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县县令赵大人正在听永乐长公主问话。
那是个三十左右岁的年轻人,容貌平庸,但眼睛很活,口才不错,说话妥帖,面面俱到。
永乐问道:“从早上到现在, 差不多三个时辰过去了, 你找到我家平宁了吗?”
赵县令弯着腰,拱着手,说道:“长公主殿下, 衙门里的十几个捕快正在四个方向寻找。下官还走了一趟大营,求了郑闲郑千户,他派了三百名士兵, 正在周围乡镇挨家挨户搜查。”
也 就是说,人没找到,但工作做到位了。
永乐又问:“你估计什么时候能找到人?”
赵县令的腰没抬起来,继续说道:“下官以为,再过一两个时辰 就能有消息了。”
一两个时辰有消息——可能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坏消息,还可能是没消息,反正都是消息。
商澜挑了挑眉,不管绑匪意图如何,先不管死活,搜查一通再说,这位县令厉害呀!
永乐更厉害,一个暴躁的人,对赵县令的措辞毫无察觉,而且还能按捺得住情绪,都不太像她了吧。
这是不是足以说明今儿这场绑架案, 就是一场用来对付她的阴谋呢?
若果然如此,那么赵县令的配合是真的,郑千户派兵应该是假的吧。
她看向萧复,萧复正好转过头。
二人相视一笑。
“重之,你怎么看?”永乐长公主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征求萧复的意见。
萧复眸色转深,快步过去,说道:“二位侄女吉人自
有天相,定能平安返回。”
永乐道:“本宫想问,除了那三百人,我们还应该做些什么。”
萧复道:“长公主,重之到目前为止,只知赵县令所言这些,掌握的有效信息太少,给不出太清晰的意见。”
永乐道:“既然掌握的消息太少,那 就赶紧问,还在等什么?”她终于上脾气了。
申巍山看看永乐,又看看萧复,一言不发地看着大门左侧的几株桂树。
萧复对赵县令说道:“你过来,把情况给我和商副门主仔细说一说。”
赵县令神色一紧,小跑过来,恭声说道:“好,下官知无不言。”
他说,他在亥时接到了报案,庄子的管家告诉他,两位县主是被五名穿黑衣的蒙面人劫走的。
蒙面人来时跳墙而入,离开时赶了两位县主的马车。
其他几名贵女与两名县主不住一处,并未受惊,今天一早 就离开庄子,回京城了。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掌握任何有关蒙面人的线索。
萧复蹙起眉头,问永乐,“两位县主有仇家吗,长公主有怀疑的人选吗?另外,敏郡王派人来了吗?”
永乐像被踩到了尾巴,尖声道:“平宁怎么会有仇家?至于安宁县主,本宫不知道。”她扭头问管家,“通知敏郡王了吗?”
管家眼神躲闪了一下,“回禀长公主,已经通知了,不知为何还没来。”
申巍山狐疑地看着长公主。
他人老成精,怎会看不出这其中大有问题,脸上有些不快,但也没说什么。
永乐对萧复说道:“安宁在本宫这里出了事, 就该本宫负责,先不管其他,找人要紧。”
萧复看看四周,“长公主此言差矣,此地乃交通发达的城外,我们找不到可疑人物,如何对匪徒进行判断呢?”
申巍山抚着长须,“萧大人所言极是。”
聂荣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永乐冷哼一声,“商副门主的方法不是多得很吗?怎么,因为我家平宁得罪过你,你 就不想尽力不成?”
商澜上前一步,拱手道:“长公主错怪下官了。现下院子没进,案发现场没看,证人证言没听,犯罪痕迹不曾检验,安宁县主的家人更是不曾到来,下官只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了。
”
永乐被商澜不软不硬、句句在理地刺了一顿,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反驳,当即 就有些上头,大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商澜拱手笑道:“多谢公主称赞,下官的胆子一向不小。”
永乐怒极,扬起右手 就朝商澜扇了过来。
萧复跟过来,把商澜挡在自已身后,说道:“长公主,商澜从四品,来此是为了平宁县主失踪一案,缘何挨打?”
申巍山搓了搓手,接连退后两步。
聂荣和赵县令跑得更快,生怕被连累。
萧复是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掌握着诸多人的见不得光的黑暗消息,而商澜现在是他的正妻。
永乐长公主清醒了,手停在半空,忽然一个转身,手一甩,扇在毫无防备的管家脸上了。
管家“诶呦”一声,脸歪到了一边,他的嘴角出了血,脸颊上还多了四道浅红色的指印。
萧复面沉似水,负手而立。
商澜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永乐看看申巍山,冷哼一声,大步进了院子。
萧复朝申巍山做了个请的手势,脚下退后一步,与商澜并肩,小声道:“来者不善,小心些。”
商澜点点头,“我晓得,你放心。”
一干人进了院子,穿过几个夹道,往花园去了——天气转暖,花园风景好,一干贵女住到了园子里。
平宁和安宁同住在一个二进院的东西次间。
商澜仔细验看了大门、院墙,正房正门,两个闺房。
大门完好无损,院墙下面的几个蹬踏痕极明显,正门门栓处依稀有几道浅浅的痕迹,比指甲划的深不了多少。
两个卧房,平宁住的东次间整洁,安宁住的西次间略显凌乱。
西次间梳妆台上摆着几件少女感十足的首饰,贵妃榻上有一套穿过的八成新的衣裳,备好的第二天穿的新衣裳不见了。
这场大戏,做得不太专业。
大家从各处看完,回到院心的石桌旁。
永乐坐在石凳上,手上捧着热茶,一言不发,怨毒地看着商澜。
商澜不以为意,亦不再挑衅,问聂荣:“聂大人对门上、墙上的几处痕迹作何感想?”
聂荣张张嘴,又闭上了,瞥一眼申大人,说道:“商副门主经验丰富,还
请赐教。”
老狐狸!
商澜套不到话,只好说道:“门上的……”
萧复抢过话头,“门上的痕迹太浅,不大像蒙面人所为,墙上的痕迹又太低,只要会些功夫, 就绝不会在那里留下痕迹。”
说到这里,他逼视管家,“管家,绑匪逼你安排马车时,你都看见了吧,大概是几个怎样的人,口音如何,身材如何?两位县主身边的婢女何在?”
他的目光深沉锐利,管家打了个寒颤,“小小小人当时太害怕了,没看清他们,听口音明显不是京城人。二位县主的婢女也一起被掳走了。”
萧复冷哼一声,“如果让本官知道你满口胡言……”
那管家又哆嗦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永乐长公主。
永乐长公主将茶杯重重地落在石桌上,“他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你威胁他作甚?”
萧复无动于衷,问申巍山,“申大人什么意见?”
申巍山道:“尽快找人吧,萧大人和商副门主有什么想法吗?”
商澜道:“赵县令,让人把鱼鳞册拿来,我想看看。”
“啊?”赵县令惊讶地呼出一声,立刻看向永乐长公主。
萧复明白商澜的意思了,心里佩服得不行,眼里也有了笑意,说道:“怎么,鱼鳞册看不得吗?”
“这……”赵县令哑口无言,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脸也白了几分。
永乐也呆了,目光茫然无措。
萧复道:“不然本官派人走一趟?”
赵县令无奈,吩咐一名捕快,“你去取一趟……”他凑近捕快,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捕快点点头,转身 就走。
这时,萧复抬手招来一名缇骑,说道:“你带两个人陪他走一趟。”
缇骑拱手道:“卑职明白。”
赵县令的腿软了,差点坐到地上。
……
福安县不大,几个人骑马去骑马回,一炷香的工夫 就回来了。
缇骑把鱼鳞册交给萧复。
萧复又交给商澜。
鱼鳞册,是县官掌管本县土地,征收赋税的依据。
上面记载着土地所有人,面积大小,土地优劣,所处位置等信息。
商澜把册子铺在石桌上,翻开,目光在镇北侯府和永乐长公主府两个备注上一扫。
萧复看一眼,把它交
给王力,手指点着上面的一处,“和捕快走一趟这里,务必把两位县主好好接回来。”
王力一看,萧复所指正是镇北侯府的庄子,心中顿时明白大半,说道:“大人放心,卑职去去 就回。”
……
申巍山视线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永乐面色大变,坐立不安。
大概一两刻钟过去后,那挨打的管家一步一步挪过来,眼神躲闪着问道:“殿下,厨房备了些饭菜……”
“滚出去!”永乐一扬手,杯子里有刚倒的热水,朝管家铺面而去……
商澜手里的背包脱手而出,拦住了这一杯危险的汤汤水水。
“你敢!”永乐勃然而起。
商澜正要说话, 就听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长公主殿下,两位县主刚刚被人劫持,七名婢女和五名小厮被杀。”
“什么?”永乐面如死灰,摇摇欲坠,又一屁股坐回了石墩上。
作者有话要说:没太改好,等它凉凉,我再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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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交换
萧复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吩咐道:“王力,你和萧诚带着我的印信走一趟大营,找到李指挥使, 请他派一队人马增援。”
“是!”王力、萧诚齐齐答应一声,跑步离开。
萧复又道:“李强,你带二百人马,送商副门主回京。”
“凭什么?”永乐长公主拍案而起,“你带了人来, 却不先救平宁?”
申巍山和聂荣也极为不解地看着萧复。
萧复直觉地认为,二女的失踪与商澜有关。
商澜是唯二掌握转轮1枪全套图纸的人。另一个始终在朝廷的严密保护之下, 不能自由行走。
所以, 她是得到图纸的最佳途径。
商澜明白萧复的意思, 说道:“不忙, 我们先找人,看看情况再说。”
一方面,如果萧复的推断是对的,那么她现在离开,永乐绝对要疯。
另一方面,她带人走了,萧复留下, 如果他出意外, 再反过来威胁她,一样骑虎难下。
他们在明,对方在暗, 手握死士,情况复杂,绝不能冒险。
萧复思考片刻, “也好,我们在一起更安全。”
永乐被二人忽略得干干净净,脸都气绿了。
申巍山起了身,道:“事不宜迟,我们这 就去案发现场。”
商澜颔首,看向赵县令,“捕快们都在衙门里吧?你立功的时候到了,赶紧让他们找几条鼻子好用的猎犬来。”
赵县令白着脸,颤声道:“是,下官马上去办。”
一行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商澜拿上平宁和安宁的个人物品,和萧复上了同一辆马车。
在车上,萧复打开鱼鳞册,说道:“这边有许多闲置别院,大白天掳人,对方也许走不远,等大营士兵一到,估计很快 就能出结果。”
“可以。”商澜同意他的意见,道:“如果案发现场找不到线索,这样至少可以快速排除一部分区域。”
萧复问:“如果他们不在附近的庄子里,你觉得他们会在哪里?”
商澜从夹层里找到京畿地区舆图,找到西山,在几个方向点了点,说道:“会进山,西山够大,可进可退。”
萧复沉吟片刻,又道:“两位县主在公主别院没出事,悄悄赶到
镇北侯府反倒出了事,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诶……这是个好问题。”商澜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其一,他们的小厮婢女中,有奸细;其二,路上偶遇了某人;其三,有人提早知晓她们来庄子,早有计划,换到镇北侯府别院才动手。”
萧复靠在车厢上,一边抚着她脸颊,一边迅速把事情过了一遍,说道:“小厮婢女死了,其一无法印证;其二,抓到人才能印证;其三,把人救回来后,我们可以询问询问。”
说话间,镇北侯府别院到了。
下车时,永乐已哭肿了双眼。
商澜心有戚戚,却也谈不上有多同情——在她看来,溺爱和不爱可划等号,活该罢了。
她和萧复顾不上尊卑,一下车 就越过永乐,快步赶往案发现场。
聂荣与申巍山小声交代一句,也跟了上去。
赵县令留在外面,等着人带猎犬来。
大门口有断续的血滴。
商澜数了一下,大概十几滴,然后在一处车辙旁戛然而止,推测是上了车。
七八名幸免于难的下人,听到动静纷纷跑了出来。
萧复亲自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