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营帐内住着七八个人,周皎估摸着其他人应该很快也会回来,只好躲到营帐后面,等到响动不大了,她才回到营帐内,将放在桌上的刀拿起来佩在腰间。
天色渐暗,所有的士兵就被带到了船上,他们这次要装作“奇袭”来吸引水贼的火力,因此,整个过程都保持着沉默,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除了这些士兵之外,还有一些人在往船上搬东西,放到了主舱侧面的小型船舱之中了。
周皎跟着其他人坐在船舱内部,心中也有些沉闷。
这样一搅和,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能不能得手。
一切只能看命了。
她正想着,甲板上忽然有人哎呀了一声,她忍不住有些好奇地从船舱中探出头,只看到有个人坐在地上喊疼,看样子是摔了一跤。
“去去去!藏好了别出来!”
周皎缩了回去,等到摔倒的那个人下来,这才好奇地问道:“你没事吧?刚才怎么摔了一跤?甲板上有水?”
那人皱着眉头,委屈道:“我倒是没事,但那甲板上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像抹了油一样,我一踩上去就给摔倒了。”
周皎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那人难得遇到一个说话的人,还想要再搭话,周皎已经转过身不理他了,他只好作罢。
这船舱极大,里面密密麻麻坐了不少人,加上船面上也有不少士兵,周皎粗略地估计了一番,这么一艘战舰上少说也容纳了三四百人,而且侧面船舱只有船工,并没有载士兵,不知道藏着什么。
加之甘宁麾下并不止这么一艘船,加起来至少也有个一千来号人,虽说是“敢死队”,但看黄祖的意思,也没有真的想让甘宁白白送死的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船忽然猛地停了下来,周皎依稀听到外面有人发号施令,周围的士兵腾地站了起来,她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一片黑暗之中,她什么都看不大清,唯有木梯前的那一方天光,偶尔会有惨叫声传进来,外面有人催促道:“快出来!准备攻城!”
周皎微微一愣,便被后面的人挤着退了出去,她还没来得及拔刀,已经听到了直冲她而来的羽箭声,她本能地偏过头,不等她出声,箭头已经直直地插入她身后的人的咽喉,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向后倒去,骨碌骨碌地滚到了船舱内部。
周皎抬手擦掉脸上溅到的几滴血,迅速从船舱里爬了出来,躲到桅杆之后。
对方居高临下,他们这样哪里用得着吸引火力?对方不用抽出太多人就可以搞定他们,方法简单又粗暴,只要箭簇够用,一直射就对了。
周皎躲在桅杆之后呼出一口气,偶尔回过头看看情况,前面是一片漆黑,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溜了,忽然听到头顶传来蔡显的声音:
“攻城!攻城!”
周皎看了看天色,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紧张,她暗中咬牙,随后拿起一旁不知是谁跌落的盾牌,迅速地爬上飞庐,向蔡显移动。
蔡显原本正在发号施令,忽然被人扑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正要还手,忽然听到羽箭插进盾牌的声音,不由微微一愣。
周皎见他平安无事,这才骂道:“你站这么高,连个盾牌都不拿,你在明,人家在暗,没一箭射死你算好的了!你是不是傻了啊?你以为打仗是凭谁的嗓门大吗?我们要用脑子,要知道谋略!懂?”说罢,她伸手拉着蔡显蹲在盾牌之后,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蔡显听出是周皎的声音,见她身上套着一身盔甲,这才反应过来,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好好活着吧,不然嫂嫂该多难过。”
周皎懒得和他废话,从缝隙处向外瞄了一眼,又转过头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吗?这样强攻,恐怕只能等死了。”
蔡显摇摇头,道:“黄将军让我们吸引水贼,除了守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是可怜了这些士兵……”
周皎哼了一声,道:“知道他们可怜就赶紧想办法,打仗不是光听别人怎么说,还要动你自己的脑子啊!”
“可是军令如山——”
“如什么如?人是你自己的,论功行赏也是你自己的,你就这么让人家送死,以后谁敢在你手下谋生?”周皎将盾牌立好,一双眼睛闪着光芒,紧紧地盯着蔡显。
蔡显与她对视,问道:“你有办法?”
周皎眨眨眼。
“这办法可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恐怕甘将军也有所准备了。”
蔡显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现在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我们和这艘船同归于尽,另一个就是我们让这艘船和他们同归于尽。”
周皎指了指脚下,道:“下面还藏着别的东西,我之前看到有人在甲板上摔倒了,正是踩到了运输时漏掉的油,想必这船上还有不少,既然如此,我们直接点燃整艘战船,全力撞击他们的屏障不就好了?到时候也可以在接近屏障的那一刻让他们”
蔡显惊讶地看着她,道:“用船身撞击?这船是州牧给的……”
周皎看向他,敛起所有的表情,认真地说道:“你才是主帅,用这一艘船去挽救这艘船以及其他船上的人是否值得,只有你能决断。
如果我是主帅,我自然会选择这个方法,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加重要。”
当然,周皎也有一点私心——船是刘表的,不烧白不烧嘛。
蔡显望着她,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终于道:“我知道了。”
他站起来,对着一侧跟着的战船大声喊道:“甘将军,下令点燃战船吧!”
甘宁听到他的话有些讶异,毕竟这是他偷偷准备的东西——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兄弟就这么白白丧命,只要情况允许,他会立刻下令让人点燃战船,当然,最好的时机就是蔡显丧命的时刻,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蔡显居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如今既然是蔡显这个主将下令,事情自然更加名正言顺,甘宁也乐得少担这么一个罪责,让黄祖抓住自己的把柄针对他。
“去,传蔡少将军的令下去!点燃主战船!”甘宁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了人群的嘶吼声中。
箭雨此时也消停下来,估摸着是对面没有多少箭了,又看蔡显这边忽然没了声音,疑心有诈,也不再动手,想要静观其变。
两边突然停了下来,一时之间只能听到伤员的喘息声。
在黑暗之中,无论是敌人还是战友都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之中忽然闪现出了一丝火光,火光越来越大,周皎借着光亮果然看到下面死伤惨重,不由在心底低叹一声。
火光越来越大,有的水贼不由好奇地探头去看,只觉得看着不像是点起了灯,甚至还隐隐有热气扑过来,还不等他收回身子,站在飞庐上的周皎早已经看见他,从蔡显的箭筒中抽出了一支箭——她一路跑过来,箭筒里的箭早就没了。
她就着火光,立刻弯弓搭箭,瞄准了目标的头,狠狠地射出一箭。
被瞄准的目标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已经被命中,直直地摔了下去。
甘宁迅速下令道:“主战船听令!撞击屏障!”
战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屏障,狠狠地撞了上去。
原本站着的周皎一个趔趄,差点摔下飞庐,还好她即使伸手扶着栏杆,这才没有跌下去,蔡显急忙站起来拉住她,以免她没有站稳而摔倒,愈演愈烈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像是给她的脸上沾了胭脂似的,周皎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紧紧盯着火光,满是笑意。
水贼哪里有钱修城防,这唯一的屏障也是他们千辛万苦从山中找来材料一点一点收集,逐渐搭建起来,经受时间考验才会坚不可破,这次撞上战船这么大的火苗,加上船上还有其余士兵向上泼油,屏障很快就燃了起来,仿佛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连同守在这里的水贼一起吞噬。
周皎敛起笑容,又觉得心头涌起一股苍凉之感,她抬手摘下头盔,递到蔡显手边,道:“这个给你,戴着吧。”
“你为什么会……”蔡显忍不住问道。
依照周皎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殷切地跑过来救他,她不补一刀蔡显就谢天谢地了。
周皎看向他,一边解开盔甲,一边道:“如果我还在阿兄身边,跟随他一同见证这火光,我也会好好保护他的,何况在荆州这段日子里,你对我也有照顾,今日就算是还你人情了,日后我们若是再遇到,我一定抓你泄愤。”
蔡显见她坦荡卸甲的样子,不由偏过头,他还要问什么,忽然意识到其他人还在等自己号令,只得匆匆将头盔戴好,道:“攻城!”
等到他再回过头,周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她脱下的盔甲,而蔡显的箭筒已经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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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渴望拥有评论的勤劳小作者嘻嘻嘻(实际上是个懒癌)
第61章 挽弓射落月一弯
周皎拧了拧衣摆上的水,她识得水性,虽然不是上乘,但至少也说得过去,战船高大,从上面跳下去恐怕要把腿摔断,周皎也只能依靠跳入水中来上岸。
周皎呼出一口浊气,擦去额前碎发上挂着的水珠,一手解开右臂袖口的绑带,将之前藏在怀中的连弩拿出来固定在胳膊上,这才缓步走向深林,她估摸着林间应该会有通向后面的近路,要是幸运的话,她说不定能看到黄祖在哪里。
周皎向高处爬去,偶尔回过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早已是火光冲天,还隐约有哀嚎声传来,想必蔡显与甘宁他们大都平安无事。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皎也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她忍不住在心底暗叹自己运气不好,正犹豫着是不是该离开之时,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周皎微微一愣,赶忙躲到一棵树之后藏身。
没过多久,周皎就看到有十几个人驾着马迅速跑了过去,她匆匆看到一个背影,一时间有些疑心,也跟着追了过去,那几个人跑的很快,周皎毕竟没有坐骑,很快就跟丢了,只能站在岔路口上揉着额头,她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后蹲在路边辨认着马蹄的印记。
山间小路可比其他地方湿润许多,这里又是后山,平常没什么人走动,马蹄留下的印记清晰可见,虽然天色已晚,但周皎借着月色也依稀可以辨认出几分来。
“往东边跑了……”周皎向来路看了看,将灌木丛向两边压了压,制造出更加明显的这里有人走过的痕迹,这才追了过去。
这山间道路崎岖迂回,这几个人骑马而逃,在这里也走不了太远,要想尽快离开这里,唯有乘船最快,可水路还有甘宁等人,这几个水贼恐怕是吓昏了头,走了这么一条绝路。
想必黄祖也已经胜券在握、势在必得了,毕竟剿除水贼这件事他拖了太久,已经有人对他不满,有人甚至已经在刘表面前告状,怀疑黄祖与水贼有勾结,再不解决这件事情,恐怕刘表也要对他有意见了,因此他才如此迫切。
一旦黄祖放松戒备,周皎就有可乘之机了。
不知追了多久,周皎便看到那群人影停了下来,她藏在树干后,隐约听到这几个人的说话声:
“大哥,我们将这黄祖引开,剩下的兄弟们能有把握吗?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岂不是全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管又没有把握,只要撑过这段日子,要是能打进城中,我们便能和他们谈条件,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既然黄巾军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我看这些人中,就那个黄老贼最厉害,听说他是刘表手下的大将,我们要是能杀了他,一定可以让刘表害怕,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们!”
这几个水贼还挺有政治理想和抱负……
周皎微微挑眉,心中多了几分疑惑。
听他们的意思,这几个水贼并不只是简单地逃命,似乎还有打算,只是为了将黄祖引过来。
水贼毕竟只是贼,不比黄巾军人数众多,只要是在这乱世中吃不饱饭的,有不少农民都加入了黄巾军,提起锄头就能上战场,而水贼也不是人人皆可当,相对于是个人就能做战斗力的黄巾军就不同了,因此这伙水贼也不过千人,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水贼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黄祖之前的人,包括黄祖才一直拿他们没办法,只能任由他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硬生生把做贼也变成了上班制度,到季节就按时打卡。
黄祖如此心焦,也难怪这伙水贼想出要把黄祖引到山中、伺机除掉他的法子。
“快,你们几个先躲起来!我来吸引他,你们只要偷袭他就是了。”
周皎看着几个人躲进草丛中,只留下之前被叫做“大哥”的汉子站在那里,不由有些感叹。
虽说是贼,但他这贼当得也还算是有情有义。
她环视一周,趁着没人注意,这才利落地攀爬上树干,坐在树杈出,将背上背着的弯弓取下架好,又将箭筒挂在一旁的树枝上,这才静待时机。
黄祖来得倒是很快,不一会儿就骑马到了,他看着水贼的头子,冷笑道:“李却!你也知道你跑不了了?”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抓我便是,不要伤害其他人!”
黄祖哼了一声,道:“不要伤害其他人?不过是一伙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水贼罢了,若不是为了彻底将你们剿灭,我岂会等到今日?”说罢,他微微抬手,周围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向名叫李却的水贼靠近。
周皎小心翼翼地拨开树丛向外观察,看到黄祖身边只简单跟了几个随从,不由有些讶异,还有几分窃喜。
看来黄祖是真的着急了,不然也不会只带这么几个人,全然忘了当初孙坚的教训。
周皎拿起一支羽箭,弯弓搭箭,瞄准了为首的黄祖的咽喉,将弓弦拉到最满,紧紧地盯着黄祖,随后迅速松手。
黄祖身边还跟着两个骑马的侍从,靠近周皎的那个忽然看到有银光闪烁,急忙挡在黄祖身前,大喊道:“将军小心——!”他话还没说完,羽箭已经穿透他的胸口,刺在了黄祖的马上,他重重地倒在地上,显然是已经死了。
周皎微微一愣,随后迅速回过神,再次抽出一支羽箭,瞄准黄祖,只是黄祖的马因为挨了一箭而受惊,在原地挣扎了起来,连黄祖也止不住,周皎因此迟迟不敢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