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高的灵感往往能穿透系统给予的buff和滤镜,直接触及工作人员的本质。保险起见,苏越心决定还是尽量“压”一下自己的气场,免得真把人吓出个好歹来。
“你们都去哪儿了?我出来后一个人也没有。”苏越心一边收敛着气息,一边继续向韩北萧打听。韩北萧迟疑地望了她一眼,仍停在门口不愿进来。
“房间里面出了事,又突然出现了好几扇门。我们就各自开门跑掉了。”他语焉不详地说道,警惕地打量着苏越心的周围。
他所指的房间,自然是他们一开始所在的六号房。苏越心估摸着,那所谓的“出事”应该是编制内工作人员在强行推流程,将人往屋外赶,便也没详细打听,转而道:“那房间里有一个黑色的箱子……”
她边说边无意识地走动,从茶几的后面绕了出来,谁知她脚才迈出茶几外,就听韩北萧厉声叫了起来,一边叫还一边举起手中的剔骨刀
“你想做什么?你别过来!”
苏越心:“……”
她看了看自己与韩北萧之间的漫长距离,陷入沉默。
不是,她只是觉得吃得有点饱,想起来活动下消消食……
“你别紧张。”苏越心有些无奈道,“我只是随便动一动……你刚刚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后半句话出自《你不得不知道的迅速与玩家打成一片的一百零一式》——苏越心本身极度缺少与玩家打交道的经验,现在遇上的又是韩北萧这么个纤细敏感的男人,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啥,索性直接把自己背得最熟的那一句拿出来说了。
韩北萧双眼圆睁,满脸防备地望着她,没再搭理她的问题。
苏越心观察着他的神情,渐渐觉出不对来——她都已经将气息收敛到这个程度了,怎么还怕成这样?这男人细得有些过分了吧?
她又怎么知道,因为她之前无意中的施压,韩北萧已默默将她和“不正常”画上了等号。但一个平平无奇的新人玩家,怎么会那么吓人那么不正常呢?
人都是善于脑补的,尤其是在给自己找补的时候。
于是,结合苏越心拿到豁口刀的事实,韩北萧的尖脑瓜里产生了一个惊人但是又非常说得过去的猜测
刀代表的是什么?是伤害!游戏一上来就让他们拿刀是什么意思?就是让他们互相伤害!
而苏越心最特别,她拿的是一把带血的刀,一看就没少砍过人,所以拿到这把刀的她,身份一定是最特殊的,多半是类似于杀手、杀人狂之类的角色……
这么一来,她之前的反常也说得通了。为什么她一个新人会有怪物般的震慑感?这肯定是那刀的关系,她被那把刀感染了,附身了,变成怪物了!
韩北萧越想越觉得这个剧情发展有道理,并被这个自己脑补出的剧情吓得不轻。能和苏越心站在这里强撑着唠上半天而不是转身就跑,他都觉得算是自己天赋异禀。
而苏越心,如果知道他的想法的话,则会很认真地告诉他,他真的想多了。
关于刀的问题,她早问过洞洞女孩了。人家答得很清楚,纯粹是因为去年年会抽奖,他们波ss抽中了整整十箱剔骨刀。卖又卖不掉送又舍不得,于是就物尽其用地放在自家副本里当道具……
仅此而已。
第五章
虽然不知道韩北萧究竟脑补了些什么,但有一件事苏越心是看明白了的。
对方在怕她,发自内心地那种怕。
因为害怕,所以对方迟迟不肯进屋,但他也没有转身就走。苏越心估计,应该是因为他在走廊里也吃到了苦头——这点从他的外表上也能看出来。
比起一开始,他现在的状态狼狈了许多,头发凌乱,衣服也像被什么狠狠撕扯过,上面拍满了血色的手印,胸口一直剧烈地起伏着,面色惨白得连之前那个病弱青年都不如,眼神充满了惊慌,明显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能将一个自称颇有经验的玩家吓成这样,看来这副本还是有些东西的……不过也不好说,说不定只是这男人太好吓了而已。
苏越心心不在焉地想着,旋即抿了抿唇。
根据《你不得不知道的迅速与玩家打成一片的一百零一式》,这个时候,工作人员需要通过一些关心温柔的话语来安抚对方情绪,以达到拉近距离,消除对方戒心的目的。
然而苏越心认真想了想,觉得这事对自己有些难度。主要是这男人太细了,她说啥他都反应特别大,完全安抚不了……
嗯,这就是所谓的老玩家。长见识了。
苏越心有些烦恼地蹙起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之前也说了,她是一个重视效率的人。
而想要提高效率,就需要在合适的时间,选用合适的方法。
于是苏越心在思索完毕后,果断抛弃了书上的教条,选择了一个在她看来最适合自己的做法
“进来。”
她抬起头,不容置疑地对韩北萧说道。
韩北萧:“……???”
“进来。”苏越心重复一遍,神情平静,“不进来就杀了你。”
韩北萧:“……?!!”
他就知道,她果然已经被感染变怪物了!
被那双没有感情的黑色眸子一望,他的体内又倏地涌上一股凉意。大脑因轰然炸开的冰冷而陷入短暂的停滞。而就这么一个僵直的工夫,苏越心已经漂移般地闪到了他的跟前,一手轻飘飘地往他手腕上一拍,另一手则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子
“铛”的一声,韩北萧手腕吃痛,手中的剔骨刀瞬间落地,跟着整个人都被拽着重重跌进门里。
苏越心撒手抬眼,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洞洞女孩。
后者正摆出双手前推的姿势,不好意思地冲她眨着眼——她本想着要帮苏越心将人弄进屋里去,没想到苏越心下手贼快,她还没动手呢,她自己先把人拽进去了……
苏越心冲她平静地点了点头以示领情。洞洞女孩腼腆地笑了下,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阴影之中。
她是在编鬼魂,本来就是有自己工作岗位的,陪了苏越心这么久,已经耽误不少上工时间了。虽说苏越心是贵客,这部分耽误的时间肯定还是算她绩效,但毕竟他们副本人少,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时也找不到能替她班的人,而且专门负责陪苏越心的向导也要到了……
她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暂别苏越心,老老实实回去上班去。
早在韩北萧出现之前,洞洞女孩就已经和苏越心提过自己要先离开,并再三保证按照正常进度,很快就会有其他玩家也找来这个房间,因此苏越心对她的离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韩北萧身上。
后者早在她撒手的一瞬间就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旁边,连刀都没顾得上捡。苏越心无语望了他一会儿,默默地将门关上,走到椅子旁坐下。
韩北萧警惕地望着她,不住吞咽着唾沫,小腿在肉眼可见地发抖,而苏越心……
苏越心只觉得尴尬。
虽然她是为了解锁新房间才将韩北萧拖进来的,但这话又不能直接和他说,说了算违反规定;但除此以外,她又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了。
她本来也不是擅长沟通的性格,这男人又那么纤细,跟个兔子一样,她稍微动一下,就警惕到不行。她倒是有心把线索拿出来以示诚意,但他好像总以为她要拔刀……
如果是个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这个时候就会开始设法圆谎了。先将自己之前表现出来的种种疑点圆过去,再给自己的行为套个合理的解释,跟着再来一套真心关怀推心置腹利益交换的组合拳,最终成功完成破冰,大家把话说开,还是亲亲密密好队友。
起码看着会比现在亲密。
但问题是,苏越心她的经验完全不丰富。她现在就像是个新手饲养员,而韩北萧则是一只反应过度还无法沟通的猴子。
……下次绝对不拿玩家卡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她明明只是来修个水管而已……
苏越心无声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应该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好,于是将茶几上的餐盘拿起来,问韩北萧:“吃鲜肉月饼吗?蟹粉的。”
韩北萧:“……”
苏越心见他没回答,便又将餐盘递过去一些。那盘子上还剩一个半的鲜肉月饼,那半个是苏越心咬过的,一眼望过去,能看见有点泛红的鲜肉内芯。
苏越心挺喜欢这月饼的,口感厚实,就这么送出去还有点不舍。韩北萧却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惊吓一样,盯着那露出的肉馅看了一会儿,突然干呕了起来,跟着又惊叫着扑向门口。
苏越心:“……”
“敢出去我就杀了你。”她无奈道。
韩北萧动作一顿,转头颤巍巍地看她一眼,僵在原地,不动了。
“坐到那边去。”苏越心随手指了张椅子给他,韩北萧抖着小腿走过去,却不肯坐下,只硬挺着站在旁边,仿佛坐下去就会要他命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老玩家吗?
苏越心真是心累了。
她收回餐盘,自己又坐回了椅子上,思索片刻后问道:“你详细说说,在我进那木门后,房间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韩北萧迟疑地望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那个人,活了……”
苏越心:“嗯?”
韩北萧整个身体都抖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事情一样:“那个死掉的新人,他突然又开始动了……”
苏越心:“……哦。”
看来她之前的预感还真没错,那个成功把自己作死的玩家,就是副本内工作人员假扮的。
派一个内部人员在新手局里故意送死,这是近两年来比较流行的做法,一来可以为真正的新手玩家做一个很好的“示范”,免得一群人总在那儿嚷嚷着什么拍节目要回家的,浪费时间;二来这具“尸体”可以二次利用,带来的惊悚效果会比凭空出现的鬼怪来得好……
而这个副本里,显然是两种做法都用上了。
先是安排个内部人员“死”在众人面前,在苏越心单独进入房间触发剧情后,又安排他“起尸”
按照韩北萧的说法,在那人起尸的同时,房间里也刷出了好几扇全新的门。那具尸体摇晃着扑向众人,房间的地板则化为了一片血沼,无数骨肉分离的小手从那沼泽里伸出来,抓向玩家的小腿。玩家们被逼得没法,只能打开房门,各自逃生。
“所以你们就分开了。”苏越心听完韩北萧的叙述,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口道,“当时一共出现了几扇门?和你一起逃的有谁?”
“一共出现了三扇门。其他人我不知道,我这边一同逃出的一共四人。除了我,还有蒋小依、张连……”
蒋小依就是那个明着抱他大腿的粉红外套妹子,韩北萧在提到她时神情扭曲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张连则是另一个玩家,玩过两局,有些经验。
苏越心听着,觉得不对:“不是四个人吗?还有一个是谁?”
“还有一个……是白河。”韩北萧支吾道。他记得白河曾替苏越心说过话,所以提到他名字时总有几分不自在,“但我不确定他跑出来没有。”
苏越心微微蹙了蹙眉:“怎么说?”
“房间里出事的那会儿,他正在犯头疼,是张连拖着他跑出来的。”韩北萧低声道,“结果他才被拖出来,头疼又好了,就坚持要回去。”
“回去?回去做什么?”苏越心越听越糊涂了。
韩北萧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喉头滑动了一下。
“当然是回去拿箱子啊……不是你说的,让他帮你保管好那箱子的么。”
第六章
昏暗的小道,摇晃的布偶,若有似无的童稚哼唱。密匝的干瘦枝条遮蔽在头顶,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丛生的枯木之后,则时不时能见到一扇扇紧闭的房门。
白河一手拿着个金属门牌,挨个对着那些房门看,另一手则提着个黑色的工具箱,步履缓慢又充满警惕。
那个箱子不大,材质像塑料,把手却是金属的。可单手提握,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还挺沉的,起码得有三四十斤重——要不是他有能力加成,想要带着这么个累赘在游戏里跑,绝对是难事。
说起来,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憨了……
白河望着那箱子,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当时都已经被人带着跑出了危险范围,颅内的抽痛也还没有完全散去,不论是从哪个角度看,再反身冲回去都决称不上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脚就已经动了。
明明那女孩看着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谁会把真正重要的东西交给萍水相逢的人看啊……
白河再次望了望手里的箱子,无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一勾,很快便又抿了下去。
说来也怪,这副本看着危机四伏,气氛也烘托得十分阴森,但他这一路走过来,却是安安稳稳,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出现——只除了有一次,他不小心误入了写着数字“二”的房门。
那是他从原房间逃出后看到的第一个房门,当时他头疼又在发作,神智一时不清楚,就撞进了那个房间里。事实证明这真的是相当差劲的一个决定——在进屋的第三秒,就有一把飞刀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去,刀上还串着一片像是头皮一样的东西。
那刀来自一个脑袋里长满稻草的等人高小丑当时他就坐在铺满红布的房间里面,冲着刚进门的白河桀桀怪笑。
之所以能看出他的脑子里面全是草,是因为他的脑壳压根就没封好。他的头盖骨完全就是缺失的,本该是大脑地方却塞着满满的稻草,看着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