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身走动已十分不便,再成个黑户,想自己找线索,难如登天。
……
秦心本以为,秦晁一事已成定局,阿公就是再放不下这侄孙,也该放下。
没想,秦晁上午刚去朱家,秦阿公下午就咯血昏迷。
秦心六神无主,明黛拿出一个小金锭让秦心去找大夫。
请来大夫一番诊治,他连连摇头。
秦阿公不仅操劳过度,还有内伤淤积,又因急火攻心,引数症齐发,方才发作。
这个年纪,干什么都耗元气,眼下即便好好养着,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秦心送走大夫,忍泪给阿公熬药。
明黛看着卧病在床的秦阿公,心里亦不好受。
世上意外落难者无数,她能得遇秦阿公爷孙二人,受此恩会照顾,实属万幸。
如今她尚未报恩,秦阿公已缠绵病榻,倘若他有何闪失,于她而言也会是一生难安的遗憾。
……
朱府。
愁嫁多年的宝贝女儿终于招得佳婿,朱员外大喜过望,大摆流水宴席。
秦晁虽为赘婿,然仪表堂堂相貌出众,还是被朱员外拉着敬酒。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朱府公子娶妻。
朱宝儿爱惨了秦晁,为了这千金一刻,她破天荒节了七日的食。
心情不好,打坏了三个丫头才抑制住食欲。
换下喜袍,看着镜中似乎纤瘦许多的身形,朱宝儿涨红了脸。
夜色渐深,外面的酒席一一散去,洞房门被推开,秦晁走进来。
府中下人早已得朱宝儿耳提面命,知情识趣的退下。
朱宝儿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大红抹胸若隐若现,身姿丰腴。
她搅着手,含羞带笑望向面前的男人,“夫君。”
秦晁身上带酒气,嘴角轻挑,眼里无笑。
对上朱宝儿热情似火的一双眼,他脑中忽然想起一双清凌凌的黑眸。
分明是个从无交集的陌路人,有些事情,她倒是看的清楚。
也不知是不是一双眼长得好的缘故。
春宵一刻值千金,朱宝儿在他面前,早已收起跋扈的一面,水蛇般贴上来行妻礼,为他剥去喜服。
男人穿衣清瘦,内里却别有乾坤,朱宝儿呼吸急促,催着他上了榻。
红帐落下,女人散发脱衣,似火团一样贴上来亲吻。
秦晁时而动动脖子,错开她的唇,目光冷冷的看着帐顶。
【或许你替阿公挡了外人的拳脚与欺辱,可他的致命伤,偏偏就是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三言两语,竟像长进心里一般,生根发芽。
有身上的女人对比,秦晁只觉自己浑身冰凉,心中骂语联珠。
见鬼了。
……
明黛又养了三日,只觉周身气血通畅,再无不适。
反观秦阿公,一直卧床。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连日来吃喝洗漱,皆是秦心内外操持。
翻来覆去的打量自己一双手,明黛得出结论。
干活,她不会。
学?再说吧。
但她实在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秦心的照顾,思来想去,决定用别的法子补偿她。
“你想要什么?”
正在烧火的小姑娘抬起头,一脸茫然:“啊?”
明黛蹲在她面前,正经且严肃:“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秦心长这么大,没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更别提这个处处长在她审美上的姐姐。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
明黛沉吟片刻,说:“没什么想要的,就是没想好。哪里有市集,我带你走一趟,你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秦心满脸茫然:“不是……姐姐你为何要给我买东西?”
明黛不欲与她废话,“市集在哪,什么时候去?”
秦心暗想,家里简陋,许是姐姐自己要添置什么物件,顺道捎带她。
这样好看的姐姐,落难伤脸已经很可怜,至今未曾掉过眼泪,太坚强了。
秦心摸一把汗:“市集有些远,我们很少去,不过有游郎贩夫会挑着扁担在村外的小道上摆摊,我们日常添置,都是去那里。”
明黛点头,“就去那里。”
……
阿公卧床休息,贩夫摆摊的地也不远,秦心安置好一切,关上门,与明黛出门。
一路上,秦心比明黛还紧张周围。
或许,她也不知怎么向村人解释月姐姐的来历和身份。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刚出村口,上次帮秦晁拦秦阿公的几个村汉一眼盯上了二人。
“哟,秦妹子,这位……哪家姑娘,挺面生的。”
几个男人眼光裸。露的打量明黛。
明黛穿着秦心的衣裙。
小姑娘懂事,做的衣裳永远大出许多,这样长身体也能穿很久。
穿在明黛身上刚刚好。
少女生得婀娜曼妙,最普通的棉裙,她能穿出别样的清丽来。
哪怕蒙着脸,身子已足够惹眼。一眼就看出与村里女人不同。
秦心涨红脸,拉着明媚绕路走。
“别走啊,这不会是你阿公买来养老伺候他的姑娘吧?你是不是要叫她阿婆啊?”
“你们!”秦心挡住明媚:“滚开啊!”
几个男人一对眼神,围住她们,其中一人搓了搓手,忽然动作,直朝明黛的头巾与面纱。
明黛蹙眉,闪身要躲,一枚石子如离弦之箭,精准无误的砸在男人的头上。
“嗷——”一声痛呼,男人还未触及明黛分毫,已收手捂住头。
三个汉子转头,颜色骤变。
秦晁站在两丈开外,手里握着小石头,一下一下掂着玩。
“秦晁,你、你怎么回来了?”
其中一人探头,见他身后并无朱家家奴,又笑了:“这是‘三朝回门’啊?”
秦晁笑笑,随手扔了石头,自袖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指腹轻拨锋刃。
“你、你……”
几个汉子与秦晁交集不多,顶多是收他一点好处,帮忙顾着点秦阿公那头。
他们听说,秦晁在外面混的很开,路子也邪。
他们偶尔嘴臭犯浑,但都是踏实过日子的人,可不想跟这种人杠上。
秦晁握住匕首,慢慢走过来:“说啊?接着说?”
对面三个汉子,对上他反而惧了,赔笑说了些好话,脚底抹油溜了。
秦心愣愣看着他:“晁哥哥……你……”
赘婿也有三朝回门的说法吗?
秦晁撇秦心一眼,目光若有似无落在明黛身上。
她果然又在看他,因为蒙了面,让人更多地注意到那双眼。
上上下下打量,滴流滴流转悠,眼睛要能成精,应当就是她这样。
秦晁冷嗤一声,扭头回家。
秦心再没心思买东西,发足狂奔回家。
她知道阿公挂念秦晁,哪怕他不争气入赘,他还是挂念。
她得把秦晁回来的事告诉阿公!
明黛半天才回过味,她似乎被秦晁救了一把。
可他怎么会一个人回来?
真是三朝回门?
……
第二日,一个惊天消息在村中传开
秦晁入朱府做赘婿,可他根本不是个男人,行不了那事!
朱老爷大怒,逼他签了和离书,赶出府门。
秦心傻眼。
看着半昏半醒的阿公,她都不知道,是晁哥哥恢复自由一事更让他高兴,还是晁哥哥身上的流言更刺激他……
明黛看着苦闷的秦心,昏睡的阿公,心中一阵无力。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10章
秦晁被朱家逐出家门的事,轻易盖过秦老头家多出一个女子的事。
议论与猜测铺天盖地,村里人看秦晁的眼神,意味深长。
明黛觉得不对劲。
倒不是她与秦晁有什么仇怨,盼着他没好下场。
只是当日朱家如此强势,朱员外对朱宝儿又十分宠爱,在秦晁这事上,未免有些轻拿轻放。
她请秦心去打听。
秦心也为此事着急,出去走一圈,回来脸色更难看。
原来,朱员外本是要送秦晁见官,告他个骗婚之罪,是朱姑娘爱夫心切,极力阻拦。
朱员外无可奈何,只能小惩大诫,让他签了和离书,离开朱家。
秦心感叹,没想那朱姑娘竟是颗痴情种子,晁哥哥被赶回来,朱家人也没跟着来要回当日下聘给的钱,真是仁至义尽呢!
明黛不予置评。
……
秦阿公是在秦晁回来后第二日清醒过来的。
原本,秦心担心阿公知道秦晁的事,会受不了刺激,打算先瞒着。
什么事都等阿公身体缓和过来再说。
没想大清早的,秦心刚出房门,就见阿公佝背坐在门槛上,药篓子放在脚边。
早起干活的村里人偶然路过门口,总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秦心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好。
她不敢多问阿公,回房向明黛求救。
明黛想了一会儿,说:“阿公活到这个岁数,经历之事远超你我,秦晁的事,你不必急于表态或是宽慰。阿公是什么态度,你顺着就是。”
许是明黛遇事总是沉稳冷静,秦心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依赖和信任。
她照常烧火煮饭,秦阿公听到声响,喊她一声,拎过药篓。
“今日多加两个菜,你去喊你哥过来吃饭。”
明黛看到秦阿公的药篓子里有只鸡。
她甚至能想象到,秦阿公今日一醒,就没事人一般出门。
从家门到村口短短一段距离,听到了秦晁的事。
原本打算出门采药,最后没去成。
他一向节俭,今日却买了只鸡回来,语气平平的让秦心加两个菜,叫秦晁过来吃饭。
……
明黛对秦心说:“你忙着,我替你去喊他。”
秦心正埋头烧火,闻言点头:“麻烦姐姐了。”
明黛熟门熟路的找过去,秦晁正在收拾屋子。
难得,他竟然也会收拾。
不过,秦晁收拾屋子的法子略为简单粗暴。
他扔的是朱家抬来的东西,屋子围篱外,堆了小山高一片红。
明黛驻足,站在围篱外侧看着。
秦晁挽着袖子,露出小臂。
他肤色偏白,看似文秀,发力时骤然绷紧,肌理分明,线条如画笔勾成,漂亮流畅。
明黛想起那晚见过的豆腐块。
秦晁丢完最后一件,慢悠悠走回门口,往门槛上一坐,捞起放在门边一只茶缸,猛灌一大口。
茶缸放下,他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明黛。
早就看到她,因为忙着,便没搭理。
他看过来,明黛正欲开口,秦晁忽然竖手示意她住嘴。
明黛第一个字音卡在喉咙里。
秦晁扶着膝盖站起来,长腿迈开,三两步晃悠到围篱边。
她在外侧,他在里侧。
秦晁对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站在外头说话,太失礼。来,您先进屋,有话坐下说。”
男人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漆黑如墨的眼里,有打趣,有戏谑。
唯独没有被人践踏尊严非议侮辱的愤怒和悲伤。
明黛对他的故意打趣视若无睹,径直道:“昨日的事,多谢你。”
秦晁见她不接茬,眼里的玩笑淡了几分:“原来是这事。”
他往围篱上一靠:“你既貌丑不堪,那些又是我‘情谊深厚’的友人,总不能让你吓到他们。”
明黛觉得,他不止没受伤,简直是好得很。
精力充沛,记忆持久,思维敏捷,口齿伶俐。
每个字都踩着他们为数不多的几句交谈,针锋相对。
明黛一点也不生气。
“另外,秦阿公让你过去吃饭。”
秦晁看她一眼,果断干脆:“不去。”
“我请不动你,总有人来请你。一顿便饭,拉拉扯扯就不好看了。”
秦晁舔舔嘴唇,头一偏:“姑娘很喜欢说教?”
明黛看向他。
若要斗嘴,她不是不行。
但没有意义。
“你入赘朱家几日,秦阿公就昏迷了几日,大夫说,他不太好。”
“今日他醒了,知道你回来的事,也听到村中的流言。什么都没说,买了只鸡,让秦心熬汤,等你去吃饭,仅此而已。”
少女的目光陡然柔软,连语气都温和起来:“这碗汤,总不至于比流言蜚语更难下咽啊。”
秦晁眼一动,移开目光,站姿从斜倚变直立。
像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挣扎和思考,他转身关了门,走出来。
“还不走?”他看着她,不耐烦的催。
明黛看一眼他堆在门口的东西,跟着离开。
……
秦阿公抱着一捆柴从屋侧走出来,刚好看到他们二人。
秦心紧跟着跑出来:“阿公,您别动,我来!”
四人在门口相遇。
秦晁挠挠脖子,走过去接下秦阿公手里的柴:“我来吧。”
秦阿公看一眼明黛,什么都没说。
秦心不可思议的目送秦晁进灶房,也看明黛。
“月姐姐,你怎么跟他说的?往常阿公亲自去喊,都要好久!”
明黛笑笑:“大概是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