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精三岁半——老胡十八
时间:2021-01-30 10:37:21

  得,你媳妇儿美,那你去买美的去,有本事买美国的去!
  他本来想带她买一身好的,找补找补面子,可奈何逛了一圈,都是非常老气的颜色和款式,还不如她身上的涤纶衣裳好看。
  他想了想,“下周去省城买吧。”
  “省城?”小插话精听见,立马道:“我能去吗叔叔?我好想菲菲的呀。”
  “可以,但你得好好考试。”
  “嗯嗯!”星期四就要期末考啦,学前班的期末考就是数数唱歌,对于小地精来说,闭着眼睛都能考满分哦。现在换成了徐大玉老师,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特别公平公正,对她也特别好,她喜欢上学!
  两个大人,一左一右的牵着她,听她絮絮叨叨说徐老师的好,徐老师某一天下第一节 课的时候肚子饿,给她两毛钱请她帮忙跑食堂买包子,还送了她两个呢!
  两个大肉包子就将她收买了,收买得妥妥贴贴,从此以后每天下第一节 课她就哒哒的跑过去,“老师今天肚子饿吗?我跑得超快哟!”
  徐大玉回办公室一说,黄柔和陈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而且,因为徐大玉该凶的时候凶,蔡明亮被她虎着脸打过两次屁股后,再也不敢揪幺妹的头发了,她现在特别开心!
  “那改天把这个徐老师请家来吃顿饭。”顾三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说。
  “不行,小徐不是那样的人。”又不是卫娜,因为没占到家长的便宜就觉着自个儿吃亏了,就要报复在孩子身上。
  “公平公正的对待学生本就是每一个老师的天职,她履行自己的职责,我们从心里感激就行,以后有能帮上忙的再说。”其实,她估计他们是没啥能帮徐大玉的,这姑娘虽然只说自己是阳城市人,从不强调自己的家世父母是干啥的,可看校长和蔡厂长对她的态度,应该差不了。
  毕竟,这可是连蔡厂长家大宝贝都敢打的人呢!
  顾三摸了摸鼻子,“嗯。”
  逛完商店,幺妹有些累了,顾三准备载着她们回大河口,可刚上车,黄柔就说:“去城南自由市场看看。”
  现在的城南自由“市场”已经没市场了,跟以前的人山人海比起来,现在只剩零星几个双手袖在棉衣袖子里的男人,慢悠悠的走着,看见好容易来了几个人,还是开边三轮的,立马一拥而上,“兄弟要啥?”
  可一看顾三,浓眉大眼小平头,长得像警察不说,那一脸正气是藏也藏不住的。大家又忙退回来了,敢情把他当便衣了!
  幺妹眼睛亮,指着不远处一个年轻人叫:“哥哥!”
  年轻人穿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人也缩在大衣里,佝偻着腰背,愁眉苦脸,仿佛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
  “哥哥,我是崔绿真呀!”
  黄柔一看,这不小倒爷刘向前吗?大半年不见的他,又黄又瘦不说,还老了五六岁的样子。
  哦不,在这小滑头身上,不叫“老”,叫成熟。
  现在的他胡子拉碴,面黄肌瘦,看起来挺像二十五六的大小伙了,只是精气神没那么好。跟以前那个油嘴滑舌,风光至极的刘向前比起来,可不就是天壤之别?
  看见她们,他眼睛先是一亮,后又闪烁两下,似乎是想跑,犹豫一下又走过来,“黄姐,小绿真,你们来啦?”
  在看见顾三的一瞬间,他也跟其他倒爷一样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
  黄柔哭笑不得,这滑头倒是精,“怎么着,犯事儿了?躲啥呢你?”如果真犯事了,那得远着他,谁知道他会想什么鬼主意,会不会连累到她们。
  “没没没,姐你误会了,我可是根正苗红的,清白着呢!”刘向前下意识的就像以前一般拍胸脯保证,可拍着拍着,在黄柔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他只能讪讪的住手。
  终究是他不地道在先。
  虽说黄柔对他有意见,但她从未在幺妹面前抱怨过刘向前,从未流露出他们之间的不愉快,所以幺妹这小傻妞对刘向前还亲热着呢!“哥哥”长“哥哥”短的跟他说话,说她今儿逛商店看见哪些好东西。
  刘向前也趁势跟在她们身后,缩着脖子说话。
  顾三看了看他,冲黄柔眨巴眨巴眼,借口去一旁抽烟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果然,下一秒,刘向前就哈巴狗似的求黄柔:“黄姐,我先跟你道歉,以前的事儿是我不地道,我小小年纪仗着去的地方多,挣到点儿钱就飘了,我……”他先自扇耳光。
  以前,确实是他年少轻狂了。总觉着见识的比别人多,看这些不如他的老家人就有点看不上了,做事只顾眼前利益,把人得罪了也不管,笃定这辈子只有别人求他没有他求人的份儿……直到摔了个大跟头,才知道他爹说的话没错。
  做事先做人,做人失败,做事也走不远。
  暂时的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现在的他无比清醒。
  他要东山再起,就必须从头开始学做人。道歉是第一步的,想到这几年的起起伏伏,他扇耳光扇得不是一般的狠!
  “姐,我不是人,我利用了你们的点子,我知道错了。”闭着眼,扇就完事儿。
  幺妹被那清脆的耳光声吓了一跳,小声问:“妈妈,哥哥怎么啦?”
  “嘘,你去那边找叔叔玩儿,怎么样?”
  幺妹看了看她,又看看刘向前,哒哒哒跑过去了。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不够,不够,是我做人失败,关键时候没一个愿意帮我,哪怕搭把手的人也没有,是我自作自受。”刘向前几乎是哽咽的说,那些曾经自以为是的瞬间,现在都尝到了恶果,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并非单为对不起黄柔这事。
  说实话,黄柔是不怎么信的,总觉着这小子在玩负荆请罪,以退为进,鬼知道他又在琢磨啥呢?在她这样一板一眼按规矩办事的人眼里,她是接受不了当众自扇耳光的。
  而他能一连扇了这么多个,只能说明所图甚大!
  “哟,这姓刘的小子还真打啊?”有人围过来看热闹,刘向前这才红着脸住手,那红脸不知道是扇得多,还是臊得多。
  “各位老哥,以前若有对不住的地方,小弟刘向前给你们赔不是了,以前我年少轻狂,不知道为人处事的道理,我……”
  “害,得了吧,你是被治安队的治怕了吧?”
  众人大笑,是发自内心的笑话他。
  原来,那次多部门联合执法的严打行动中,被抓的不止崔建国,还有他刘向前!崔建国穿着破衣裳烂鞋子,一看就是穷苦人,直接发送回公社处理。可刘向前那天正好穿了身新买的白衬衣军装裤,大背头梳得油光水亮苍蝇爬上去都得滑倒,最关键还有一双锃亮的黑皮鞋!
  这小子,一看就是赚到钱的倒爷了呀!
  好巧不巧,他没落公安手里,也没落民兵小分队手里,而是落治安队了!还是治安队杨发财手里!
  这条肥鱼杨发财要放过了,那还对得起他的大名吗?他爹娘起这名儿可是寄予厚望的!
  刘向前平时油嘴滑舌捧人捧惯了,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看见杨发财眼里流露出来的贪婪,他迅速的主动的说,他在公社亲戚家寄存了两包中华硬壳香烟,如果杨队长能通融一下的话,烟就送他了。
  但前提是他给姨妈带个话,让姨妈亲自来一趟。
  谁知杨发财脑袋一转,不带话了,直接亲自带人杀到他姨妈家去,掘地三尺找到他私藏的东西,原来不止两“包”中华烟,得有二十来“条”,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那地窖里还藏着几百个香港皮包,几百双皮鞋,外加各式高档线衣线裤,据说塞满了一整个地窖,至少价值两万元!全是他刚从南方带回来,准备春节前大卖特卖的。
  两万元这是啥概念?多少人活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东西呢!可对他来说,却也只是一堆死物而已,他还想年后带些石兰省特产南下,赚笔差价,再从那边买一辆边三轮回来,好风光风光。
  而看见那么多投机倒把物资的杨发财能放过他?不咬下几口肉来他都不叫这名儿!合着几个狐朋狗友演戏作套,假意要给他从中说和,免除牢狱之灾,只不过得让他出两千块的“中介费”,中途又以要交际应酬为由,冷拿热拿,拿出去大几千,等他反应过来被骗的时候,手里的钱已经没了,而那一窖的货,也让他们瓜分蚕食了!
  刘向前还是太年轻了,这几年的顺风顺水让他忘了人心的险恶,让他以为自己是紫微星下凡,即使遇到要枪毙的投机倒把罪的时候,也自有脱壳之机,他以为杨发财牵线的“能人”就是他的贵人……结果,这些贵人把他骗得身无分文不算,还想坐实他的罪名!
  而曾经跟他称兄道弟吃他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朋友”们,一个个避而不见,都当他是瘟神呢!
  谁能救救他?
  谁能拉他一把?哪怕是一把?
  没有,他的老父亲在外头一夜白头,他的弟弟妹妹们书也不念了,挨家挨户求亲戚,可亲戚是什么人?他风光时千声万声“向前大后生”,落难了谁管啊?
  他跟崔建国不一样,崔建国只需要劳教,他可是铁定坐牢的,搞不好还会吃枪子儿!
  后来,还是县供销社的书记发现市面上流出大量来历不明的皮包皮鞋,经过一探查,发现货跟以前从他手里拿的一样,这才找到治安队拘留室来。
  而他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爷爷告奶奶求书记捞他。见软的行不通,他干脆把脸一变,以他曾跟书记有私下钱货来往为由,如果他的罪名坐实他就把书记咬出来……这才被人搭救。
  死里逃生的他,何止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他都成了丧家之犬,一只夹着尾巴四处游荡的野狗了!
  这段日子他怎么也睡不着,日日想,夜夜想,到底是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除了杨发财等人的贪得无厌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他自个儿身上。
  他曾无数次后悔过,如果那天不是因为轻狂张扬非要穿皮鞋衬衣去黑市,如果他没有逢人必捧的毛病,没有露出他的家财……杨发财就不会见财起意。
  如果他平时做人不是那么失败,交不到真心朋友的话……又何至于没人搭救帮忙?
  对杨发财,他恨,可他没办法。
  他只有不断的反省自己,折磨自己,才能让自己稍微好过些。所以,这段日子他一直在黑市游荡,仿佛孤魂野鬼。
  看着熟悉的老面孔,要说挣钱那些中年倒爷们肯定比他挣得多,可他们却能安然无恙,他在寻找他们能够全身而退的原因。
  看着熟悉的老客户,身无分文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别人的客户,想想自己以前的做小伏低,想想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他除了暗自抹眼泪,他还能干啥?
  直到今天,看见黄柔母女俩,他忽然恍然大悟。
  如果跌倒是从这儿开始的,那就从这儿开始爬起。
  黄柔听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实在是没想到这年代居然还有杨发财这样明抢的土匪!她知道,都到这份上,他不可能再骗她了,那杨家在市三纺买房子的事就说得通了。
  辛辛苦苦好几年,吃不好喝不好,受尽白眼,做尽孙子好容易挣来的钱,就这么成了杨家通往美好生活的垫脚石。刘向前啊,你说他活该不活该?你说他可不可惜?
  “别哭了,行了行了。”黄柔硬邦邦的劝着,心里对他的不喜也渐渐淡了。
  怎么说,这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凭啥要求他面面俱到?要是家里有条件,要是他妈没死,他爹没生病,下头没有五个弟妹嗷嗷待哺,他大可不必走南闯北的受闲气,谁不想待在家里有吃有喝?
  黄柔当年下放到牛屎沟的时候比他大多了,也接受不了背井离乡啊,更何况他还不算一个成年人。
  如果是自己家幺妹,以后也被人这么欺辱,她心都得碎了吧!
  黄柔递过自己的手帕,“赶紧擦擦,别让幺妹见了笑话你。”
  刘向前接过去,“嗡嗡”的擤了两把鼻涕,这才发现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好意思道:“对不住黄姐,把你帕子弄脏了,我给你洗洗吧?”
  黄柔哭笑不得,“我还不缺这一块帕子,你也别洗了,不要就扔了吧。”
  可刘向前哪舍得扔?这是他落难后收到的第一份温暖,也是唯一一份,他小心翼翼的揣怀里,发誓回去要洗干净收好,时刻提醒自己,做事先做人,踏踏实实才是王道。
  “姐你记住治安队那叫杨发财的,他最近疯了似的到处抓投机倒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盯上你们了。”
  黄柔点点头,听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杨发财的语气,没敢告诉他其实杨发财是她们家邻居,万一年轻人一头热血上门寻仇咋办?这不是既害了他,又害了杨家老人和孩子吗?
  “对了,那你现在有啥打算?”
  刘向前苦笑,“我肯定不是那么轻易被他打倒的,我也想东山再起,可……”他学着外国人耸耸肩。
  “那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没钱。”此时的没钱跟几年前刚出门的没钱不一样,那时候即使没钱,他厚着脸皮上亲朋好友家里也能凑点儿,可现在?大家都当他瘟神,都知道他差点儿出不来了,谁还会借他?
  就是曾经借给亲戚的,也拿不回来了!
  黄柔下意识摸了摸小臂上的金镯子,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你认识哪儿收购金首饰吗?”
  这是刘向前擅长的,他立马精神一振,仔细的想了想,“认识,认识三家。”
  “怎么,姐你有东西需要出手吗?”他立马开动他机灵的见多识广的脑袋,“阳城市最近查得严,我建议如果您要出手的话,还是去省城比较好,天高皇帝远,谁也不认识谁,钱货两清。”
  以后再遇见的可能微乎其微,如果收金点被端了,也不会攀咬出她来。
  “但距离远,人生地不熟的,被杀价的可能性也很大。”“外地人”就是中国文化里天然的弱势者。
  黄柔摇头,她不在意被杀价,本来别人收她的东西就是冒着极大风险的,不让别人赚点怎么行?更何况她现在急需用钱,少点就少点吧。
  “你愿意帮我出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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