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未婚妻总在换人设——纪婴
时间:2021-01-29 09:32:09

  谢镜辞说得上头,眼看裴渡微张了口却不知如何辩解,强忍住笑出声的冲动,继续道:“没关系,你不用自责。我没有伤心,只是觉得……有一点点难过而已。一切都怪我,是我不够好,没能让裴公子信服。”
  啊。
  绿茶,好香,真香,太香了。
  曾经在小世界里的记忆逐渐涌上心头,谢镜辞即兴发挥,台词张口就来,不由得由衷感叹,这真是一门神奇有效的高能手段。
  将委屈放大十倍百倍,刻意展现在他人眼前,与此同时,再显露出强撑般的倔强,说出那句屡试不爽的传世名言:都怪我。
  像裴渡这种呆呆的鹅,转瞬之间就能掉进网里,被茶香熏得心智全无。
  正如她所料,裴渡闻言果然皱了眉,连一贯冷如白玉的侧脸上,都隐隐显出狼狈的红。
  他想要解释,却笨拙得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只得垂下长睫,暗着眸子道:“谢小姐,我――”
  房间里静默了短短一瞬。
  裴渡低着头,终于把所有自尊放下,哑声告诉她:“如今的我是个麻烦……恐怕无法再与谢小姐相配。”
  他不想亲口承认这句话,哪怕一直都心知肚明。
  好像只要一说出来,谢小姐就真的会离他而去,去往越来越远、遥不可及的地方。
  月色破窗而入,少年清隽的面庞被映出瓷器般的冷白。
  谢小姐一直没做出应答,他一颗心悬在半空,好似正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凌迟,被小刀一点点切割,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忽然他听见谢镜辞的嗓音:“……你过来。”
  她停顿须臾,加强语气:“低头。”
  裴渡不明所以,只能依言再度俯身,脑袋垂落的刹那,有股风从头顶掠过。
  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
  “谁说你是麻烦。”
  姑娘家的右手纤细柔软,拂过他发间,带来有些痒的、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
  谢镜辞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无论如何都怪不到你头上去,那群心术不正之人,他们才是麻烦――你会成为修真界里最厉害的剑修啊,其他人羡慕崇拜都来不及,干嘛要妄自菲薄。”
  她说罢迟疑片刻,语气别扭又生涩,却也有认真的温柔:“想和我一起回家吗?”
  她没有刻意说“谢家”。
  “回家”这样的字眼,听起来就像是……那地方属于他们两个人。
  堵在心口许久许久的那块巨石,在此刻裂开了一道痕迹。
  旋即裂痕如蛛网般扩散蔓延,当巨石轰然碎开的刹那,自少年漆黑黯淡的眼底,溢出久违笑意。
  裴渡说:“好。”
  今夜发生的一切皆是恍如梦境,直到与谢镜辞告别,从她房中离开的时候,裴渡都觉得脑袋在发懵。
  可无论如何,他都是打从心底里觉得欣喜的。
  裴渡一边迷迷糊糊往前走,一边抬起手来,摸了摸头顶。
  自己摸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然而一旦伸手的那个人是谢小姐,每根头发都像被通了薄薄的电流,裴渡并不讨厌那种感觉。
  ……好开心。
  被她接纳也是,摸头也是,都是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
  他的卧房就在谢镜辞左边,裴渡心绪不宁,连从怀里掏出钥匙的动作都格外缓慢,还没来得及抿唇掩盖嘴角笑意,就听见有谁问了声:“开心吗?”
  他没做多想,回答全凭条件反射:“开心。”
  答完了,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裴渡指尖僵住,于顷刻之间迅速扭头。
  谢小姐正勾着唇倚在门边上,满眼的笑意几乎掩饰不住,从圆润黑瞳溢出来,散落在长廊黄澄澄的烛光中。
  裴渡:……
  裴渡脑袋轰地炸开,热气来势汹汹,转眼便席卷浑身脉络,烫得他耳根血红。
  她在那里站了多久?
  谢小姐是不是已经见到他像傻瓜似的摸自己脑袋,还……还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咧嘴笑?
  又或许,她已经察觉了他的心思――
  裴渡:……
  裴渡脸上就差直接写上“欲盖弥彰”这四个大字,动作僵硬地再度摸上头顶,对着谢镜辞的眼睛说:“今日,头有些疼。”
  他不擅长撒谎,一边说一边尝试着组织语言:“谢小姐还不休息吗?――嘶。”
  这是个表达疼痛的语气词,被裴渡甫一念出来时,嘴角也顺势一勾,表明他并非在笑,而是被疼到咧嘴。
  演完了才意识过来,这分明就是个怕疼怕痒的废物形象。
  倚靠在门上的姑娘不知有没有被这段拙劣的独角戏糊弄过去,直勾勾与他对视一会儿,终是噗嗤笑出了声。
  “开心就好,等到明日,说不定你会更高兴。”
  谢镜辞答非所问,笑着扬了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爹和我娘,他们都挺喜欢你的。”
  *
  谢镜辞第二天醒得很早,打开房门的时候,恰好撞上裴渡。
  她对付潮生的事情很是上心,风风火火赶到鬼修们所在的院前,还没踏入院门,就得知了一个消息。
  付潮生已经醒了。
  谢镜辞是重创江屠的功臣,围在院中的修士有许多,见到她来,都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路。
  也正是因此,谢镜辞能一眼就见到付潮生。
  他的模样与话本子里的描述如出一辙,身形瘦削,相貌清朗,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有一对小小的酒窝。
  当她一步步靠近,曾经在脑海中勾勒的大致面孔逐渐成型,如同笔墨挥洒,将画作一笔绘成。
  男人也注意到了她。
  “这就是谢姑娘与裴公子。”
  周慎被绷带缠成了个修真版木乃伊,见到他们俩,只能通过转动脖子来打招呼:“谢姑娘一直想见见你。”
  谢镜辞狂点头。
  在来鬼域之前,她对于付潮生与周慎的故事仅仅停留在“感兴趣”这个层面,直到一层层揭开当年秘辛的真相,心里涌动的情绪才蜕变成为敬佩。
  谢镜辞性格差劲,拽得能上天,很少会打从心里敬佩某个人。
  “听说谢姑娘仅凭南星的一招半式,和话本里的描述,就使出了斩寒霜。”
  付潮生弯眼笑笑:“姑娘是我当之无愧的救命恩人,我自苏醒起,也在期待与谢姑娘见上一面――多谢。”
  就知道免不了一通商业互吹。
  谢镜辞很上道地接话:“哪里。我听闻斩寒霜的大名许久,前辈年纪轻轻就能自创出此等刀法,实在佩服。”
  “一般般,一般般。”
  付潮生笑得像个不倒翁:“我从小到大,一直坚守着一个信念,遇上瓶颈的时候想想它,就立马有了做下去的动力。”
  出现了!是前辈们的伟大意志!
  谢镜辞在脑袋里过滤掉满满一堆的“拯救世界”“世界和平”“守护心爱的女孩”,带了好奇地问他:“什么信念?”
  付潮生:“我自始至终都在告诫自己,千万要刻苦修炼,否则等人们提及我,只会十足遗憾地说:付潮生,那是个除了长相迷人外,一无是处的男人。”
  谢镜辞:……
  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哦。
  付潮生前辈,好像和想象里的不太一样。
  一旁的裴渡低声道:“前辈如今身体如何了?”
  “我被江屠困在结界中,也算因祸得福。结界中灵力浓郁,我在其中沉睡五十年,神识也从而得到五十年的涵养,凝结成实体,不再消散。”
  他格外爱笑,将身旁的周慎衬得像个一丝不苟的雕塑:“五十年没日没夜地逐渐,已经达到鬼修中不错的水平,能将虚体化形,与常人无异――也就是说,当下的我与五十年前其实没太大差别,横竖不过拿把刀游历八方。”
  周慎冷言冷语:“你那叫四处瞎晃悠。”
  “你都比我老五十岁了,脾气怎么还是这样坏?”
  付潮生咧嘴一笑,抬眼看向谢镜辞与裴渡:“周慎他平日里,有没有欺负你们这群后辈?”
  “周馆主人很好的!”
  谢镜辞毫不犹豫为他正名:“馆主很爱笑,总是乐呵呵的,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
  说到这里,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话本子里的周慎是个沉默高大的剑修,属于没头脑和不高兴组合里的“不高兴”。
  类似于“爱笑”“乐呵呵”一类的形容词,绝大多数时候,都出现在关于付潮生的描述里。
  “哟,看不出来,你还能乐呵呵?”
  付潮生拿胳膊撞撞他手臂:“男大十八变啊周慎。”
  周慎直接给了他脑袋一个拳头。
  “说起来,今日怎么不见温妙柔的影子?”
  有人好奇开口:“她不是一直对付潮生的事情很上心吗?”
  “温妙柔从西市跑到东市,把所有衣铺都翻烂了。”
  另一人啧啧道:“女人真是可怕。不过看时间,她应该也快折腾完了,说不定马上就能――”
  他话音未落,院子门前果然有了新的动静。
  时隔多年好不容易见到付潮生,温妙柔必然会好好打扮一番。谢镜辞心下好奇,随着其他人一同转过头去。
  然后在视线后移的须臾之间,头皮一阵发麻,整个人彻底愣住。
  来者并非温妙柔,而是一男一女两名修士。
  男人高大健硕,肌肉如同起伏的紧实小丘,剑眉入鬓、五官硬朗,周身上下尽是生人勿近的煞气。
  立于他身侧的女修则身形纤弱、容貌娇美,青丝被粗略挽在一起,中央斜斜插着把镶了颗小白珠的木簪,细长的柳叶眼轻轻一扫,与谢镜辞在半空中轰然相撞。
  一时间杀气大盛。
  裴渡亦是垂头瞧她:“谢小姐……”
  谢镜辞暗自一咬牙。
  谢镜辞换上满面春风的笑,倏地迎上前去:“爹爹、娘亲!你们怎么来了?我真是想死二位啦!”
  来人正是她爹谢疏,以及她娘云朝颜。
  这是官方解释。
  用更加真实一点的话来讲,是他们家至高无上的女暴君,和女暴君身边的哈士奇。
  满脸凶相的男人眉目舒展,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下一句台词是“把这群人拖出去喂狗”。
  但谢疏只是憨笑着道:“爹也想你!丫头,你是何时醒来的?我和你娘都很担心。你伤势未愈,独自来鬼域做什么?就算要来,也应当叫上一些侍卫丫鬟,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云朝颜半眯了眼睛看他。
  谢疏乖乖闭上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口型悄悄对谢镜辞道:“危――”
  “娘换了个新簪子啊!”
  带着伤一声不吭偷跑出家,还被家里人当场抓包,谢镜辞百口莫辩,只能试图讨好暴君,做个进献谗言的狗官:“漂亮,真美!”
  谢疏嘿嘿笑着邀功:“我亲手做的,中央那颗珠子是琼州雪灵玉,几千年才能逢上一颗。”
  “小珠配妻,小珠配妻,不错不错。”
  她夸得失了智,末了才试探性问道:“二位怎会来这儿?”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们问你。”
  云朝颜嗓音清越,噙了显而易见的怒意:“说什么‘外出散心’,若不是我们见你一夜未归,去四处寻人询问线索,恐怕到现在都毫不知情――你说你,之前贪玩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大的节骨眼,鬼域里能有多重要的事,让你一刻没在家里留,马不停蹄赶来这――”
  她的声音忽然停下。
  谢疏循着妻子视线看去,嘴角下意识浮起不可言说的笑容。
  云朝颜迟疑一刹:“这是……小渡?”
  “真是啊!你们怎么会在一块儿?”
  谢疏嚯嚯:“哦――莫非丫头之所以一刻没在家里留,马不停蹄赶来这,就是为了――哎哟――”
  他把每个字都拖得老长,故意没说完后来的话,一副“懂的都懂”的欠揍样,末了,又朝裴渡朗声笑笑:“小渡,还记得我是谁吗?”
  谢镜辞:……
  虽然理论上来讲,她的确是为了裴渡而来。
  但你的这种语气果然就非常不对劲!她的动机明明很纯洁!你们这群肮脏的老人,一定想到了其它奇奇怪怪的东西!
  谢镜辞快要发狂,一旁的裴渡同样紧张。
  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这二位时的情景,堪称一辈子难以忘却的黑历史。
  那时他并不知晓谢小姐家里人的模样,见了这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夫妻,理所当然叫了声“大哥大姐”。
  结果谢疏猛地一拍他肩头:“我们来学宫找女儿,她叫谢镜辞,不知小老弟可曾见过?”
  一跃成为谢小姐的小叔叔,裴渡当时撞墙的心都有了。
  这回他定要吸取教训,在谢小姐家人心里留下好印象。
  ……那应该叫什么来着。
  叔叔还是伯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么?除此之外,还有没有更加通用的叫法?或是和往常一样,称他为“剑尊”?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绝不能再脱口而出“大哥”那样逾矩的称谓,得用称呼老一辈的方式。
  谢疏还在满怀期待望着他看,如今的情形已经不容许他多加思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通用的老一辈称呼――
  裴渡灵光一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谢爷爷好。”
  谢疏笑意止住,眼底浮起死鱼一样的沧桑。
  裴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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