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一个家庭冰箱和灶台上,会有一个男保姆喜欢的口味?
还是说……他的身份其实根本不是男保姆?
白河原地怔了两秒,脑中一道雪亮闪过,若有所悟地低下头去。
方才进门时心思全在苏越心身上……他现在才注意到,脚上穿的拖鞋,不仅大小正好,而且是很有趣味的家居拖鞋,一看就是有配套的那种……
所以,他的角色身份……其实是这个家里的一员吗?
是哥哥?还是远方亲戚?或者是……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掠过,白河感到自己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一些。
他慌忙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决定现在就开始做饭。
做饭他多少还是会一些的,当即就从冰箱里拿出了两个鸡蛋,正在挑拣小菜时,又听一阵熟悉的声响——是苏越心来到了他的身后。
“问你个问题。”苏越心手背在后面,冷静看着他道。
白河故作平静地转过头,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从容的微笑:“嗯,你说。”
“你之前说过你爱我的,这话还算数吗?”苏越心继续一脸冷静。
白河:“……”
诶?什么?
她刚才……刚才说了什么?嗯?什么算数?
她说,她爱我……不不不,是“我”对她说……
——这个世界的“我”,对苏越心说,我爱你。
即是说,苏越心印象中的“我”,对她说,我爱你。
……等等,这个世界的苏越心还是学生吧?我这样是不是上法制节目了??……不对,这个不是重点!
我刚才想到哪儿了?对,苏越心印象中的“我”,对她说,我爱你。
四舍五入,苏越心觉得我爱她。
——再入一下,她也爱我。
……破案了。
白河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他,和苏越心,是什么关系。
鸡蛋已经掉到地上了,拿着小菜的指尖也开始不争气地抖,白河克制地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胸腔里传来的声音却越来越响,像是有什么正在里面发足狂奔,又像是无数个鼓槌齐齐落下,敲出震耳欲聋的鼓点。
大脑都开始晕眩,世界五彩斑斓得像是幻梦。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场景——想象中的年会上,他突然被一道耀眼的灯光扫中,悠扬浪漫的BGM响起,挥着小翅膀的天使开始齐齐地吹喇叭,又有缠着彩带的仙女飘下,手捧花篮,往他的头顶不住撒花
一个声音高调响起,宣布他除了价值X万的一等大奖之外,还额外获得了让全世界人都羡慕的终极大奖
“妈?”苏越心看他半天没反应,微微蹙了蹙眉,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你又怎么了?妈?”
白河:“……啊?”
世界像是一下子恢复安静,他愣愣低头,看向苏越心。
“你叫我什么?”
“妈啊?”苏越心看向他的眼神更古怪了,“你不是说,你是我妈妈吗?”
白河:“……”
诶?
另一边,许青江屋内。
他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在本子上写写划划,眉头紧锁,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依然沉浸在放学后的短暂讨论之中,准确来说,是沉浸在苏锦仪看似无意说出的那句话里。
——就像她说的一样,如果那“鬼仙”的目的真是要让他们帮着找到名字,又为什么要把知道方法的苏锦仪记忆抹去?
这说不过去。
再结合苏锦仪今天讨论时,一直明里暗里点出的一些东西,许青江的脑子里不由产生了一些荒谬的想法。
如果……这段过去本身,也是假的呢?又或者,还有更多的东西……也是假的?
……不,还是不太可能吧。那也太吓人了……
思索良久,许青江还是放弃地摇了摇头,将笔记本上的纸撕了下来,团成团,扔进了废纸篓里。
废纸篓里的垃圾已经堆满,他见状,便将垃圾桶拿到了厨房,看看厨房里的垃圾也已经满了,路过爸妈卧室时便顺口提了一句,要他们明早上班时记得带下垃圾。
他的父母很粗心,不提一下,老是要忘记。
正在看电视的父母眼也不抬地应了,许青江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看大门,心念一动,又悄悄去拿了些盐来,沿着门框下方撒了一道,用门垫悄悄盖起来。
既然知道了“鬼仙”不是鬼仙,而是某种超出他们理解范围的怪物,那他觉得还是更加警觉一点为好。
完成了这个操作,他才回到房里,敷衍了事地做起作业,没折腾多久,就上床睡了。
或许是因为睡得太早,他凌晨就醒了。绕着床边的盐圈依旧严严实实,盐圈外的椰蓉球则又少了几粒——这一切都昭示着,他又安稳地度过一夜。
许青江暗暗松了口气,爬起来打算先上个厕所,途径厨房时,却微微一怔
两个垃圾桶里,都已经空了。
垃圾,已经被倒掉了?昨晚倒的?许青江有点懵。
可他们小区垃圾房晚上是锁着的,只有白天才给倒……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默然片刻,又悄悄走到了大门边,然后轻轻拉起了门垫
门垫下的盐线,依旧是完整的。
仅仅只是因为门垫的覆盖而出现了少许的变形,却并没有任何被踩过碰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没有人从这扇门里进出过。
那……那个垃圾,是怎么回事?
许青江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盐线,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踢踏”一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妈妈温柔的声音。
“青江,你在这里,看什么呢?”
第九十六章
来自身后的那个声音,很柔和、很熟悉。是铭刻在记忆里的声线,哪怕只是听到都会觉得很安心。
然而现在的许青江,却连回一下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将门垫盖了回去,起身道:“没什么,刚才好像看到蟑螂……对了妈,厨房里那个垃圾,是你们倒的吗?”
——尽管内心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再确认一下。
回应他的却是“妈妈”肯定的语气:“当然啦。你啊,那么懒,尽会给妈妈添麻烦……”
身后的声音忽然靠近,几乎像是贴在耳边,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妈妈的话语里像是带着笑,说出的话却让许青江一阵冷汗。
——“坏孩子,谁让你把盐洒在这个地方的?害得妈妈出都出不去,只能绕路出去倒……”
“……”
绕路?
许青江心头浮起困惑,比困惑更强烈的,却是再难压抑的恐惧。
耳边传来的凉意更明显了,像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碰上了许青江的耳廓——这幻觉般的触碰却瞬间引爆了许青江紧绷的情绪,一直压抑着的惊恐沿着脊柱猛然窜上,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本能地握住门把,打开门一下跳了出去。
随着他的双足落地,楼道内的感应灯霎时亮起。他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借着昏黄的灯光向后一望,心脏又是一阵紧缩
只见打开的房门内,他的“妈妈”正站在玄关处,冷冷地望着他。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四肢,还有脖颈,全是歪斜的。
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过一样。
许青江被眼前的场景骇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妈妈”却又轻声笑起来。
“坏孩子。”她低声说着,迈动反折的双腿,小小地往前跨了一步——没有越过盐线,却离许青江更近了一些。
“跟你说了多少遍,晚上不可以出去。要是不听话的话,妈妈可要罚你了。”
一个“罚”字,顿时惊醒了尚在惊愕中的许青江。
他紧盯着玄关中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再次向后退去,在靠近楼梯的一瞬,霍然转身,毫不犹豫地向下冲去!
许青江的家在六楼,楼体老旧,没有电梯,许青江只能沿着楼梯一层层地往下跑。以往感觉几步就能走完的路程,这一刻却显得分外漫长。
他生怕自己就像那些鬼故事里那样,被一面鬼打墙永远的楼道内,每走完一层,都要习惯性地找一找出口,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他终于看到了——从一楼出口处透进来的些微光亮。他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下一瞬,神情便僵在了脸上。
——他现在知道,他“妈妈”所说的“绕路”是什么意思了。
几乎就在他跨出门的同时,一大团黑影从天而降,整个摔在了他面前的水泥地上。
没有声音、没有血腥味,它就是那么安静直接地掉下来,柔软的躯体拍在地面上,因为巨大的冲击而越发变形。
……尽管已经摔得连面目都模糊不清,身上的衣物也完全被血浸染,许青江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他的“妈妈”。
——她绕着远路来追他了。
就像是在呼应许青江的想法一般,下一秒,就见铺在水泥地上那瘫血肉蠕动了起来,碎裂的关节次第向上支起,撑起了“妈妈”破烂的身体。
“小青江,怎么越来越不乖了。”破烂的尸体发出声音,“都说了不许出门。妈妈要罚你了。”
许青江:“……”
没有给那具尸体再说第二句话的机会,他喉头猛烈地滚动一下,觑准机会,闪电般地窜了出去。
慌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区内响起。紧随其后的则是一阵阵粘稠的、像什么在地上快速摩擦的声音——许青江根本不敢往后看,只管埋头往前跑,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叫起“救命”。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多,因为季节关系,天空还是灰蒙蒙的。照理说,这个时候,已经有上晚班的人回来了,一些店铺也已经开门准备营业……
但事实是,什么都没有。
许青江一路跑出小区,冲上街道,但见凌晨的灰暗中,整个世界都安安静静,街上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呼救做出回应
就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活人。
许青江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这个联想而变得越发难看。
我该怎么办?我该逃去哪儿?
他有些慌乱地想到,一刻都不敢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他想起了苏锦仪的话——如果实在害怕,可以去她家找她。
但很快,许青江就意识到了一个更令人绝望的事实——他根本就想不起苏锦仪家在哪儿。
这不正常。他明明记得他去苏锦仪家借过作业的,还借了好几次;开学的时候班里做学生调查,他也看到过苏锦仪留下的资料……
他怎么会不知道苏锦仪家在哪儿?
……他的记忆,真的没有出问题吗?
这个念头又一次浮上许青江的脑海,这一回,他却没法再将它压下去。
不仅是记忆,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极为不真实。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足以动摇他整个人生观的疑问接二连三地冒出来,然而他并没有细细思考的机会。那种黏腻的声音到现在还追在他的身后,比起思考,保命更要紧。
也亏许青江身体素质好,跑了这么久,愣是没让他妈给追上——如果那团已经碎到看不出形状还能活蹦乱跳的东西,能称作他“妈妈”的话。
但这样下去也不行,他迟早会跑不动的……许青江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得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才行。
一个封闭的、安全的,能将对方完全挡在外面的地方……
一个地点涌入脑海,他脚下急转,立刻调整方向,向着学校跑了过去。
这个时间点学校当然还没开门,许青江直接抄小道翻墙进去,二话不说就冲向了图书馆。
学校的图书馆,不仅很大,易于躲藏,而且它的门板也远比普通教室厚实。之前去查资料时,许青江出于谨慎,随身带了盐罐和椰子糖,也全部藏在了里面。
更重要的是,许青江知道该怎么打开图书馆的门
他之前找机会问图书馆的老师借过钥匙,并偷偷复制了一把,藏在了图书馆外面的砖缝里。
得躲到那里去!
许青江打定主意,发足狂奔,一路直冲上四楼,拐出楼梯,抖着手指去摸砖缝的钥匙——因为太过心急,他的手指还在砖头上划了一下,沁出了血珠。
血液的味道似乎刺激到了那个追在他后面的东西。许青江很快便发现,那黏答答的摩擦声变得越发激烈了,速度也变得更快——因为翻墙加爬楼梯的缘故,许青江原本已经将那东西甩出一段距离了,这会儿却能明显感到,从楼道里传来的声音正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该死,我的钥匙呢……许青江越急越摸不到,手掌在砖块上磨得血痕斑斑。
终于,在那声音即将爬出楼梯的刹那,他的手指摸到了一片金属的凉意。
许青江大喜,立刻将那东西掏了出来,表情却瞬间凝滞了。
那不是钥匙。那就是一片金属片。
这个地方,没有他藏的钥匙。
许青江的手脚登时一片冰冷。
图书馆正位于走廊的尽头。他的四周除了封闭的大门就是走廊的围墙,唯一的通路,正通向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