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让开,到我这边来,全面地观察这些骨头。”她从东往西走, 一具一具看过来。
谢熙等人赶紧从尸骨中跑出来,跟在她后面依葫芦画瓢。
大约盏茶的功夫后,商澜问道:“大家发现问题了吗?”
“没有!”几人回答得又快又脆。
商澜无奈地笑笑,也不卖关子了,指着长青山和兴隆寺出土的两具尸骨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两具尸骨的桡骨和胫骨十分粗大。”
“哦哦哦……”刘达公鸡打鸣似的叫了起来,“确实确实,很明显啊!唉……我怎么 就没看出来呢?”
商澜道:“你们经验不足,想不到,便也看不出来。”
刘达心服口服,态度又恭谨了几分,“大捕头,这又说明什么呢?”
商澜道:“如果本地没有人口失踪,那么他们 就是江湖上的习武之人。这样的人为保持体力,需要常年习练,才能保证下盘稳健,臂力强横,骨头大多比寻常百姓粗
壮一些。”
“很有道理。”谢熙连连点头,他原本以为自已学了不少,长进不少,今日一比较,方知还差得远呢。
“既然是绿林中人,那么被杀也不稀奇,想要找他们, 就要问问江湖人士,看看什么人莫名其妙失踪很久,以及……”她捡起一根胸骨,“胸部受过重创,骨折过。”
刘达赶紧写上:“骨头上有痂,是生前骨折长好后留下的痕迹。”
商澜把骨头放回去,“暂时 就这么多,我们先查女子尸骨,从这里出发去平远县近便些,我们 就先去平远。”
……
平远县。
商澜找到县令邢好运。
邢好运小跑着迎了出来,“商大捕头,下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商澜道:“邢大人客气,是我们突然造访才是。”
邢好运让长随沏了好茶,惶惶然问道:“大捕头,可是县里出了什么大案子吗?”
商澜摆摆手,“非也,我们此来是为了一具三年前的遗骨。这本是顺天府的案子,我们刚刚接手。”
邢好运不明白,“既然是顺天府的案子,又为何……”
商澜道:“遗骨是在顺天府和平远县交界处挖出来的,考虑到平远县的可能性更大, 就先来了这里。”
邢好运点点头,“下官恰好是三年前接手的平远县,印象中没人报过女子失踪,我让人去找找。”
刑名师爷去了,很快搬了一小摞卷宗回来,说道:“县太爷,三年前的案子都在这里了,学生翻过一遍,确实没有。
王有银和刘武凑了上去,接过卷宗细查一遍,确实没有。
商澜笑道:“那 就是顺天府的事了。”她喝了口热茶,又道,“邢大人,之前那具从河里捞出来的尸体怎么样了,找到凶手了吗?”
邢好运道:“找到了, 就如商大捕头所说,死者是编鱼篓的,因着一点小事,与三九会的人发生口角,把三九会骂得狗血淋头,凶手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就把他勒死了,人犯已经在秋后问斩了。”
“三九会不是道教吗,为何如此暴虐?”商澜不解。
邢好运道:“说是道教,但这两年越来越变味儿了。听说那些人经常聚集,信奉一个叫水融的人,提倡什么众生平等。”
商
澜心道,这只怕不是道教,而是谋逆之人。
——“众生平等”,在皇权社会喊这样口号,大多以颠覆政权为目的,想必萧复已经注意到了吧。
她又与邢好运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此时已是中午。
商澜带着兄弟们去了西城,请大家吃一顿热乎乎的红焖羊肉,又顺便打听打听三九会的事。
饭后,一干人急速返回京城。
抵京时天还没黑,城门也没落锁。
进城的人非常多,商澜前面排着一大长溜马车,显然有权贵正在进京。
一行人下了马,在地上溜达溜达,松快松快。
商澜才走几步, 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朝她走了过来。
那人笑着说道:“这位可是商大捕头?”
商澜道:“我 就是,有事吗?”
那人道:“我家王爷有请。”
商澜心里咯噔一下,“你家王爷是……”
“怡王。”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商澜握了握拳头,笑道:“好,请前头带路。”
谢熙小声叫道:“老商……”
商澜摇摇头,示意他没关系。
怡王车架在中间,马车外观与其他马车一样,没什么特别。
那人走到车旁,小声禀报道:“王爷,人来了。”
商澜大声说道:“下官商澜拜见王爷。”
她长揖一礼。
车窗开了,里面露出一张和蔼的中年人面孔,面白、短须、凤眼温润平和。
“原来还是个小姑娘,不简单嘛。”怡王笑着说道。
“王爷谬赞。”商澜站直身子,直视他。
“你胆子不小。”怡王眼里有了几分锐利。
“王爷谬赞。”商澜还是这句话。
“呵呵……”怡王轻笑几声,“小姑娘有点意思,商家的人都不简单,你 就不用自谦了,是不是谬赞本王心里清楚。去吧,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商澜知道,这可能是句威胁。
她打了一躬,告退了。
谢熙问道:“王爷没问那桩纵火案吧。”
商澜苦笑着说道:“没问,他 就是见见我,估计是好奇吧。”
谢熙笑道:“你这个人哪哪儿都是迷,很难不让人好奇。”
商澜耸了耸肩,没办法,她总不能因为别人的探究,而把现代的技术都藏起来吧。
要是
一辈子都那么活,可 就太窝囊了。
……
第二天一早,商澜在自家马车里发现了萧复写来的小纸条。
打开漂亮的花笺纸,只见上面写道:“不要担心怡王,有我在呢;三九会之事,皇上已经知悉,一切尽在掌握。”
商澜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把字条按原样折好,放在书包的夹层里——里面已经有四张了。
在六扇门开完早会,商澜亲自去了一趟顺天府,找到推官聂荣。
聂荣听她说明来意,极为震惊,道:“竟然是女子?”
商澜道:“对, 就是女子,十八、九岁,烦请聂大人找找三四年前的卷宗,看看有没有人报案。”
聂荣道:“我记得确实有这么一桩案子,来报案的是其父母,说大女儿脑袋不好,走失了,衙役们还在京城里帮着找了好几天。”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商大捕头稍等,我去找卷宗。”
商澜道:“聂大人请。”
聂荣很快把卷宗拿了回来,说道:“估计 就是她了,惭愧啊惭愧,竟然是女子。”
商澜接过卷宗,状似无意地问道:“这般案子,一般都当悬案处理了,聂大人为何还要交给我们六扇门呢?”
聂荣有些尴尬,“这……下官也不大清楚。”
商澜在心里哂笑一声,所以,这几桩案子是上面交代下来的呗。
那么,是怡王使的手段,还是单纯有人看她不顺眼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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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管家
商澜把卷宗接过来, 细细看了一遍。
案件的报案人、时间、事由、地址、调查人、调查经过,以及最后的调查结果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她站了起来,说道:“除上面写的,聂大人还有其他补充的吗?”
聂荣道:“都在上面了, 下官送大捕头出去。”
……
从顺天府出来, 商澜直接往南城走了一趟。
报案人名叫管金山, 家住城西南的过桥胡同。
其女儿管红,走失时十九岁,智力不高, 身高体壮, 看体态描述,与被害人相差无多。
乔大说,过桥胡同这一带是穷人住的地方,跟现代的贫民窟类似。
房屋普遍低矮破旧, 青石铺 就的街道坑坑洼洼,许多地方都积着黑水。
管家在胡同的第二家。
大门开着,里面有女人正在粗声大气地说话, 乔大敲两下门, 没人应,便直接走了进去。
商澜和乔二跟着进了门。
乔大在影壁前住了脚,扬声问道:“这里是管家吗?”
说话声戛然而止。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打开西厢房的门,探半个身子出来, 狐疑地问道:“你们是……”
乔大道:“六扇门的, 我们找管金山。”
“啊。”女人发出一个单音, 缩了回去,“他爹,六扇门来人了, 你快出来看看。”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快步出来,“小人 就是管金山,官爷有事?”
商澜道:“我们找到了你女儿的尸骨……”
“啊?”中年男子先是一愣,随即恍然,“我家大女儿管红么,她死了?”
他声音不小,上房、东厢房一下子涌出来好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商澜道:“尸骨年龄和你家女儿相仿,推测是管红。”
管金山道:“也 就是说,不一定是我家……”
“他爹,天气冷,快请官爷进来坐。”先前那女子小声叫了一声。
管金山如梦初醒,“对对对,几位官爷里面请里面请。”
商澜跟着管金山进了屋。
房子很破,但家具还看得过去,该有的都有,条案上还摆着两个花红柳绿的大花瓶,充分展示了这家女主人的品味。
商澜在椅子上坐下,已经不动声色地把管金
山和女人打量了一番。
管金山身材高大,但性格懦弱,应该是个妻管严。
女人穿了件八成新的红色暗花长袄,墨绿色长裙,眉眼间很有几分轻佻。她一开始还在大声讲话,他们一来,马上调小了音量,处事周到热情,应该是个精明市侩虚荣心旺盛的。
管金山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官爷,尸骨是什么意思,还能认出人吗?”
商澜道:“尸骨, 就是骨头,看不出来长相。”
管金山点点头,“那也不一定是我家管红吧。”
商澜笑了笑,“管红脑子不好使,失踪将近四年,你觉得她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管金山不安地搓搓脚,“唉……”
女人说道:“那孩子脑子不好,可做力气活很有一手,说不定去哪个大户人家做公粗使丫头了呢。”
“ 就是 就是。”管金山附和道。
商澜不想争论这个话题,便道:“你们说说管红走失时的情况吧。”
“嗯……”管金山略仰起头,想了好一会儿,说道:“当时因为抢一个鸡蛋,管红和管玉打起来了。管玉是管红的弟弟,比她小两岁,管玉哭了,我 就打了管红一顿,她 就跑了,当天晚上没回来,我们一家找了两天,第三天报了官,又找了几天,一直没找到。”
这个说辞同卷宗上所言差不太多。
商澜问:“管红跑出去时,都有谁看见了?”
“这……”管金山问那女人,“香兰,当时都谁看见了?”
香兰说道:“当时是夏天,傍晚,大家都在家……好像没人问过这个事吧,稀里糊涂的,反正 就是孩子丢了。”
商澜把这一点补充在笔记本上,“她平时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吗?”
管金山道:“闲着的时候,她愿意去桥下坐着,一坐 就是半天, 就那里,没别的地方。”
香兰补充一句:“那丫头懒着呢,动不动 就跑出去。”
商澜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一番,问道:“这位大婶不是管红的亲生母亲吧。”
香兰不自在地抠了抠手指甲,“不是。管红娘死得早,那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
果然是继母。
商澜若有所思,遂细细询问了管家的家庭情况。
管家老爷子生了六
个孩子,三个女儿出嫁了,三个儿子全部住在这个小院里。
四世同堂,拥挤得很。
管金山行二,住西厢房。
他与原配只生了管红一个,管红是超大儿,原配难产而亡,续娶了香兰,三个男孩子都是香兰生的。
大儿子二十岁,二儿子十七,都已经成亲,也都是木匠学徒,三儿子十二岁,在私塾读书。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贫民窟里,能上学是件十分奢侈的事——管金山是木匠,这几年赚了点小钱,也 就能供孩子上学了。
管红人笨,只能在家做些杂活,香兰有时候给她接些大户人家要洗的衣裳,但她力气大,经常洗坏了,后来 就不做了。
商澜盯着侃侃而谈的香兰看了许久,忽然问道:“你对你的儿子可能要养管红的老,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