,只以为同原书中一样,来的是那个嚣张跋扈头脑肤浅的大王子达旦,直到几日后宫宴的帖子送了下来,才知有变数。
夷族此番入京,面对大周时的态度已然与原书中不同。如今大周强盛,夷族不敢与大周正面对上,只常常在边境村镇里做些鸡鸣狗盗之事,气势上已然弱了一截。
加之周景初素来铁腕,朝中又人才济济,文有丞相,武有太尉,大将军镇守边疆,想必夷族不敢拿乔。
只是话虽这么说,可原书中明月公主的结局仍是悬在几人头顶之上的一口警钟,叫周景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夷族,也叫闻樱不自觉为小姐妹忧心。
说起来,闻樱已有大半月未曾踏出过院子,一来是由于伤了脚需好生休养,二来是因得夷族的原故,有心想要避一避。
与闻樱有着同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人。
朱璃这阵子也许久未出过府,就连何予洛相邀,也寻各种由头推了个七七八八。
不为旁的,无外乎是想在夷族入京这个节骨眼儿上暂避风头。
也许周景玥与闻樱会因得时间太久而记不清细节,可朱璃记得清清楚楚,在原书中,夷族大王子达旦在宫中之人的带领下领略上京风光时,在人群中匆匆瞥见了她,自此惊为天人,不管不顾地要皇帝将她指成和亲公主。
后来还是明月公主深明大义,加之何予洛一力阻挠,皇帝这才作罢。
朱璃如今只知晓闻樱身份不同,尚不知晓周家兄妹二人也有变数,不过她与何予洛之间的进展顺利得不得了,自然不想再节外生枝,但又拿不准她到底是在哪一日无意间被达旦瞧上,于是索性直接闭门不出,想从根源上杜绝一切可能。
在这一件事情上,几位旧识的态度空前地默契。
虽说几个小姑娘都不想与夷族正面打交道,可该做的场面还是得做,夷族派遣王子,又备了厚礼,大周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宫宴是必不可少的。
而夷族此番入京又是抱着和亲的心思过来,大周为表诚心之态,京中各贵女自然也少不了走个过场。
于是乎闻樱在接到宫宴的帖子后,深深地苦恼了。
宫宴如同原书中一般,定在了京郊行宫之中。
行宫旁不远,便是画梅园。闻樱前前后后在画梅园中遇了不少事儿,如今一提到画梅园,便不自觉有些后怕了,总觉得那个地方一去便要闹幺蛾子。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她与顾清之已有赐婚圣旨傍身,哪怕那夷族王子耍无赖要取自己,抛开旧年情谊不说,周景初也不可能将闻樱送去和亲,否则如此出尔反尔,天家威严何在?且以周景初那护着妹妹的劲头,自家小姐妹似乎不必担忧。
说起来,如今更该苦恼的,应当是朱璃才对。
闻樱这般想着,虽心中莫名仍有些隐隐担忧,却还是放心不少。毕竟她在原书中不过是配角罢了,与夷族这条线几乎毫无牵扯,只要小姐妹明月公主无恙,她似乎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此番夷族来上京的使臣里,出了原本便该有的大王子达旦外,还多出了一位达木。
闻樱对夷族王室知之甚少,并不知晓达木在夷族究竟是何等地位,也不知他与大王子达旦之间又是各种关系,是左膀右臂,还是明争暗斗?
不过原书中最终坐上夷族首领宝座的人是达旦,并未听说过达木的名头。
闻樱不知晓这人来头,总觉心中没底,思来想去,便趁着顾清之送每日一例的书信的档口,回了一封信去,问他达木是何人。
闻樱不便将内心隐约的担忧说出来,只称是收到了宫宴的帖子,知晓了夷族这两位王子一并入京,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小姑娘家对外族人好奇一二,倒也算不得什么事儿,顾清之便在第二日的书信里简略说了一说。
虽说不过寥寥三五行,可顾清之身居要位,又看得明晰,三言两语就将夷族之事说了个大概,叫闻樱捋得明明白白。
原来夷族大王子达旦是正妃长子,夷族首领一直对其寄予厚望,可达旦性子暴戾,好斗好战,在与大周的关系之间从来都是主战不主和。
近年来大周日益强盛,夷族不仅没讨到多少好果子吃,还栽了不少跟头,夷族首领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与大周之间的关系来。
达旦虽勇猛善战,头脑却简单,尚看不清风云变幻,只顾逞一时之快,若将夷族交由他手中,只怕与大周间会愈发恶劣。正当夷族首领犹豫是否要继续将其当做继承人来培养时,二王子达木逐渐引起了他的重视。
二王子达木的母亲是被首领掠来的大周人,达木生得像母亲,长相颇为秀气,给人一股温润文人的错觉,也正因得如此,达木在崇尚武力的夷族中,远不如其他几个王子受重视。
但达木性子沉静,遇事不急不躁,深谋远虑,夷族若想与大周长久安好,达木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夷族首领存了考量的心思,这回干脆将两人一并遣了来。
闻樱捧着顾清之的书信,琢磨了琢磨,愈发觉得这回不简单。
夷族首领只说和亲,却并未指明是要给他哪个儿子娶妻,此番过来两位王子,难说这不是夷族首领给他二人出的难题。
也许在夷族首领心里,早已默认娶回和亲公主的那位王子,便是下一任首领。
如此一来,两位王子必少不得明争暗斗,要变着法儿讨公主欢心了。
闻樱在心中思量了一番,想着达旦但凡对首领之位有点野心,便不会做出当街瞧上漂亮姑娘便胡搅蛮缠让皇帝指婚这般没帽子的举动,一直提着的心便放松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