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诚有些不自在,问道:“商副门主,怎么办?”
“稍安勿躁。”商澜提着灯笼,走到尸体旁,扯开脸上的蒙布,笑了,“展先生,你多大了,你
母亲多大了?”
已然是冬季,尸体虽腐败,但容貌尚能看得清楚,老年人和年轻人截然不同——这是位年轻女
子,原为瑞王妃的婢女,勾弓|瑞王世子,春风一度后,被王妃处死了。
她没有刻意掩饰女子的声音,声音尖,清脆,传出去很远。
老百姓们陡然安静了。
展期再无二话。
他眼睁睁地看着商澜的上半身探进棺材里,先扔出一床锦缎褥子,东敲敲,西敲敲,末了抠起一
层盖板扔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她从棺材上跳下来,喜滋滋地说道:“瑞王殿下 ,好久不见。”
瑞王站起身,慢条斯理地从棺材里跨了出来,看向萧复:“你放心,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萧复笑了,道: "随时恭候王爷大驾?"
第174章 两家
抓到瑞王,萧复商澜害怕再生事端,星夜返京。
商澜在进宫的路上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榻上,腰上还搭着一条胳臂。
身后的男人睡得极沉,平缓绵长的呼吸像一首舒缓的催眠曲。
她吸了吸鼻子,还是熟悉的清冽的松香味,遂打个呵欠,往男人怀里窝了窝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大亮了。
商澜被一阵茶香叫醒,睁开眼,萧复正心疼地看着她的脸。
"吃几天好吃的就补回来了。”她坐起来,接过茶水,喝一口漱漱口,吐到床下的痰盂里,然后一饮
而尽。
“真的渴了,还想要。”她把杯子塞回萧复手里。
“好。”萧复捏捏她鼻尖,“睡醒了吗?”
商澜点点头,"你呢 ?"
萧复道:“我也醒了。”他去倒来一杯茶水,喂商澜喝了,又道,“有个人他想见见你。”
商澜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哪个?”
萧复把杯子放在小几上,脱掉衣裳,钻回被窝,抱住商澜,说道:“你猜 ?"
商澜感觉到了异样,心神一荡,在他腰上拧了一把,“都这个时辰了,我不想见,怎么办?”
“那就强办?”萧复头一低,吻了过来....
饮食男女,却生生辟谷了好几个月,甫一开荤,吃的不免有些多。
二人胡闹到饿得不能再饿才起床。
用午饭时,萧复问道:“你现在是什么期,会怀孕吗?”
“这几天大概怀不上。”商澜反问,“你希望我怀吗?”
萧复一点都不失望,诚实地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大想。”
商澜很惊讶,“为什么,你都二二十六岁了呀。”
萧复狡黠地笑笑,道:“你说呢?”
“没个正形。”商澜一脚踢在萧复的小腿上,又道,“不过,我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所以我其
实也不大想,哈哈....”
她还年轻,晚点生不但对身体好,还能多享受几日二人世界。
用完饭,夫妻二人去前院看萧老夫人和英国公。
还未进正院,就闻到了浓浓的药香。
商澜问萧复,“老夫人生病了吗 ?”
萧复道:“高家和小高氏勾结瑞王,意图谋害你我。前天,高家被抄家,小高氏也未能幸免。”
所以,萧老夫人中风了。
商澜有些惊讶,说道:“居然还有这种事 ,报应来得还挺快的嘛。”
跟在后面的许妈妈轻咳一声,提醒她大门快到了,说话注意些。
萧复微微一笑,“若非有太后求情,一家子被发配也是正常的。”
商澜耸了耸肩,小声道:“虽然法律无外乎人情,但如果人情总是大于法律,也挺可怕的吧。”
萧复一搂她的肩膀,“这样的话日后就不要说了。”
“是。”商澜乖乖应了一声。
上什么山唱什么歌,不合时宜的事情少做为妙,以免被打成“恃宠而骄”。
二人进了萧老夫人的起居室。
英国公也在,他笑眯眯地说道:“不是说不用来请安吗 ?”
萧复道:“多谢父亲,我们都睡醒了。”
商澜脸上一热,上前行礼道:“儿媳失礼了。 ”
英国公一摆手,“哪里话,一个多月没睡一个好觉,再睡两天也是应该的...”他之所以这样
说,是因为商澜已经睡了两夜一天了。
“嗬
....嗬!”
英国公停下话头,说道:“走吧,进去看看你祖母,这么久没见,她老人家一直惦记你们呢。”
三人进了卧室。
屋子里烧着炭盆,炭气加上迟暮的老人味,不算臭,却也不好闻。
萧老夫人老了不少,眼尾的皱纹和唇边的法令纹又深刻了,头发披散着,有些凌乱,乍一看像个
恶毒的老巫婆。
“老夫人,我们回来了!”
萧复和商澜一起在拜垫上跪下,敷衍地磕了个头。
萧老夫人靠在大迎枕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身子一动不动,指尖指着萧复,嘴里发出一一个意
味不明的声音,“嗬, 嗬嗬!
”
身瘫,面瘫,说不了话,但眼神是怨毒的。
英国公在床边坐下,笑问:“母亲,重之和云澜回来了, 您老人家高兴吗?”
萧老夫人"嗬”的一声。
英国公对小夫妻说道:”你祖母听说你们平安回来心里高兴着呢。”
商澜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父亲说的是,如今我们都回来了,老夫人也就不用担心了,安
心养病,争取早日康复。”
萧复瞧着老夫人快要瞪脱窗的眼珠子,薄唇挂起一抹笑意,说道:“云澜说得极是,善有善报恶
有恶报,老夫人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英国公不满地抹搭他一眼,对商澜说道:“云澜,你爹一大早就派人问了,你要.....”
商澜道:“谢谢父亲 ,我和重之这就走一趟。”
二人从正院告辞出来,萧诚让人套上马车,赶去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正院,大花厅。
听说商澜回来,一大家子人来了一半,还有一半在外面,未能及时赶回来。
“姑姑,姑姑!”钰哥儿挣脱奶娘,撒着欢儿地跑了出来,"抱抱 ,抱抱。”
“哈哈哈,我家大侄子还记得姑姑呐!”商澜喜出望外,小跑上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先举高
高,然后在嫩滑的脸蛋上“吧唧吧唧”就是两口。
"嘻嘻嘻...钰哥红了小脸,脑袋埋在商澜的颈窝处拱了几下——这个时代的人含蓄,大多不
会像商澜这般热烈,小家伙不好意思了。
商澜也不在意,抱着他朝商祺等人走了过去,说道:“爹 ,干嘛还迎出来啊,怪让人不好意思
的。”
商祺笑道:“云澜死里逃生,爹心里高兴。”他湿了眼角,抬起头,转了转眼珠,这才把情绪压
了下去。
商澜心里发酸,把孩子交给商云彦,抱着商祺的胳膊说道:“让爹担心了。 ”
商祺心疼地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拍了拍,“一走就是几个月,瘦多了。”
蒋氏用帕子擦擦眼角,道:“好啦 ,平安回来就好了,外面凉,进屋说话。”
几个叔叔婶婶附和几句,大伙儿便进了花厅。
一大家子人分成两拨,商祺等男子陪萧复,蒋氏等女眷陪商澜。
蒋氏也瘦了,但精神还好,拉着商澜问个不停,从她雨夜离京开始,一直到回京前夕,一边听一
边抹眼泪。
众女眷也很唏噓,陪着娘俩一惊一乍,操了不少闲心。
二婶说道:“女子当官可不容易,咱云澜做这个六扇门门主当之无愧。”
“是啊是啊!”
"历朝历代数一数,咱们云澜是首屈一指的。”
“确实,去年这个时候云澜还是捕快呢,一年过去,就是从三品了。”
商芸菲一直没怎么说话,坐在蒋氏身边,脸上始终挂着敷衍的笑意。
大家聊一会儿就各自散了,大房一家进内书房说体己话。
商澜也自在了些,问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商云卓,“卓哥又长高了,有没有想姐姐?”
商云卓扁了扁嘴,没说话。
商云秀则哼了一声。
商澜摸了摸鼻子,看向商云彦。
商云彦道:“你呀,还问想没想。你生死未卜那会儿,两个小家伙想起来就哭一顿,直到听见你
回京的消息才好了。”
商云卓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嘟囔一句:“大哥也是骗子!
”
商云彦道:“你姐姐做的是最危险的事,大哥在家里就只有保密这件事能做,这个骗子大哥做得
心甘情愿。”
“谢谢大哥,谢谢弟弟妹妹,等我的火锅店开起来,我好好请你们吃一顿,一顿解决不了就两
顿,两顿解决不了就三顿。”
商云卓道:“那要是十顿也解决不了呢?"
商澜摸摸他的小脑袋,道:“你要是不嫌腻,天天吃也是使得的。”
“哦吼!”商云卓跳了起来,"爹,娘,大哥,你们都听见了吧?”
商祺和蒋氏一起点点头。
商祺道:“爹听见了,到时候爹和你们一起去吃。”
萧复插不上嘴,然而光是一旁瞧着听着,就觉得很幸福了。
他喜欢商家。
而且,他觉得他的儿女也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娘,女儿头痛,想回去躺一躺。”商芸菲起了身,不等蒋氏同意,又对商澜说道,“大姐姐,
妹妹失礼了。”
商澜问道:“要不要紧,找个大夫吧。”
商芸菲摇摇头,“不必,躺一躺就好了。”
她出去后,商云彦道:“今天早上的消息,外祖父家被夺爵了,杜家也倒了。”
商澜挑了挑眉,难怪了。
她问商祺,“爹 ,瑞王招供了?”她起来就吃饭,还没来得及问这些。
商祺叹了一声,道:“瑞王真真假假地供出来一大堆官员,朝廷人心动荡,皇上现在焦头烂
额。”
萧复道:“这只怕也是他的奸计之一。”
商云彦点点头,“若只是贪便也罢了,沾上谋逆就不行了,肯定要换一大批。”
商祺担心地说道:“云澜上了任也不好办,祁劲松树倒猢狲散,衙门里缺了不少人。”
商澜道:“爹你放心,大胆使用年轻人就是,经验不足女儿可以教嘛。女人是年轻人,正好使用
年轻人,用着仗义,舒心。”
商祺哈哈一笑,“我儿豁达,说的极是!”
第175章 全文完
翌日, 商澜带上慕容飞的美人图,同萧复一起去了柳叶胡同。
因为事先打过招呼,慕容瑾和慕容珩亲自接到了大门外。
“姐, 我……”慕容瑾眼圈红了,想要说些什么, 又努力咽了回去,向萧复长揖一礼,“萧大人好!”
萧复点点头, “你是云澜的弟弟, 还是叫姐夫吧。”
慕容瑾心里疼了一下,但还是从善如流道:“姐夫, 姐姐, 里面请。”
商澜拍拍激动的慕容珩, “你们最近过得好吗?”
慕容珩道:“姐姐, 我和哥哥以为你死了……”
“好啦。”慕容瑾打断他的话, “姐姐平安回来了,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一行四人进了垂花门。
“萧世子, 世子妃。”杨氏竟也接到了二进门口。
不到一年时间,杨氏又老了不少。明明不到四十岁, 却比不上蒋氏年轻, 眼角生出不少细纹,黑色的眼眸里古井无波, 唇角虽然带笑, 但怎么看都透着苦涩。
商澜有些意外, 细想之后, 又感到了心酸。
慕容飞一去,慕容家就失去了顶梁柱, 只剩一个寡妇和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为俩孩子的将来考虑,她不得不降尊纡贵地接到了这里。
商澜和萧复一起长揖一礼,“慕容太太,好久不见了。”
“世子、世子妃多礼了。”杨氏往一旁让让,还了半礼,笑道:“可不是,快一年了呢。外面冷,请屋里坐吧。”
大家进屋,分宾主落座。
商澜让许妈妈把画筒拿过来,走到杨氏跟前,一掀下摆,跪了下去。
“这……这是……”杨氏吓一大跳,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拉着商澜的胳膊要扶她起来,“世子妃,何故行此大礼,使不得使不得呀!”
商澜双手托着画筒,说道:“太太,这是父亲生前留下的绝笔。没有它,我们就抓不住瑞王,没有它,父亲也不会去那么突然。因为事关机密,一直由我妥善保管,今日送回,一是给您留个念想,二是,皇上想看这幅画,我觉得由您亲手送去,更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