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姐姐已经跟她说过啦,如果妈妈能遇到对她好,她又喜欢的人,就要努力促成他们结婚,这样就多一个人疼爱她,喜欢她啦!
“那叔叔明天就搬来我们家吗?”
顾三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起来,用力往上抛,抛到她都能摸到天花板了,又害怕又高兴,嘴里“哇哦”“哇哦”的叫着,阳台上的闹闹也跟着“哇哦”,黄柔是又好笑又无奈,小傻妞哟!
她想起昨晚,小丫头抱着她说的秘密,看向顾学章的眼神便充满了打探。
顾三倒没发现,他太开心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开心,快活!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别说一套房,以后十套八套他都能给她们挣来,今日她们受的委屈,以后他都会十倍八倍的替她们找补回来。
玩了一会儿,天色暗了,黄柔收拾出一个双肩包,坐上边三轮就往牛屎沟去。因为明儿就是正日子,顾家门板已经贴上了红色的对子,门口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大槐树也挂上了红纸条。
听见“轰隆隆”的摩托声,大家回头一看,“哟,学章回来了?”只是,他怎么肚子胀鼓鼓的?
天还没黑透,槐树下拢了个火堆,村里的中老年妇女们坐那儿烤火,也不知道是老眼昏花了,还是天色不好,看岔了。
早有人眼尖,看见了后排穿花棉袄的女人,“小黄老师也回来了?跟学章一路倒是好,还能有洋车坐,你三伯子嘞?”
“我三伯要值班,明天才回来哟!”一把嫩嫩的声音忽然冒出来。
众人吓了一跳,谁在说话?
有人还记着他们家小福星,“小黄老师你家幺妹呢?”
“我在这儿呀奶奶!”忽然,一颗黑溜溜的脑袋从顾三胀鼓鼓的“肚子”冒出来,那一头软软的黑黑的头发,不是幺妹是谁?
原来,一路风雪太大,幺妹又要在前头看“风景”,顾三干脆就把她塞热乎乎的怀里,军大衣一扣,小身子裹在里面,脑袋可伸可缩,别提多好玩多舒服了!
一群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这一大一小的关系也太好了吧?大家都知道以前他曾救过幺妹一命,可这非亲非故的把孩子捂心窝上,亲爹也不过如此吧?
顾老太听见摩托车声,心头一喜,刚要出来,听见众人的打趣,又不敢出门了,就猫在门后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她居然该死的有那种糊涂想法,现在羞愧得都不敢看他们。
“婶子,你家学章回来啦!”
“婶子咋不出去嘞?”有提前来帮忙的妇女看她猫门后,奇怪道。
顾老太被弄了个大红脸,“我,我看这门闩是不坏了,待会儿让老二修修。”
幺妹蹦蹦跳跳下车,听见顾奶奶的声音,哒哒哒跑过来,“奶奶,我们回来啦!”
这话,真是说得又甜又好听,顾老太本来还别扭的心,也给她甜化了,“吃饭没?赶紧进来暖暖,奶奶给你盛鸡汤泡饭。”
幺妹“呲溜”吸口水,鸡汤泡饭呀,一听就很好吃的样子哟!
黄柔见闺女都进去了,也就背着大包进去,大大方方的叫了声“婶子”,既然认定了顾学章,那以后就是要当一家人相处的,甭管心里有没想法,面子上都是要尊重的。
“哎!”顾老太答应一声,不好看她眼睛,赶紧逃跑似的小跑着进了厨房,舀出两大勺鸡汤,挑了一勺无骨鸡肉,放进米饭,小火慢煮。
坐在灶前,热烘烘的火光烧得她老脸通红,她拿着火钳,一下一下的敲着。
“学章回来了,婶子咋不去跟他说话,我看他是不快一个月没回来啦?”
顾老太“嗯”一声,叹口气,这臭小子,何止一个月,都快一个半月了!他不回来,不就是躲着她吗?她就是那偏要拆散董永和七仙女的王母娘娘是吧?她就是那不通人情世故的恶婆婆是吧?
真是想想就来气!
很快,泡饭煮好,她拿出大中小三个碗,盛了满满三碗,锅里还有半锅。谁知端出来,院里只剩老三和小丫头了。
“你妈妈呢?”
“回去啦,我妈妈有事先回去啦,她的鸡汤泡饭好多呀!”她可是聪明的小地精,一眼就看出来中间大碗是妈妈的。
“这样啊。”顾老太不知是松口气还是遗憾,又找出一把银白色的新调羹给她。
浓浓的鸡汤,软软的入口即化的米粒,精瘦的香喷喷的鸡肉块,她小口小口的撕着吃,为了不塞牙,她得非常慢的吃才行。
顾三“噼里啪啦”吃得很快,一连吃了两大海碗,把碗一放,“妈你跟我来。”
顾老太冷哼一声,傲娇的把头一扭,“还记得我是你妈啊?”
顾三嬉皮笑脸的,把老太太推进堂屋,“别气啦,给你说个好事儿。”
“我跟阿柔商量过了,她的意思是,你们养育我这么多年不容易,这几年也是二哥在身边照顾你们,我对你们亏欠太多,应该把房子给你们……”
顾老太心头一松,“说啥亏欠不亏欠的,儿女都是债……你这么多年津贴都寄回家来,咱们住的房子是你盖的,穿的衣服你买的,吃的喝的没有哪一样不是你出钱……是我们亏欠你才对……”
说到动情处,老太太也哽咽起来。
她没想到,老三居然这么懂她。
“她,她真这么说?”
“对,还是她主动提把房子给你们养老的。”他再次强调。
顾老太叹口气,“她果然是个好的,是我不会做人。”
“谁不知道妈你是牛屎沟最大的公道人,你啊,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直口快,以后对她们,尤其是对幺妹那孩子,你少说两句就行。”
“你当我真是恶婆婆?”顾老太白他一眼,那样的玉团子谁舍得说?别人说一句她都心疼!
顾三嬉皮笑脸的推她,“赶紧洗碗去吧,改天有时间带你们去办过户。”
顾老太嘴上的火泡终于不疼了,这心里啊,就跟吃了蜜糖一样的甜!
吃饱喝足,幺妹终于想起家里的奶奶来了,跟顾奶奶和叔叔告别一声,悠哉悠哉的往村里走。现在天刚黑,外头路上走的人还多,又是从小长大的村子,他们也放心她一个人走。
小地精心里想的事情可多了,她要跟奶奶说菲菲的事,说班主任的事,说闹闹最近又学会了什么新词儿……嗯,最重要的,是要告诉奶奶,她好想奶奶呀!
奶奶肯定也超想她哒!
可惜,走到门口,也没听见奶奶叫她的声音,整个院子非常安静,到处黑漆漆的,只有东屋亮着灯。
“奶奶,我肥来啦!”
崔老太打开东屋的门,一把抱起她,“乖孙女回来了。”
幺妹晃着脑袋,她能明显感觉到,奶奶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奶奶你怎么啦?”
崔老太抹抹眼泪,“没事,大人的事。”
友娣已经出来了,“妹,我爸被治安队的抓了。”
第88章
“友娣你别吓到你妹。”崔老太还是疼惜幺妹, “赶紧玩儿你的去,我们商量事儿。”
亲了亲她的额头,崔老太放她下地, 唉声叹气。
崔建国崔建党卖了小半年的吃食, 在市煤厂门口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投机倒把分子”, 平时有自行车, 远远的瞧见治安队的过来,跨上车就跑。待得久了,哪儿有条道,哪儿有个坡他们一清二楚,抄小路跑得比治安队还快,自然没出事……直到今儿之前。
今儿轮到崔建国出摊, 天还没亮他就蹬着自行车,驮着一对大竹篮就出门了。为了方便驮运,他们专门用竹篾编制了一对马鞍型竹篮, 架在自行车后座上, 牢牢的绑紧,左右对称, 装的东西重量差不多,受力均匀, 骑的时候就不偏不倚。
一筐萝卜糕,一筐炸馒头片, 已经打出招牌来了,每天下午四点之前准能到家,还能去自留地鼓捣鼓捣庄稼。
谁知今儿天都黑了,崔建国还没回来,刘惠埋头在缝纫机上踩着赶工, 一直没发现男人不在。是生产队下工后,崔老太回来找他商量明儿上顾家帮忙的事,才发现大儿子不在。
几个男人们最宝贝自行车也不在,马鞍竹篮也不在,那就是压根没回来!
崔老太急了,毕竟,大半年顺风顺水的没出过岔子,儿子儿媳们早麻痹大意了,可只有崔老太,心里始终绷着那根弦,治安队可不是吃白饭的!只要是政策不允许的,那就不是合法的。
她赶紧让老二出去,给张爱国借来自行车,顺着他们常走的小路,一路骑一路喊,既怕他雪天路滑掉山沟沟里,又怕他被治安队的抓。
幸好,也是崔建党机灵,眼见着这么找不是个办法,干脆上隔壁村去。他们天天在煤厂门口,也遇到几个附近村子的常去摆摊的人,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谁家住哪儿了。
找到那卖鸡蛋的家,他们家男人也没回来,女人还哭着告诉他一个晴天霹雳——今儿治安队和公安联合执法打击投机倒把,煤厂门口成了重灾区,他们早已埋伏多时,趁着下班的点儿生意最好的时候,给他们一网打尽了!
“没一个跑脱的!”女人哭哭啼啼没了主心骨,一窝八个孩子哭的哭,闹的闹,两间茅草屋在寒风里摇摇欲坠。
崔建党脚下虚软满头大汗的赶回家,把打听到的事儿说了。
女人不识字,没啥见识,只知道同村的赶集回来说抓人的事儿,可到底抓哪儿去了,她也说不清。
“娘你可得救救建国,不能让他吃枪子儿啊!”刘惠话音方落,“啪”一声左边脸颊就挨了一耳光。
以前她再怎么造作轻狂不像话,崔老太都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儿却是破天荒头一次,“滚,乌鸦嘴,我儿子又没杀人放火,凭啥枪毙他?今儿再敢喷粪就给老娘滚回六甲村去!”
现在的六甲村啥光景?崔家又是啥光景?崔家一个月的收入刘家两年都挣不来,傻子才回娘家呢!再说了,自从月子里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对娘家也彻底死心了,她老娘已经让村里人带了好几次信儿,求她她都不回去!
“阿柔,你见识广,你帮娘想想办法,这事怎么办?不行咱就上公安局问问去……”
黄柔赶紧摇头,如果真被逮捕了,那公安局肯定会给生产队发函,顶多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到时候看看对方处理意见再说。
但她也在侥幸的想,万一他跑了呢?跑得够快呢?就这么找上公安局问信儿,不是自投罗网不打自招吗?
屋里大人们哭的哭,骂的骂,一片愁云惨淡。院子里,幺妹跟她的植物们聊得不亦乐乎。
“你们村明天有喜酒喝啦,能不能给我带点儿回来?”狗尾草舔了舔嘴角,自从去年那一口糖水后,清水已经满足不了它了,时不时就跟幺妹要粪水喝,糖水喝,这次更过分,居然要酒喝!”你不能再乱吃东西啦,你看你叶子都黄了哟。”
狗尾草满不在乎的晃晃它枯黄的叶子,狗尾草本就是一年生草本,它同时代的伙伴们,族人们,早就死的死,黄的黄,在它这么大年纪还只是黄了几片叶子,已经是非常罕见了!
翡翠兰不雅的翻个白眼,它看不惯狗尾草这副毫无节制的模样,它觉着它们虽然是草,虽然寿命没有人类那么长,但也要注意养生保健啊。“崔绿真,你奶奶又哭了,你大伯娘也哭了。”
幺妹点头,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小兰兰你知道为什么吗?”
相比狗尾草只会惦记吃吃喝喝,翡翠兰倒是更像个有智慧的老人,几乎每一次,它都能听懂人类的话,能分析事件始末本质,可这一次,它也懵了。
“我大伯被抓走了吗?”幺妹自言自语,“那明天的喜酒他就喝不了吗?”
翡翠兰:“……”重点不是喝喜酒啊喂!
对于觊觎这顿喜酒良久的幺妹,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可惜了”,顾奶奶已经悄悄告诉她,明儿有酥肉和大骨头,还有甜甜的炸酥饼,让她叫奶奶伯伯伯娘姐姐们早些去,她给他们留着呢。
“那我们把大伯找回来叭。”
翡翠兰叹口气,“听你家里人意思,现在还拿不准他是不是被公安抓了呢,去哪儿找?”
幺妹用她的地精灵力探测过,感受不到,说明大伯待的地方一定很远,“那就让植物帮我找吧!”
整个牛屎沟的植物都是在她庇护下长大的,比别的地方多吃了几倍的阳光雨露,所以都愿意帮这个忙,至于其他地方的植物,那就是靠植物与植物之间的利益裙带关系了。把崔建国名字性别样貌特征,尤其是他自行车上驮的马鞍型箩筐放出去,也就半个小时,消息传回来了。
崔建国确实是被抓了,但并非阳城市公安局或者下头区县街道的派出所,而是公社治安队的临时突击行动,专门针对最近半年被人频繁反映的本公社社员投机倒把活动,现在也正关在大河口治安队临时搭建的牛棚里,年底了,全县各公社,公社下各生产队正在搞一年一度的全民大练兵。
这个“练兵”分两部分,一是坚定政治站位,歌颂弘扬社会主义政治面貌的红歌赛,要求每个生产队必须派出五名代表,星期一要到大河口公社参加歌唱比赛,到时候全公社再选出五名代表,到红星县参赛。
这是所有人都期待的,无论男女老幼,到了那天,上学的不用上学,种地的不用种地,全都聚集到那儿,就为了看这场歌唱赛。
当然,另一个让人兴奋的,能让这场比赛成为“盛会”的,就是民兵小分队批斗、教育、改造那些被抓的投机倒把分子现场,能看着那些挣到钱的人在普罗大众面前沦为牛马,低声下气,苦苦哀求,这种变态的,扭曲的快感,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自从段书记调回北京后,他前脚刚走,大河口公社后脚就尾随着其他公社,成立了民兵小分队。这不同于戴红袖章吆五喝六的治安队,这是真正的“兵”,因为他们有枪!
上了栓的火药枪,人手一杆背在身上,对那不听话的,用枪托子打,砸,实在不听的,他们有权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