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连肚子也吃不饱!
可他们家时不时的还有清油大肉吃,小日子要多奢侈有多奢侈,她以为是在治安队搞到的油水,现在看来,这哪是“油水”?这简直就是民脂民膏啊!
当然,也不排除他跟自己一样,捯饬个什么值钱玩意儿卖出去?
所以,她也就没说什么,“那恭喜了。”
周树莲却没多少喜悦,她压根不想进城,她宁愿在村里带着孩子跟张爱国“双宿双栖”,也不愿进城去住楼房,面对肥头大耳的杨发财!
可她没有理由留下。
连婆婆那样“落叶归根”观念深重的人都得进城,她要留下来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正想着,忽然听见“叮铃铃——”的脆响,杨秋生扬起脑袋,“啊啊啊”
“奶,我们回来啦!”春晖大声说,再一次按了按铃声,让清脆的喜悦的铃声在院里响个不停,大白鹅“嘎嘎嘎”的叫着,猪也被惹得“哼哼”起来,崔家院里仿佛响起了一首动听的协奏曲。
多么快乐啊!
崔老太吓得脚下踉跄,“你哪来的自行车?”
“买哒!”幺妹挺了挺胸膛,大声的说,“我们买了两辆呢,另一辆二伯娘骑着在后头,我春晖姐姐超厉害哒,她用新车载我回来哟!”
崔老太惊奇的摸了摸那发着银光的自行车架,摸了摸黑亮的皮质坐垫,“怎么,怎么还买两辆了?这不费钱嘛。”
幺妹刚要说她捡到两张票的事儿,忽然看见周树莲从耳房出来,立马聪明的改口道:“二伯娘跟姨妈借的钱,奶奶你看,这还有一窝小猫猫呢!”
崔老太这才发现,她怀里一直抱着个提篮,因为篮子太大,没人给她提着,她还下不来,一直坐在车上不上不下的。
黄柔给她接过提篮放地上,又把她抱下来,谁知小丫头就不肯下地了,树袋熊似的四手四脚扒她身上挂住,深深的吸几口妈妈身上的气味,她满足的闭上眼睛,平时睡惯了午觉突然今儿没睡,她早困得不行啦。
唯一支撑着她不要在车上睡着的理由,就是小猫猫们,她怕自个儿睡着会摔了小猫猫,那么小那么嫩的小肉球,得多痛呀!
黄柔给她随便擦了擦脸,抱炕上去了。崔老头看着那一堆只会蠕动的肉球,为难道:“怎么提回家来了?”
崔家连狗都舍不得养一只,更别说养猫了。以前是真的条件差吃不饱,现在是有了大白鹅能看家,不需要狗了。
“奶,养着吧,咱们养两个月,等猫猫能吃饭就给送出去。”
崔老太嫌弃的“啧啧”两声,但还是把篮子提到牛卵树下,高大的树冠能遮挡烈日,又不会太冷。
周树莲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摸了摸这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心里羡慕极了。他们家那辆被杨发财那肥大的身躯压了两年,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可怜她还一次没骑过呢!
将近二十分钟后,王二妹她们才回到,又热又渴又累,“咕噜咕噜”灌了一碗凉开水,以为春晖和幺妹已经把事情跟老太太说了,她就回房睡觉了。
所以,幺妹捡到自行车票的事儿,崔家人直到吃晚饭才知道。
黄柔惊讶不已,“真是你捡到的?”
幺妹塞了一口大大的南瓜,把双颊撑得胀鼓鼓的,“是哒!”
“还是两张?”
“是哒!”
崔老太一把抱起她,“哎哟”“哎哟”叫着,亲了好几口,她宝贝孙女也太太太厉害了吧?别人家的孩子别说捡到两张票,就是一个车轮子也捡不着呀!
幺妹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是小猫猫帮我捡到哒,它掉地上,就把地上的票沾在屁股上。”
崔老太双手合十,直说这就是小猫报恩呐。要不是幺妹出去救了大黑猫,这些小肉球们哪有出生的机会?所以说吧,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还是有灵性的,她决定,要养就得好好养,大了送人再说送人的话,现在在老崔家那是一只不能折损的。
全家人纷纷附和,是这道理。
只有黄柔蹙着眉头,总觉着哪里不对。
因为有了小奶猫,隔壁的杨爱卫杨爱生也正大光明的过来玩了,美其名曰“来看猫”。孩子们私下有仇那是孩子的事儿,可在大人这是他们却无法拒绝的理由。
当了妈妈的大黑猫,对着崔家小姐妹们非常温顺,撸一撸它的脖子和脑袋,它就懒洋洋的“喵”一声,可对杨爱卫杨爱生?他们的小脏手刚伸出来,还没碰到它呢,就龇牙咧嘴,气哼哼的“喵”一声,喘着粗气死死瞪着他们。
杨爱生委屈巴巴的看幺妹,“你快告诉它,让我摸一把。”
幺妹“哼”一声,“它又不听我的话。”
“它听嘞,很听,非常听……”他那眼睛就痴痴的看着幺妹,看得春晖毛骨悚然,她一把挡在他们中间,警告道:“杨爱生你再惹我妹,当心我揍你。”
她隐约记得,上辈子的杨爱生,好像才十几岁就坐牢了,流氓罪。在整个牛屎沟,他还是第一个犯流氓罪的小伙子!
这么小大年纪就知道盯着女孩目不转睛,以后长大了可怎么了得?说痴汉吧,不至于。可跟同龄男孩比起来,又奇奇怪怪的。
他这年纪的男孩,还屁事不懂呢,像曹宝骏,虽然也喜欢看幺妹,可那是正常的喜欢漂亮东西的小男孩,喜欢客气的跟幺妹说话,给她夹好吃的,幺妹偶尔多跟他说两句话,小家伙会害羞的眨巴眨巴长睫毛。
两相一对比,她就觉着怪怪的。
杨爱生被她凶得更委屈了,“我没惹她,我就跟她说说话。”
“那你也不许这么盯着我妹看!”
杨爱生被戳中心事,不敢说话,可杨爱卫却大声道:“看看你妹咋啦?她能少块肉?不就一丫头片子,看一眼还给你脸了!”
这副模样,真是杨老太的翻版,真让人讨厌。
春芽“嗷”一声,朝他胸口撞过去,臭小子立马一屁股跌坐地上……上……上,打起滚来!
对,崔家姐妹们疑惑的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破口大骂,更没有立马起身跟春芽大战一场,而是就地躺下去,与地面三百六十度亲密接触,手脚并用,嘴巴里“哇哇”大哭着,比小彩鱼还不如。
崔家姐妹:“……”
这,她们严重怀疑,这不是她们认识的超讨厌的杨爱卫,而是披着杨爱卫人皮的杨老太!活脱脱一中老年农村泼妇呀!
大家对视一眼,提着猫猫篮子,跑进堂屋去了。
于是,滚了十几分钟没听见有人理他的杨爱卫,在弟弟的劝说下,终于气哼哼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黄泥土,“走吧,以后都不来她们家了。”
崔家姐妹:“……”
太阳落山,崔家厨房开始升起袅袅炊烟,几个姐姐上山讨猪草,幺妹跟妈妈在家做饭。她坐小板凳上,用火钳夹着一把碎柴,给加到锅洞里,火立马就“轰轰轰”的燃起来,燃得特别旺,把她小脸都映红了。
黄柔把砧板放灶台上,正在“擦擦擦”的切土豆丝。她的刀法非常好,能把土豆丝切得棉线那么细,根根均匀,再用清水漂洗一下,炒出来的土豆丝特爽口特下饭。
幺妹想到,咽了口口水,“妈妈,我的肚子咕咕叫了哟。”
黄柔笑笑,“中午没好好吃饭吗?”
“嗯!我一直摸着兜呢,我怕把自行车票弄丢,那多可惜呀?”她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学着中午二伯娘的语气:“这可值不少钱嘞。”
黄柔切土豆丝的手一顿,是啊,这可值不少钱呢。
崔家人整天在村里,不知道外头形势,今年的自行车票不是一般稀罕,多少双职工家庭为了一张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呢,就算省吃俭用省出买车钱,没票也是白搭。
捡到东西,崔家人都高兴坏了,那丢了票的人咋办?一丢还是俩!
黄柔叹口气,再次确认:“这票真是你捡的?”
“是鸭!”
“那你有没有留在那儿等等,看有没有人回来找?那也有可能是别人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据为己有呢?”
小地精低着头,“可,可是……”
黄柔也不逼她,放下菜刀,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摸着她的头顶问:“可是什么呀?”
“可是我是小地精呀。”
“嗯?”
幺妹抬头,大声说:“我是一方地精,地上的东西都归我。”
黄柔哑口无言,地精的规矩真的是这样吗?只要是地上的土里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可,人类也有人类的规矩啊。
所以,她在捡到东西的第一时间就压根没想过这个东西是谁的,反正她下意识就是觉着是她的,她的东西她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黄柔想起上次捡到杨旅长的钱时,幺妹也是这个反应,理所应当的,理直气壮的据为己有。
黄柔扶额,她自认为自己的教育还是非常用心的,虽不说面面俱到吧,可比一般家长全面多了,这些方面没少给她讲。她没想到,幺妹还是会不断的犯同一个错误。
她神色莫测,沉默不语。幺妹悄悄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妈妈真的生气啦。
“崔绿真我问你,如果你丢了两张自行车票你着急吗?难过吗?”
幺妹想到自己一路各种摸兜,在曹家恨不得把兜粘起来的情景,她不敢想象,如果丢了得难过成啥样,一定会哭很久很久的鼻子吧?
“崔绿真,我问你呢。”
眨巴眨巴眼,眼睛有点酸酸的,可她是很坚强的小地精,抿了抿嘴角,“我会难过,会哭。”
“那你想想,如果丢了票的人是老爷爷老奶奶怎么办?是生病的人怎么办?是等着用钱的人怎么办?”黄柔严肃的看着她。
幺妹再次眨巴眨巴眼,不敢与妈妈对视,是啊,那老爷爷老奶奶岂不是更难过啦?他们哭起来多可怜呐!
“再有,捡到别人的财物应该怎么办?妈妈教过你的。”
这时候的她想起妈妈曾经教过她一个成语——拾金不昧,捡到别人的财物不能据为己有,要交给警察叔叔。
这跟垃圾堆捡到不一样,那是别人不要的扔出来的她捡到可以自个儿留着,可这是路上捡的,有可能别人只是不小心拿掉了,并不是主动扔掉的……哎呀呀,可是两辆自行车真的好重要呀!奶奶想要自行车,伯伯伯娘们也想要自行车,姐姐们也想要,她想让他们开心。
小地精扁扁嘴,她既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可又觉着错误犯得情有可原。
黄柔也不逼她,温柔的看着她:“你别急,妈妈给你一顿饭的时间,好好想想,等饭吃好再跟妈妈说,好不好?”
幺妹如释重负,“好。”
接下来,幺妹沉默了,她默默的一个人在村里游荡,走啊走的,她想去村口问问老槐树爷爷,这个事情怎么办。可老槐树今天生病了,咳得非常厉害,她又不忍心打扰他了。
“崔绿真。”
“叔叔?!”
“叔叔你没去上班吗?”
顾三刚洗过的头发还在滴水,他一把将小姑娘抱起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家吃饭。
幺妹扁扁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叔叔不能用凉水洗头,会感冒的哟。”
顾三用胡茬扎她,“哎呀小姑娘会关心我啦?”
幺妹红了脸,“嘻嘻”笑着躲开。
其实,他早看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了,“跟我说说,为什么不高兴?”
幺妹对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信任,遂凑到他耳朵旁,小声小气的把今天的事说了,为了不被他批评,她还特意强调,她不是故意要让老爷爷老奶奶难过的,她只是光顾着开心,没想起来。
当然,她也没说自己是小地精。
顾三也没想到她还有所隐瞒,静静地听完,“不是大事儿。”
“真哒?”
“嗯,你确实犯错了,可你的初衷是为家里人好,说明你还是个好女孩,不是坏孩子。”
幺妹的眼睛这才渐渐亮起来,“那,那如果妈妈还生气怎么办?”
顾三故作思考状,“嗯……知错就改,她就不气啦。”
“那怎么改呢?以后我都不会再捡别人的东西啦,这次的怎么办?”
“好办,我们让票物归原主,但已经花掉的话,我们就找到原主,跟他道歉,再还钱给他,让他原谅你就好了。”
幺妹“哦”一声,恍然大悟!
对呀,只要对方原谅她,妈妈也就不会生气了。
顾三把她送回崔家的时候,一大家子正准备开饭,正找不着孩子呢。崔老太把她接过去,打又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以后天黑不能一个人出门了,啊。”
经过一天发酵,崔家人都知道顾三来求娶黄柔的事了,此时看着他的眼神颇为复杂,女婿不像女婿,外人不像外人的。
他谢绝了大家的留饭,大大方方的说:“阿柔你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两个人站门外,小声说了几句,里头的人只能看见黄柔点了几下头,表示赞同。
别说,男的小心翼翼商量,女的点头表态的模式,还真有点像崔家两位大家长。崔老头就是这么对崔老太的,可他们是女大男小,而黄柔跟顾三嘛,俩人同龄,甚至顾三还大了三个月。
崔家几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妯娌几个,眼里不无羡慕。废话,谁不想找一个把你放心上,啥都跟你商量的男人啊?
没一会儿,黄柔在饭桌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明天去市里,找找丢票的失主,只要对方不狮子大开口就把票打成钱给人家。
“啥?!”
“还回去?”王二妹比刘惠还激动,她今儿回到村口是特意跳下车推着走的,短短几十米恨不得走几个小时,一路走一路打铃,明儿还得骑回娘家一趟呢,凭啥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