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皎身后的成碧听她这样说,忍不住又有些悲伤,急忙擦了擦眼角,免得又掉泪珠子。
周皎松开她逗趣道:“那当然了,我还长高了呢。”
周夫人忍不住伸手点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啊!看着长大了,心里还像是个小孩子!”
周皎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那才好呢。”
“是啊……”周夫人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脸颊,许久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道:“你阿兄给我来信时,我还担心他是宽慰我,如今看到你了,我才觉得安心了。”
“母亲……”周皎拉着她的手小声道。
“傻孩子。”
周夫人轻笑一声,随后问道:“三郎在哪里?领来让我瞧瞧。”
周皎表情一僵,看向一旁的练师。
练师领着诸葛均上前见礼。
诸葛均学着自家二哥平时的样子作揖道:“均儿见过夫人,夫人身体安康。”
练师也行礼道:“练师拜见夫人,夫人身体安康。”
周夫人对练师有些印象,道:“诸葛三郎客气了,快些落座。
练师也起来吧。”
等到诸葛均支起身体入座,一旁侍奉的侍女立刻为他奉茶。
周夫人打量了诸葛均一番,道:“三郎年纪虽小,但礼仪却很是周全,不知家中是哪里人士?”
诸葛均在心底默念一遍自家二哥的幸福就要靠自己了,这才开口道:“我家在琅琊,是当地望族,先祖诸葛丰曾在元帝时任司隶校尉一职……”
周夫人笑着说道:“原来三郎家中是名门望族。
可又怎么会背井离乡,从琅琊流落至荆州呢?”
周皎忍不住拉拉母亲的袖子,小声道:“母亲……”
周夫人不和她说话,只是看着诸葛均。
诸葛均脸有些涨红,他大概明白周夫人的意思了,如今男女婚嫁都以家世门当户对为上等,他家中虽然是望族,但家底和周家可就差远了。
周皎有些急了,又扯了扯周夫人的袖子,道:“母亲!”
诸葛均年纪还小,遇上这种刁难的话,好半天也没能从脑子里想到几句可以辩白的话,最后只能憋出几句话道:“我二哥人很聪明的,而且对嫂嫂也很好,叔父和大哥也都很尊重嫂嫂……”
周夫人听他说完,这才带着温和的笑意,道:“三郎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辛苦极了,成碧,带三郎去客房好好休息吧。”
成碧应了一声,便领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诸葛均离开了,练师与周皎对视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也行礼退了下去。
周皎见没什么人了,这才开口道:“母亲,均儿年纪还小,你怎么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呢?”
周夫人反问道:“你这是替谁着急呢?难道是真喜欢这乱点的姻缘?”
周皎哎呀了一声,道:“母亲!怎么一回来就同我开玩笑!”
周夫人轻笑一声,道:“这孩子心性倒还不错,我今日说话刻薄,他也能接受。
就是不知道他那个二哥有没有他这样的性子了。”
她横了一眼周皎,道:“怎么,你比他还急?刚才听他说是琅琊诸葛氏,论起来也是望族,与庐江周氏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周皎无语凝噎,道:“母亲……”
“我不怕他家无余财,若论起来,我们周氏也算得上富甲一方,江东也未必有人能比得上,更不用说他与兄弟皆是背井离乡之人。
我更怕他对你不好。
若是他胸无大志,还对你不好,我没有让你去受苦的道理,知道吗?”周夫人见周皎沉思,笑道:“不过看你这样,想必他待你很好,否则我们猴儿一样的阿皎也不会这样护着了,不是吗?”
周皎赶紧打住:“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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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了,我也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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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忆昔佳人未曾求
周夫人又调侃了周皎几句,周皎无奈却又不得不乖乖答话,聊了一阵子才想起之前周瑜和自己说的事情。
“母亲……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周皎将周瑜说的为她谋求官位的事情和周夫人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这才道:“伯符哥哥也是一片好心,可我怕他惹人非议,要是有人因为我是个女子就觉得伯符哥哥目光短浅、难当大任,那就是我的不好了……”
周夫人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周皎都有些不自在了,这才开口道:“你说了这么多,可也未曾说过你是如何想的。
之前你与孙家二郎一同处理农务的事,我也听说了。
若是你的决定,无论你同意与否,伯符也不会难为你。”
周皎有些苦恼地拽了拽头发,道:“这也不是我愿意或是不愿意的事情啊……”
“你伯符哥哥这样说也是在等你的想法。”
周夫人见周皎还是一脸苦相,话锋一转,道:“母亲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你外祖父将我们姐妹三人叫过来,问我们长大后想要做什么?你姨母就说想嫁到名门望族,护着王氏的荣光,你小姨说要做将军,为王氏再争一分荣光。
她们两个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你外祖父都没来得及问我便去接待客人了。
她们从白日吵到入夜,依然没个结论,就来问我,究竟哪个决定更好。
我说不出个一二,她们两个就又来和我吵……”
周皎想到自己这两个性格迥异又都不是什么省心的姨母,一时间有些头大,对当年被围攻的母亲报以深切的同情。
“其实我当时也并非没有想法,可说出来,依你小姨的性子,又会觉得我是在中间和稀泥,没有立场。”
周夫人看向她,露出一个笑容,道:“无论女子是嫁人还是立业,只要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做就是了,又何必在意他人的想法?”
周皎眨眨眼睛,这才明白周夫人和自己讲这个故事的真正意图。
“我只要说我愿不愿意就好?”
周夫人点点头:“不管你如何选择,母亲都支持你。”
周皎轻轻地应了一声,思绪显然已经沉浸在这件事中了。
周夫人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你啊,上元节记得去拜会孙夫人,她虽知道你回来了,但也要亲眼看到才放心。”
周皎不用想也能猜到,因为她的事情,两家难免会有嫌隙,她自然应当去好好拜会一下孙夫人,将她经历的事情也大概说说。
“阿皎知道了。”
周夫人看着她,眼中露出慈爱的光芒,随后道:“母亲还有一件事情要同你说。
我料想你阿兄必定没有告诉你,可你如今已经长大了,该知道的事情理应告诉你,让你明白其中的关节利害,这才是为你好。”
周皎有些疑惑,道:“是什么事情?”
“当初你与仲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仲谋那个性子,一看就知道他心中对你有意,只是当时你们还小,我与孙夫人都想着等到你们再长大一些,定下性子之后再说婚事。
只是你自洛阳回来的路上生死不知,只能作罢。”
周夫人垂下眼睑,露出一个笑容,道:“其实你姨母心中本是属意你阿兄的,不过那是孙将军是一方太守,正值壮年,远比我们周氏要得意,阿权又与你诺阿姐年龄相仿,因此你姨母才与孙夫人深交,又刻意将你被人劫走的事情大肆宣扬,弄得庐江人尽皆知。
后来孙将军突遭不幸,伯符扛起重担,自立门户,又需要世家大族支持,周氏根基在庐江,难以助他,谢氏却就在会稽,与吴四姓多有姻亲关系,由仲谋与你诺阿姐成婚最为合适,既可与吴四姓有所来往,伯符又不必因此而受到牵制。”
周皎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终于理清周夫人这一串话的意思,心里一时间有些不舒服,谢家的所作所为不说,孙权的事情也够让她不舒服了。
这样说半天,孙权娶谁还不都是为了背后的势力嘛……当然,也不能都怪他。
周皎赶紧强调道:“母亲……我从未喜欢过阿权的……我就是当他……”
周夫人微微挑眉,一副静待下文的样子。
周皎一时间有些词穷,结结巴巴半天才开口道:“他喜欢我一看就是见色起意……我和他清清白白的,我小时候就是把他当我的……小弟。”
……顺便欺负欺负他。
“见色起意?”
周皎腹诽,我总不能说我知道他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废一个吧。
“好了,我知道你现在的小心思不在他身上。”
周夫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都在那个诸葛孔明身上,是吧?”
周皎秉持着臭不要脸的态度道:“没有,我的心思现在全都在伯符哥哥和阿兄身上,等什么时候江东安定,我才能思考这些儿女情长。”
周夫人被她的话逗笑,道:“你和谁学的这一套?还说得头头是道的。”
“阿兄呀。”
周皎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道:“阿兄比我还大呢,伯符哥哥都有孩子了,你看他还是个单身……呃……的青年才俊。”
周夫人摇摇头,道:“你阿兄便由他去吧,他从小就聪明,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她话锋一转,道:“你啊,明天去孙府探望,正巧绍儿也在,记得让你手下那个小丫头去备下孩子喜欢的东西,那小丫头很是伶俐,你可要好好用着,你回来其他事情不懂大可问成碧,不过她我可舍不得还给你。”
“练师他们兄妹二人确实聪慧过人……对了,母亲,练师与阿骘的奴籍可都在?”
“自然在的,怎么?”周夫人有些疑惑地看向周皎。
周皎解释道:“之前我与他们签了‘合同’,自此以后,他们就不是我的奴仆了,只是受雇于我,我与以前一样委派他们事情,但是他们都是自由身,一样有酬劳,他们也会答应我,绝不将我让他们做的事情泄露出去。
所以他们的奴籍我自然也要还回去了。”
她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道:“母亲,您觉得这种方式可行吗?”
其实她更想直接大力推广,毕竟她实在是不喜欢“奴”这个自称,再听十年她也听不惯,可这种称呼她纠正也没用,说不定还会害了别人,所以才想着去除奴籍。
周夫人沉思片刻,道:“奴籍倒无所谓。
只是若是将来他们违约,你如何追究呢?”
“那……”周皎一时间有些卡壳。
她都忘了,“合同”是她的个人行为,缺乏公信力,要是真的有人涮了她,她连个打官司抓人的由头都没有。
虽然现在还算“民风淳朴”,但也不能保证没有个别行为出现呀。
她这个官位,或许还必须要去搏一搏,唯有如此才能有资格插手这些事情,仅凭她本身——一个如今的家中富贵的普通小丫头的身份,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没有人相信她,她就连话语权都没有了。
至于那些非议,她之前和孙权一起处理农务的时候又不是没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她一个女子插手太多,当时周皎也只是想着能够赶紧溜了,免得被骂,可如今看来,反正已经被骂了,多骂点少骂点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何况要是她真的能够搏到手了,说不定还能做一个表率,鼓励这个时代所有女子不要浪费她们的才华,这可比按部就班地过完这特别的一生要带劲儿多了。
——既然要变,那就变个彻底!
想清楚了这些事情,周皎反而轻松了不少。
“阿皎?”
周皎回过神,开口道:“母亲,阿皎先去让练师准备了。”
说完就蹦蹦哒哒地跑开了。
周夫人见她刚才神色变化,估计是琢磨出了什么,才这样匆匆离开,不由无奈地摇摇头。
和她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看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不过难受了片刻罢了,瞧着可要比谢夫人与谢诺心宽许多。
成碧已经回来,看到周皎从屋内跑出来,道:“小娘子累了吧,成碧这就带您去休息。”
周皎都有点巴不得现在就回去告诉周瑜自己的决定了,她清清嗓子,压住兴奋道:“好。”
成碧听出她压的奇怪的声音,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发问,只是带她去好好休息。
周皎想到明日还要去孙府拜访,出声问道:“成碧,伯符哥哥家的绍儿如今应当是三岁了?”
成碧立刻应了一声:“绍郎生在暮冬,生辰笑,若按年算,都要四岁了。”
“那绍儿的母亲呢?我都未曾听母亲他们提起过她。”
“绍郎的母亲只是普通百姓,因着身份低微,不为孙夫人所喜。
不过她为人处事温和低调,除了照顾绍郎,鲜少露面,因此小娘子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成碧见她思索着什么,道:“绍郎母亲姓王,大家不便称她夫人,因此只唤她王娘。”
“这样啊……成碧,稍候你同练师说说,这曲阿有什么新鲜东西,她去备一些当做给绍儿的见面礼。”
“是……”成碧犹豫片刻,道:“成碧与她一同去吧,也好同她说说小娘子的事情。”
周皎察觉到她不舍自己,温声道:“好成碧,我最信你了,以后母亲就要你替我好好照顾,这可比照顾我重要多了。”
成碧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道:“成碧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