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皎虽然不在前面站着,但看到校场上空无一人,不由有些奇怪,只能偷偷地张望。
孙策站在望楼之上,双手负于身后,道:“其实今日叫诸位来还有一事要说。”
周皎精神一振,立刻看向孙策的方向,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诸葛亮在一旁看着,不由无奈地摇摇头。
其余人听到孙策忽然开口,也不由有些警惕。
“江东得以保全,在这乱世之中安稳度日,其中少不了诸位出力,我对于诸位自然也是感激的。”
孙策环视一周,笑道:“在座诸君,有我麾下追随已久的肱股之臣,亦有天资聪颖的寒门学子,更多的是诸位江东世族,若是没有你们,也不会有吴郡如今的安稳。”
他这话说得不知是褒是贬,一时间无人应声,孙尚香坐在周皎另一侧,见他们都怯懦不言,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许久才有人开口道:“吴侯过奖了,这吴郡本就是我们的根基所在,这些都是我们理应做的……”
孙策不等对方说完,接着道:“多年来,我愿与各位和睦相处,彼此坦诚相待,从未动过各家的一丝一线,连二弟聘娶妻子,也是会稽大家的谢氏女,为的便是江东和睦。
可前几日却听说有人对我所颁布的法令有疑问……”
周皎静静地看着孙策。
“阳羡北边的土地本就是无主之地,我特意让如今的陆郡丞安置流民耕种,用以供给军费、保卫江东。
我怎么不知那里何时成了吴四姓的地盘!”孙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却又掷地有声,在他身侧的几个世族子弟一时间冷汗浃背,不敢出声。
孙策接着道:“没想到为此竟然让四姓之间有了隔阂,倒是本将军的不对了。
因此才特意安排诸位在这望楼之上好好看看这风光。”
他话音落了不久,忽然有旗手冲至校场中心,用力挥舞孙家旗帜,随后骑兵冲了出来,在校场之中冲锋,虽然人头攒动,战马嘶鸣,但队伍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是井然有序,纪律严明,看着像是在演练阵法,马蹄践踏扬起阵阵尘土,让人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只能半眯着眼看着士兵们在下面演练。
武器与铠甲交相辉映,寒光闪烁,比秋日苍白的阳光还要震撼人心,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校场上的情形。
周皎虽然看不大清楚,但见他们如此整齐,心中也猜测到孙策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咋呼一下这群吴四姓的人,就算世家是个庞然大物,这么多年也早已习惯偏安一隅养成的避祸安逸的环境,说到底,这么久以来吴四姓能这样蹬鼻子上脸,还是孙策太给他们脸了,让他们忘记他们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底气肆意妄为。
先前他们四处割裂吴郡,划分出自己的地盘,却也必须自己花钱养兵自卫,面对北方的袁术等人毫无反手之力,只能逆来顺受,换言之,没有孙策保护的江东就是任由其他诸侯肆意压榨的土地,指望北方的诸侯赏识他们这些“小地方”的世家,以礼相待,不如直接盖被子做梦。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望楼之下的尘土才逐渐落了下来,原本演练的军士们都已经整齐地站在楼下,校场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寂静的可怕。
孙策一字一句冷声道:“曹操与袁绍正在交战,北方动荡不安。
而江东之所以能在这乱世之中维持安定,除了诸位的缘故,更是因为你我眼前这些江东子弟英勇作战。
倘若没有他们为了保卫江东浴血奋战,哪有今日我与诸君宴饮之乐?吴四姓还要为一己之私与我、乃至整个江东作对吗?”
望楼之下的将士们立刻高声呼喊,声震九霄,令人胆寒。
周皎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孙策这个“小小的威胁”还是很有用的,拳头硬才是对付那些不安分的人的通用法则,在宴席之后,整个江东都安宁了不少,转眼间便到了建安六年,机巧院也按照之前周皎所说的顺利成立,不断进行着农具的革新,同时推广到了江东的各个郡县,春耕更是安排的妥妥当当,整个江东的春日都笼罩在一片生机勃勃之中。
然而这份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尤其是在北方的战争结束之后,曹操打败了袁绍,但并未将袁绍的势力铲除殆尽,袁绍和几个儿子逃回了冀州,而与袁绍一起想要夹击曹操的刘备损失了关羽这名大将,之前扯起来的队伍也没了,只能向南跑。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退路就是荆州,毕竟同为刘姓宗室,刘表不会不接纳他,可没想到孙策先行一步,把刘表一家都打没了,刘备也没办法,只好考虑去益州。
益州并不安稳,赵韪领军叛乱,刘备原本想着帮助刘璋平定叛乱,借此来换取刘璋的信任,在益州重新组织队伍,之后再与袁绍联合攻打曹操。
奈何前任益州牧刘焉的工作做得比较好,“东州兵”出手迅速平定了叛乱,而他白白送上门去,只怕刘璋不会欢迎他,因此益州便也没有刘备的立足之地了。
只剩下最后一条退路了——孙策。
周皎很快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
“刘……刘玄德要到江东来?”
练师急忙把帕子递过去,又将她面前的嫁衣收好,爱惜地擦去上面的水珠,道:“小娘子急什么?这刘玄德来便来了,只是为了保命依附于吴侯手下罢了,不会成气候的。”
周皎无奈地摇摇头,道:“是谁说要让刘玄德入江东的?”
“是周郎啊。”
周皎再次喷茶,连咳了好几声,道:“阿兄?是、是阿兄说服伯符哥哥让刘玄德入江东?”
“是啊。”
练师应声:“还让那刘玄德留在了南郡北边,将一些兵马赠予他,算是为周郎驻守南郡了呢。”
周皎一手支着下巴,细细思量了许久,这才喃喃自语道:“既然是阿兄与伯符哥哥的决定,自然有他们的用意,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我急也没什么用处。”
练师将她的婚服搭在架子上放好,道:“小娘子能这样想最好,如今姑爷参加春试,等到成绩一出,马上就要到婚期了,还是多放些心思在婚事上为好。”
她拿起热好的熨斗,轻轻地熨平婚服上的褶皱,又将衣带理顺,这才将崭新的婚服悬挂于周皎让人做的衣柜之中。
周皎半开玩笑道:“练师,你就放心吧,你家小娘子不是第一次成婚,还是和同一个人成第二次婚,经验丰富着呢。”
练师嗔怪道:“小娘子也是的,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毕竟小娘子曾经身担官职,以姑爷的才识,必然高中,到时候宾客众多,与以往可不一样了,小娘子却还是这样不放在心上。”
“反正都是他,是我认定了的人,成婚之后也是我们二人在一起,别人爱看不看。”
“小娘子——”
周皎笑了笑,只是坐在窗前望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并未说话。
周瑜和孙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刘备和曹操不对付,收留他无疑是在打曹操的脸,等到曹操彻底解决了北方的烂摊子,必然会秋后算账。
但按照如今的江东的发展速度,坐拥荆、扬两州,粮食妥当、人口兴旺,即使是到时候真的对上了曹操也不一定会输,又何必畏惧他。
先前曹操对他们和颜悦色也并非只是简单地交好,更多的是因为当时的局势需要安抚孙策,而将来孙策的势力越来越大,曹操只会生出忌惮之心,想要除掉孙策、平定南方,要是还指望着双方如当初那样和平共处、互不侵犯是不大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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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念到白首仍不够
暮春的时候,间隔了一年的春试总算出了成绩,诸葛亮果然不负所托,位列榜首,同时成绩出彩的还有大哥诸葛瑾,名列前茅。
周皎先前就猜出诸葛瑾另有打算,因此并未特意去关照诸葛瑾,却没想到诸葛瑾自己暗中参加了春试,还如此出众。
一门两兄弟一起入榜本是好事,但柠檬精的存在由来已久,难免有人传出一些不好的言论,大意就是因为周皎的裙带关系,这兄弟二人才有了如今这样的“荣耀”,与其说春试是给寒门学子的跳板,不如说是周皎这样以权谋私的人的跳板,同时还不忘变低了一下周皎这个“不守妇道的妖女”。
这样的局面早就在周皎的意料之中,因此周皎很淡定。
但是她身边的人就不一样了,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打到造谣的人的面前。
“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怎么知道读书的辛苦与春试的不易,仅仅凭了一张嘴便在这里胡编乱造,实在是过分……也只有小娘子这样心宽,换做别人,早就追查这谣言的起因,将造谣者绳之以法了。”
周皎笑道:“别急了,说这话的人现在是开心了,但过段日子就该笑不出来了。”
练师有些奇怪,问道:“怎么说?莫非小娘子找到了造谣的那人,要好好惩治他?”
周皎摇摇头,道:“练师,你看看,这话明面上似乎是在骂我,看似有理,但仔细一想,就算真是我以权谋私,那中榜之人莫非都是我一根裙带提拉上来的?真是的话,你家小娘子不得累死啊?这些话让那些真正有才识的寒门学子如何想?”
“自然是不能容忍了——”练师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道:“若是如此,那些寒门学子必然会反击……”
周皎卧在榻上,一手支着脸颊,懒洋洋地开口道:“都说理越辩越明,总有些聪明人不会被这些陷阱蒙蔽,这样也好打压那些死性不改的人。”
“小娘子的意思是,这是那些世家想出来的办法?”
周皎应了一声,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我也是砸了他们饭碗的人,想报复也是人之常情嘛。
要是把春试搅黄了,这些寻常学子必然寒心,到时候只怕他们会另投他人,岂不是引得江东人心浮动、永无宁日?”
练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样闹一闹也有好处,春试不仅仅是为了提拔寒门学子对付世家,更重要的是为江东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唯有这样才能使以后更加安稳一些。”
周皎翻了个身,望着屋顶道:“伯言才是聪明人,早早地明白了这一点……世家虽然因此不再在江东独占鳌头,但若是族中人才辈出,都能在春试之中大放异彩,又何愁家族不能兴旺?”
练师更加疑惑,道:“可若是如同周娘所说,世族族中人才都能出彩,不就违背了春试的本义了吗?”
“那个时候江东安定,不需要应对战事,春试考取人才便不能如同现在这样讲所有学子统一考试,更要分门别类进行不同的考试,以免有些特殊的人才因此被错漏。”
周皎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练师了然。
周皎看向她,语气揶揄,道:“别的不说,练师,你若是以后能不再因为关系到你家小娘子的事情就情难自已,我也送你去春试。”
练师急忙摆摆手道:“这春试都是男子,我怎么能去……”
“所以才需要女子也去参加嘛,按理说昭姬姐姐也可以去参加,不过她志不在此,我也不好强求,还是请她打理学堂的事比较合适。”
周皎调笑道:“练师,你将来可要给我长长面子。”
练师被她调笑的说不出话,哎呀了一声,急忙转移话题道:“小娘子刚刚说学堂,我听人说秣陵的学堂修建的差不多了,小娘子何时才打算开办啊?”
“原本是定了这几日,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
周皎见练师有些好奇,道:“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我就正式开办。”
大家真的吵起来了,吵到了整个江东都在议论。
吵架的原因也和周皎预估得差不多,多年寒窗苦读的辛苦平白无故被污蔑成了裙带关系,这群人中也有与诸葛亮相识的,自然也知道他的才学并非作假,因此还有人为他出声辩护。
为了方便表面上的学术讨论,实际上的唇枪舌剑,加上机要院造出的竹纸价格便宜,这些刚出成绩还未正式上任的学子们开始了疯狂的反击。
其实他们的反击方法并不复杂,但效果惊人。
墙上一贴辩驳的文章,还有一些学子时常给不认字的百姓们诵读上面的内容,久而久之,百姓们便知道了春试的重要性与公正性,对于先前四处散播的谣言也起了疑心。
至于平日里巡逻的士兵为何不管,自然是因为这些写满字的薄薄的纸有用,对于普及春试有着重要作用。
与此同时,孙策特意下令在城中建了一堵墙,有些类似于布告栏,长度却远远超出普通的布告栏,上面贴满了特意誊抄的这次上榜考生的文章,供百姓们阅读,彰显春试的公平公开原则,加上有人义务在一旁为他人诵读,更加起到了人们对于这些学子才识的认知。
诸葛亮成了才识出众的天纵英才,加上有人传言他相貌出众,完全不逊于“美周郎”,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即将与诸葛亮成婚的周皎,颇有点男频中的大男主彻底逆袭的味道。
这场轰轰烈烈的舆论战的结果无疑是促进了人们对于孙策这个吴侯手下设置的奇奇怪怪的官署与春试,不由纷纷敬佩他的开明与睿智。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更多的人开始热衷于这样的讨论,勉强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启民智”吧。
与此同时,周皎也开始给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写下尾声——正式开办学堂。
庞德公出任名誉校长,水镜先生司马徽传授课业,飞白书大家蔡邕之女誊抄的蔡氏藏书随时阅读,还有四世三公、声名赫赫的袁氏家学,更重要的是收费便宜,还有一日三餐供应,家中偏远的还可以住在学堂内的住处,虽然是另外缴钱,可比起往来的辛苦不值一提,让那些终于知晓春试重要性的父母们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