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个月的杨秋生已经能吃辅食了,奶吃的没以前多了,她每隔三天就会给小七妹喂一次,也不多,就够她吃十分钟……因为,这条小彩鱼她真的真的太能吃啦!
未满月的小婴儿,拼了命的“滋滋滋”的吸,比杨秋生还吃得快吃得急,这要是给别的产妇试试,还没这供应能力呢!
可今儿,奶没吃完,外头就嘈杂起来。
“咋又吵起来了?”
杨爱生赖在妈妈屋里,小小的三角眼若有似无的看向“水蜜桃”,就为了多看崔绿真一会儿,他才不要挪屁股呢。倒是杨爱卫跑出去瞅了一会儿,回来报告:“张大力家又闹起来啦。”
幺妹心头一跳,是婶婶又怎么了吗?当了小妈妈的她心智成熟不少,隐约知道张大力和陈丽华是什么情况了。忙扔下一句“小彩鱼等我”,撒腿就往张家跑。
大宅子前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的多,劝架的少。
陈丽华今儿又换了个办法,让父母请了族里一群叔公堂兄弟来,要么七老八十德高望重,要么年少力壮孔武有力,在农村都是很有话语权的。
拿着她的钱,又有父母的苦苦哀求,族人们也倒是卖力,先好声好气给张家讲道理呢。
讲了不听?那动手也没事儿。
毕竟,陈丽华已经用二十块钱把张爱国那关给打通了,只要队长不发话,牛屎沟可没人愿意出头。
张家在村里是独户,没有族人,平时又招人恨,谁愿意帮啊。
软的硬的都行不通,张老太索性来个荡妇羞辱:“老娘知道你要走的原因,不就是有了姘头嘛?守寡让你守得都痒痒了是吧?迫不及待就要去嫁人,只是姘夫要知道你不会生育还会要你不?哎哟,这一只不会下蛋的老老母鸡……”
话未说完,就有一道沙哑的声音道:“我愿意娶她。”
“哟,顾老二你干啥,就算是想帮她也不至于搭上自个儿啊。”
“就是,你娘要知道还不得活活气死?”
顾老二却压根不听,勇敢的站了出去,大声道:“只要丽华愿意,我今儿就娶她。”
小地精悄悄翘起嘴角,二叔叔真好鸭!对婶婶好得不要不要的!
她当然要帮上一把,在心里默默的对小草草们说了一句话,没一会儿,张家大宅子锁得好好的门,忽然“嘎吱”一声开了,莫名其妙的。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这么玄乎?明明门是锁着的啊,张家所有人都在外面啊……于是,都伸长了脖子张望呢。
而院里墙根下居然养着满满三笼子鸡,不大不小,都是三四个月的半大小母鸡,挤得慌呢,你踩着我的脚,我啄着你的脖子毛。
而最让人奇怪的是,别人家养鸡养卧室里都怕被人听见,他们就这么大咧咧的养院子里?还是四五十只?都说女人吵架像鸭子叫,可鸡叫也挺烦人的,打鸣吵人,吃食吵人,下蛋吵人,就是屙泡鸡屎它也要嘚瑟几声。
可挤挤攘攘这么多鸡,却诡异的安静。
非常安静。
“我瞧着,这鸡嘴巴不对劲。”有人小声说。
“不对,是脖子不对劲。”
早有人蹲下身子,细细的看了看,忽然大惊道:“你们把鸡声带给切除了?”变成了哑巴鸡??
“这也太……简直……”那些心善的老太太,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了。
鸡打鸣鸡叫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他们居然丧心病狂给声带切除了?这比阉鸡还让人受不了。试想一下,好好一张能说会道会唱会哭的嘴,忽然给你舌头拔了,你受得了?
张家人本吓得一脸苍白,忽然又面色一僵,“管得着吗你,赶紧的出去出去,这可是我张家!”
他们养这么多鸡,过不了一个月就能下蛋,到时候一天四五十个蛋,一个月得卖多少钱?这不浓浓的资本主义气息嘛!更何况还用这么惨无人道的方式……大部分人都看不下去了。
反正大家就不走,就搁那儿站着,数鸡。
不数没事儿,这一数,差点吓死个人!三个笼子里居然有六十八只鸡,挤得站都站不稳,层层叠叠,鸡摞鸡,屎摞屎的。农村人住惯了大房子大院子,所以养鸡鸭猪的时候都会把圈盖大些,人都喜欢宽宽敞敞的,难道动物能不喜欢?
像张家这种养法,这哪是养鸡,这比囚禁还不如呢!
这家子真是鬼迷心窍了,连鸡都受罪成这样,陈丽华岂不是更惨?
这不,陈丽华哭着,撩起袖子。
里头晒不到太阳,是雪白雪白的,而那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迹分外刺眼。
“这是我婆婆和张大力打的,身上还有更多,但我不能……各位叔伯父老乡亲,我自问嫁来张家后恪守本分,吃苦耐劳,家里每年的糯米都是我一手种的,队里记分员可以作证,我平时也没落下一个工分,干活也没让人说过什么闲话……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七年啊,我这身上是真没一块好皮了啊!”
她抹抹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演的,是真的抛开面子再也不愿忍了:”我要再待下去,我就没命了啊,各位叔伯就当可怜可怜我陈丽华,可怜可怜我爹娘,别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甭管是陈家族人还是牛屎沟围观群众,那都是有儿有女的,被她几句话说得心头酸楚,还有女人居然跟着哭起来了。
“都帮帮她吧,可怜的女人啊!”
“就是,我闺女要受这样的委屈,老子打不死那一家子,老子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群情激奋!对于邪恶的张家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既发泄了往日的厌恶,也帮了陈丽华。
张老太被吓得连连后退,“我,我不管,只要我不同意谁也带不走她,你顾家算哪根葱?还当你弟是团长呢?都被部队开除回家当农民了,你狂呢还?”
顾老二脸色涨红,分辨道:“你胡说啥,我弟不是开除,是自愿退伍!”
“我呸!开除就开除呗,还退伍呢,当了这么多年兵要真退伍能啥都没有?”别人没工作也有安置费。
“谁说我啥都没有。”忽然,一把雄浑有力的嗓音从人群外传过来。
小地精眼睛一亮,长!腿!叔!叔!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只见顾学章背着大大的军旅包,齐头皮的发茬,耳前发际线干干净净的。“我是自愿转业,我有工作有单位,还有房子。”
“啥?”
“房子?”
不止张老太惊诧,就连围观的也惊了,其实大家都同样猜测呢,好好的前程傻子才会不要,不是开除是啥?
“我儿子可是拿着报到证转业的!”顾老太扒开人群,雄赳赳气昂昂的过来,她也是半小时前才搞清楚转业和退伍的区别。普通士兵那叫退伍,军官干部这叫转业。
国家下命令,地方人民政府必须安排工作的!
“啥工作?”
顾老太挺挺胸膛,“供销联合社!”
嚯!这可是和让人嘴巴流口水眼睛发红的单位啊!供销社啥都有,你工人工资高又能怎么着?还不是得拿票和钱去买?供销社要不卖给你你连风都喝不上!
“而且还是县供销社副主任呢,给分的房子就在红星县供销大院里!”顾老太大声说着,心口堵了这么久的气今儿可终于顺过来了。他儿子现在是有工作有房子的人了,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还造谣,造他妈呢造!
顾三叹口气,团级待遇转县级副主任科员待遇,这何止是过山车,这都掉马里亚纳海沟了。可老太太不知道,反正在她心里只要有稳定工作就成。
本来,杨旅长是想把他安排进统战部或者公安的,听说中央最近正在联合调查部、公安和国防科工委,准备组建一个新的国家安全部门。可他想跟黄柔结婚,统战部和公安这样注重政治觉悟的单位,即使去了也憋屈。
到时候给他坐冷板凳,这不打击人嘛?
杨局长是真心把他当儿子培养的,问了他的意见后,还是给安排供销社吧。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尤其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的顾三。
毕竟跟一般政府部门比起来,它不是特别强调政治站位,他将来的上升被黄奇影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别看现在供销社红红火火,可他总觉着,这种计划经济集体供应的模式走不了太远。
而想要让他出头,就需要一个“破”的机会。
他要有能力破局,以后有的是前程。
要没这能力,那也能混个退休工资。
虽然心里有落差,但顾三还是很快调整过来了,是金子总会发光,他就不信,除了战场拼刀拼枪其他的他就干不了!不止要干,好好干,还要给心爱的女人优渥的生活。
第63章
有顾三出面, 陈家人顺利带走了陈丽华,以及她小院里的“花花草草”。
怕自己走后没人照管它们,陈丽华挖起就全托付给幺妹了。
这个决定, 不止小地精高兴, 植物们更高兴, 它们终于能摆脱张家这阴森鬼气的宅子, 终于能在“能听懂植物说话的人类幼崽”庇护下长大啦!
牛屎沟的植物界里流传着一句话——在崔家,就没有死得了的植物。
无论是天干大旱,还是土壤贫瘠,或是病毒虫害,那人类幼崽都能帮它们治好!
崔家妯娌三个是太阳落山才到家的,脸色都同样的不好看。
“咋样?”
三人摇头。
发动全家关系也没找到盘尼西林, 崔老太抱着小彩鱼长叹一声,“没救命药,就只能让她等死了吗?”
怀里的孩子仿佛能听懂, 刚还好好的喝米糊糊的人, 忽然头一扭,哇哇大哭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春苗友娣也跟着掉眼泪, 娘再不好,再招人厌, 那也是她们亲娘啊!
因为高烧不退,卫生所没办法,给转县医院去了,而崔建国则去照顾她,大房屋里只剩三个小丫头, 此起彼伏的哭声,哭得大人们都不好受。
谁也想不到,就“简简单单”生个孩子,刘惠居然把自个儿生到鬼门关去了。明明从怀孕到现在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让她悬崖勒马保平安的,可她硬生生在作死的路上策马奔腾头也不回啊!到底是说她啥好?
黄柔到处求人跑了一天,也是累得腰酸背痛,想早早的回房躺着。
幺妹正在屋里戴着项链披着床单走公主步呢,见妈妈回来赶紧把东西一扔,趴炕上装睡。
黄柔摸摸她肉乎乎的后背,刚玩出一身汗的小人儿,后背可是汗津津,热乎乎的烫手呢。
把她小衣服撩起来,用蒲扇扇股小小的凉气进去,哇哦,好舒服鸭!
“还装睡呢?”
“嘿嘿,宝贝妈妈回来啦。”她舒服得都不想翻身,哼唧道:“橘子婶婶也回家了哟。”
黄柔知道她说的是陈丽华,倒是奇怪了:“不是不让她走吗?怎么张家忽然同意了?”
幺妹点点头,又摇摇头,“二叔叔帮忙,我帮忙,长腿叔叔也帮忙!”
黄柔一愣,“他,回来了?”
她想了很久才想通那天杨旅长的话,因为她的档案,他只有解除军职才能跟她在一起,可……他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她一个寡妇,值得吗?
纵使年少时对她有过心动,可那是多么清浅,多么朦胧的情愫啊,人是要长大,要成熟的,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已生儿育女,他也功成名就,怎么还放不开呢?
“长腿叔叔要去供销社上班啦妈妈,到时候我可以找他买大白兔啦!”说起这个,她可就不困了,把炕尾的小土罐抱出来——“哗啦啦”。
炕上就是一堆银亮银亮的硬币,全是一分贰分的,黄柔是怕给她多了被别人骗走,所以每次就给几分钱,意思意思。
可她不知道啊,她以为这沉甸甸的一大堆就是很多很多钱了,一个一个扒拉着:“这个买大白兔,半斤。”
“这个买橘子糖,一斤。”
“这个买罐头,两罐。”
“这个买……嗯,给小彩鱼买奶粉,买到她能吃饭饭。”
黄柔:“……”
得,小丫头,你这几分钱要把人供销社都买空了!
“到时候长腿叔叔肯定会便宜点儿卖给我哒!”小丫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
黄柔“噗嗤”一声乐了,“得得得,赶紧睡觉吧,睡不够可就长不高了哟。”
幺妹现在可比春芽高多了,自信的挺挺小胸膛:“好哒妈妈。”
她一定要长高高,最好是有长腿叔叔那么高,然后就能保护妈妈啦。
第二天一大早,崔建国垂头丧气回来了,浑浊的眼睛肿成大核桃,“娘,大夫让准备后事,她已经不认人了。”
崔老太的眼泪“簌簌”滚落,“真没法子啦?”
崔建国摇头,昨晚高热惊厥的时候把他吓死了快,那手脚直抽抽,眼皮往上翻,露出两大个白眼球,嘴里的泡沫跟发羊癫疯似的。
再讨人厌,那也是条命啊,罪不至死。
崔家老老小小都哭了,因为是年轻人,家里也没准备棺材,老两口自个儿都还没呢。崔建党连忙跑隔壁村找打棺材的木匠去了,几妯娌忙着给刘惠收拾衣服,下午去给她接回来,洗个澡,穿身干净衣裳,虽然活着时候不干净,至少走的时候让她干净些。
大人手忙脚乱,春苗和友娣又哭得撕心裂肺,春晖怕吓到小彩鱼,索性把她抱出门,幺妹和春芽这两个小妈妈肯定是要跟着的……家里的气氛太压抑了。
她心里也挺难过的,上辈子大伯娘活得好好的,但前提是没有小彩鱼这出,没有十个月的作威作福,她也没有现在这么……嗯,自作自受。
但终究是一家人,是三个女孩的妈妈,春晖叹口气。本来,在大伯娘快生前,她已经有分家的想法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作,一天比一天作。仗着有儿子,处处针对王二妹,把王二妹气哭好几次。而且,如果大房真的有了儿子,那城里的房子归属问题,就是个定时炸弹。她不想让爹妈辛苦一辈子,到头来反倒为大房的金蛋蛋作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