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蕙早知明黛去见了谁,她也不多问,只是看了一眼她的披风:“哪来这么厚一件披风。”
到了冬日,高门大户内宅都烧的暖和,明黛冬夏都在内宅居多,偶尔出门也不过路上须臾寒凉,所以她早已习惯这样穿着。
“是秦晁准备的。”
她将这名字喊得太自然,长孙蕙反倒愣了一下。
明黛看着母亲,温声道:“母亲之前不是告诉过我,倘若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吗?”
长孙蕙后知后觉点头,“是,是。”
明黛:“秦晁的事,我已知道了。”
长孙蕙的脸色难看了一瞬,很快又平复。
她迟早会知道的,无论是自己想起来,还是被人告知。
而她神情平淡,既无悲伤,也无愤怒,长孙蕙略一思索,淡淡道:“那你待如何?”
明黛想了想,认真道:“我希望母亲答应我,无论前因如何,今次之后,但凡是与此有关的事,都别绕开我,我本该都知道的。若是因我而起,自该由我去面对。秦晁也好,其他事也好。”
长孙蕙被她一番话说的难受,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早就说过,你不必事事都自己扛着。”
明黛笑了:“可这本就是我该扛着的。”
“你……”
明黛:“我知道母亲和父亲瞒住这些,必有你们的考量,可是母亲,我已长大了,你怎知我过去扛不住的事,以后也扛不住呢?”
“我虽不记得那段过往,但也知自己与从前有许多不同之处,母亲不必将我小心翼翼护着。”
长孙蕙张了张口,似有什么想说,最后还是忍住,轻轻点头。
话说到这里,明黛便主动问了:“那……母亲可知,秦晁到底想做什么吗?”
长孙蕙看她一眼,“怎么这样问?”
明黛偏头:“母亲不知道?”
长孙蕙眼帘轻垂,语气淡淡的:“他还能想什么?所求的,不过一个你啊。”
从母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明黛的心依旧狠狠跳了一下。
所以,他果然是早已向母亲和父亲表明了态度?
“那……母亲和父亲如何看待?”
长孙蕙默了一瞬,竟也回答的含糊:“再看看吧。”
……
回到房中,明黛立刻去沐浴更衣,出来后,见阿福皱着眉欲言又止。
明黛问:“有事?”
阿福犹豫半晌,终是道:“郡主应邀,还是去的那里,怕是会被不少人瞧见。”
楚绪宁的提亲刚刚在长安城闹开,明黛转身就同别的男子同进同出,还是那位近来炙手可热的大人,恐怕这长安城的嘴又不安宁了。
明黛却适应良好。
若说从前她是规行矩步,从不让流言沾身,那现在,她是彻底不在意。
谈不上原因,只是一听到这些顾虑,只觉的心累头疼,不如不在意。
“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你来帮我按按,我头有些疼。”
阿福大惊,连忙探手:“该不是今日在山上吹风着凉了吧?”
明黛也不知,早早便歇下了。
之后几日,秦晁没有来找,楚家知道楚绪宁胡来,连忙把人拎回去,又给明家送了不少礼,意思是别同小儿计较。
这些都是长孙蕙去处理的,明黛留在府中,明媚和明逸时而来找她说话,倒也自在。
冬猎之日很快到来,这日一早,阿福为明黛挑选衣裳。
凭她一贯的风格,必是更讲究美观。
毕竟有诸多女眷出行,她们又是走哪都瞩目的人物,自然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
正挑着,明黛忽然道:“换件宽松的广袖袍,里面加两件棉衣。”
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送衣服来要她加上。
而且,明黛总觉得,以秦晁的性格,他什么都干的出来。
……
今年的冬猎,就选在明黛之前去过的御林。
那日之后,她也隐约打听过,圣人兴致这般浓厚,纯粹是高兴得。
多年夙愿有了实施的可能,还有得力之人为他迎难而上,将问题迎刃而解,岂会不高兴。
秦晁,当真是深得圣心。
不过,这冬猎也有不寻常的地方。
“听闻皇后病了,还有些严重,冬猎大小事务,都是太子妃打理的。”马车里,阿福说着今年情形,明黛尚未发话,忽觉身边的明媚动了一下。
她看过去:“怎么了?”
明媚笑笑:“没事呀。”
明黛便没在意。
长孙皇后,算起来是她们的姨母。可她毕竟是皇后,出入宫廷繁琐不说,还有诸多规矩。
所以,她们从前也只有在宫宴一类郑重场合才会见到皇后,见面时,也是些虚礼问候。
关系甚至不如与外祖父一家熟悉。
“姐姐,你……想探望姨母吗?”其实她想说——你可千万别提去探望她。
明黛眼珠轻动,将怀中手炉抱得紧了些,摇头:“既是重病,恐怕也不好外人随意探望。”
“还是等娘娘好些了,我们再去探望吧。”
明媚点头,谨慎道:“我也觉得。”
到了御林,明黛与明媚自是跟着长孙蕙走的。
和往常一样,她们到了哪里都受瞩目,但今日,显然是明黛更受关注。
楚绪宁大张旗鼓求亲,明家拒绝,盛安郡主明黛转而与朝中新贵秦晁走的近。
这些都是令人血脉贲张的八卦趣闻。
“姐姐,别在意那些小人口舌。”明媚见多了那些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把戏,提前安抚明黛。
明黛笑笑:“我不在意。”
如果说今日的女眷里最受关注的是明黛,那么男宾里,最受关注的必然是楚绪宁和秦晁。
秦晁作为一匹黑马杀入朝堂,一骑绝尘,他的婚事不知被多少人盯着。
可他现在与明家扯上了关系,一些打算下手的人反而不敢动作,选择静静观望。
毕竟,明家可不是好惹的。
他们也怕自家不知哪日就被整垮了。
“你们听说了吗?楚御史好像在同那位秦大人争抢盛宁郡主。”
“听说了!他跑去宁国公府求亲,结果连人带礼被送出来!”
“这楚绪宁从前仗着与郡主同门,又格外亲近些,鼻子都要翘上天,呵,也有今天。”
“所以说,做人还是不要太早得意。”
议论声渐歇了,是几个人瞧见其他同僚,收声前去打招呼。
更衣围栏的幕布后,楚绪宁已换上骑装,脸色铁青站在那里。
楚家虽不比明家那般,在朝中人多有威势,却也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指点的。
即便他求亲未果,还轮不到这些杂碎议论。
是秦晁。
他故意在他求亲后去亲近明黛,大大方方叫人瞧见他们的亲密。
眼下,秦晁在朝中本就受人瞩目,如此便顺理成章将他也置于舆论之中。
楚绪宁丝毫不怀疑,朝中与城内那些夸张的言论,也有秦晁的手笔!
这个卑劣的男人,在报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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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如今的太子妃木氏, 明黛曾见过一两次。
在她的印象里,木氏温婉清丽,不善言辞, 是个温和秀气的姑娘。
可今日, 似乎有了些变化。
明黛倒是无所谓, 明媚却如临大敌, 似护仔母鸡般,抖着翅膀扑棱棱就要去怼,最后被明黛拦住。
看着明黛毫不在意的样子,她还是把很久以前就想问的事问了出来。
“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明黛:“什么?”
出事之前, 明媚眼看着明黛默默接受所有不好的事, 又急又气, 偏偏毫无办法。
后来,她渐渐明白, 那是明黛挡在她前面, 先行承担一切。
在外祖家受约束, 接受楚绪宁的拒绝,甚至是学着去当好太子妃,都是如此。
但这些顾虑现在已不存在, 明黛大可不必再去应酬什么。
是爱是恶, 是敌是友, 大家心知肚明,不妨敞亮着相处。
明媚早已打听过, 木氏曾在宴上暗嘲明黛没有太子妃命。
嫁入东宫后, 一度被太子宠爱的姬妾轻视,看似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实则阴招不少。
东宫很闹腾一阵子, 太子似乎不怎么宠她,只每个月例行去她宫中,至今未有身孕。
在这样的前提下,木氏抓住机会与太子一同操办了此次冬猎,明显是为自己找补。
而她这份心思,在看到明黛出席时,简直暴露无遗。
谁都知道,明黛曾是内定太子妃。
有明家疯狂下手的先例在前,如今当着明黛的面,也没人敢拿此事调侃。
但该看的戏,这些人倒是一点都没落下。
木氏见到明黛时,恨不能将姿态端到天上,无处不显太子妃的矜贵之态。
她甚至未曾正眼看过明黛。
所以,明媚才说:“谁都看得出木氏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对她客气。”
明黛挑眉:“那可是太子妃,我还能同她甩脸不成?”
明媚心道,人家倒是没少给你甩脸:“我的意思是……”
明黛轻轻捏她的手,示意打住:“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明媚性子极端,喜欢和不喜欢之间几乎没有过度。
入她的眼她就喜欢。
不入她眼者,无论有多少可供斟酌的因素,结果都只有一个,态度里也是厌恶占上风。
她若厌恶谁,恨不得昭告天下,但凡有眼力劲儿的,都知道该怎么做。
如此一来,她自然省了虚与委蛇的力气。
就像长孙蕙和阮氏那样,交恶的明明白白。很少有人敢在她二人之间横跳搅和。
明知对方不喜自己,背地亦有诸多议论,却不曾回应反击。
每每相逢和气一笑,在明媚看来,就三个字,怂怂的。
但明黛并不是软弱可欺的性子。
明媚还想劝说两句,身边的婢女忽然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小条子。
霎时间,明媚狠狠一个激灵,凉意从心底扩散至四肢百骸。
不用看,她已经猜到会是谁给她递条子。
明媚看一眼正在同别的夫人说话的母亲,又见不远处的太子妃与她的拥趸们正聊得开心,轻咳一声:“姐姐,我方才瞧见薇娘了,去同她说两句话就来。”
……
御林比之相府占地更广,那种私下见面说话的地方,相对也更多。
作为参与过事前准备的人,秦晁找这种地方可谓一找一个准,连路线和人手都安排好了。
明媚成功甩开众人的注意力,在绕过最后一道月亮门时,瞧见了红墙下负手屹立的男人。
明媚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他是人又不是鬼,不怕”,才端着从容姿态走过去。
秦晁见到她来,开门见山:“今日的场合,你有那个精力去冲撞,不如学着怎么帮她挡挡。”
明媚一听就知他安排了眼线,明黛那边见过什么说过什么,他怕是都知道。
她看看四周,好气又好笑:“就为这个,你专程将我叫到这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就喜欢做这种铤而走险不顾后果的事?我来一趟的功夫,明黛兴许早与太子聊上了!
秦晁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迈步朝她走去。
明媚浑身汗毛竖起,冷汗一层一层浮起来。
可怕的不是他走过来,而是他带着温柔的笑走过来。
在明媚的眼里,这温柔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笑里扎满了刀子。
“放心。”秦晁难得和气,在一步之遥处站定。
“周围我都打点好了,能过来的,必定是我邀来的。”
大可不必,她一点也不想被他邀来,更不想看到他这张叫人会做噩梦的脸。
“说完了?我走了。”明媚不懂他为何专程让她走一趟,本能并不想与他这样待着。
秦晁没拦,目光不着痕迹朝某处偏了一下,不想明媚都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秦晁察觉,挑眼看向她。
明媚站了片刻,咬咬牙,又转身面向他。
“你倒是会支使我,她被人针对却无力还击时,你又做什么了?”
秦晁闻言,沉默了一下,
明媚像是得到什么验证一般,冷笑一声:“自诩深情,虚情假意。”
秦晁未见怒色,反倒笑了一下。
他轻轻抬眼,泛着幽光的黑眸看向明媚,“早先,我曾听过一个有趣的说法。”
“明府一双郡主,不论大郡主是非,不惹小郡主不快。前者因由无需解释,至于后者,是因为,若谁招惹小郡主不快,大郡主必定为她出头。”
秦晁声线清平,缓缓道来,几句话便令明媚心头微颤,眉头轻蹙。
“‘被人针对无力还击’?”秦晁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他倾身,褪去笑意,像在质问:“那你还记得,她从前维护你时的样子吗?”
秦晁这番话说的明媚一阵怔然,唇瓣启合,竟半天不知如何作答才算对的。
秦晁:“想不明白?那我给你打个比方——黛黛喜欢甜食,所以她出门去买,结果遇上无良商贩,卖给她酸食,那她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