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精三岁半——老胡十八
时间:2021-01-30 10:37:21

  因为东西一看就不便宜,等他走的时候,黄柔给他塞了三十块钱,说是给他买书看的。再有最后一个学期他就要升初中,“阅读量必须跟上才行。”
  胡峻还要再推,黄柔又说:“你不是想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吗?老师给你们讲的保尔柯察金都只是片面的,你只有自己看过才知道真实的保尔什么样。”
  幺妹可是只小插话精,“哥哥,炼钢的书有啥好看的?”
  把黄柔和胡峻都给逗乐了。
  顾三已经提前说过,他今儿有事,可能要天黑才到家,让她们下班后先回牛屎沟去,不用等他了。
  回到牛屎沟,果然崔老太已经在炉子上炖上了好东西,棕红的红豆汤里,一只完整的碗口那么粗的猪脚,整个院子都是腊猪脚独有的香味。
  “奶奶是给我过生日的吗?”小地精高兴的问。
  崔老太抱起她,亲了亲,“可不是,我乖孙女从今儿开始就进六岁,吃六岁的饭咯!”
  “奶奶我五岁,不是六岁。”
  “过了生日就是六岁啦。”
  “可是,我才五岁呀,六岁要到明年哒!”
  “可你已经在吃六岁的饭了呀。”
  幺妹被她绕晕了,皱着眉头,掰着手指头做减法,“那是不是我妈妈生我的时候我就有一岁啦?”
  崔老太一想,也对啊。
  于是,祖孙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还是黄柔给她们解释“周岁”和“虚岁”的概念才把她们从岁数之争中解脱出来。
  “乖孙女这裙子咋这么漂亮呢?”
  幺妹看了看妈妈,见她没反对,才大声道:“我胡俊哥哥送我哒!”
  那骄傲的语气,仿佛胡俊是她一个人的哥哥。
  崔老太早听儿媳说过她们对门的事儿,知道有这么个半大小子,“可这礼也太重了吧?”她小心的摩挲着裙子上的蕾丝花边。
  “谁说不是呢?”
  “我胡峻哥哥可有本事啦,他现在就看炼钢的书,以后还想当钢铁工人呢!”
  在全民大炼钢时代,没有比钢铁工人更光荣的职业了。
  “真的?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志向,了不得了不得。”
  幺妹煞有介事的点头。
  胡峻:谁说我想当钢铁工人的?
  另一边,友娣一脸羡慕的看着她的裙子,那满身的蕾丝小花朵点缀得栩栩如生,那蓬松的转个圈圈就能飘起来的裙摆……这个年纪的女孩,谁不想要一件呢?
  她可怜巴巴看向刘惠,“妈……”
  “妈什么妈?你天天漫山遍野的讨猪草,人家幺妹现在可是城里人,能比吗你?”最近崔建国被劳教,她在村里受了不少闲气,做包的事也不得不中断,没了进项,心里正气着呢!
  谁知,话音方落,腿上就挨了重重一口,疼得她“嗷”一声跳起来,那雪白的肥肥的大鹅,从不啄自家人的大鹅,啄了她一口!
  这还不算,她起身,走到哪儿,那两只大白鹅就跟到哪儿,啄她腿,啄她屁股,追得她满院子乱窜。
  众人哈哈大笑,幺妹悄悄对小彩鱼眨眨眼,她妹妹可真棒棒哒!
  正巧星期五,崔老头和崔建军也回来了,崔家刚经历过一场劳教,虽然知道要低调,可在吃食上还是不想委屈了大家,蒸了老大一锅白米饭,菜也炒了五六个。
  正准备洗手吃饭的时候,顾老太提着满手的东西进来了,左手是两网兜水果,有苹果,香蕉,剩下的全是一个个的大橘子,特别大!右手是一个精致的正方形纸盒子,笑眯眯的。
  崔老太赶紧迎上去,“哎哟老姐姐这是干啥嘞?”
  “老三说今儿是幺妹生日,给小人儿吃的。”
  只要有吃的,幺妹就来者不拒,一把抱过那兜大橘子,闻了闻,“哇,好香呀!”
  这么多在石兰省很难买到的水果,可值好大一笔钱嘞!崔家人都觉着这“礼”也太重了,“老姐姐咋这么客气,你们留着自个儿尝尝啊。”说着就要把东西塞回去。
  “不客气不客气,这也是我跟老头子的心意,小人儿谁不爱啊。”
  虽然自家孙女是招人喜欢,可也不至于这么招吧?而且顾老太这话说得,让崔家人觉着怪怪的。妯娌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黄柔,不知道顾家葫芦里卖的啥药。
  只有崔建国眼神闪烁,他大概知道是啥意思。自从那天在医院就看出来了,可他这人是闷葫芦,不爱跟人说长道短,就算是枕边人刘惠他也没告诉,现在他倒成了唯一一个明白人。
  只见,他拉了拉老娘的袖子,崔老太虽不明所以,但也就没再推了。
  “这是老三请他们单位的长途司机,从省城带回来的蛋糕,叫……叫生日蛋糕!据说是专门过生日吃的呢!”顾老太又递过那精致的纸盒子。
  其他人虽然不懂,可看包装就知道不便宜,更何况是千里之外的省城带来的,那就跟国外买的一样稀罕!
  “这不行,不行,小人儿哪里兴过生日。”崔老太这次,坚决的把东西推回去。
  “哎呀老姐姐,甭跟我客气,待会儿还有事找你商量呢,小娃不等人,生日一年也只过一次,错过今年就只能等明年,那就不是五岁生日啦。”
  小插话精仰着脑袋,听得似懂非懂,“对哒!明年我就要过六岁的啦!”
  大人被她一逗,顿时哈哈大笑。
  春芽和友娣围着传说中的“生日蛋糕”打转,不停的嗅啊嗅的,那股甜丝丝的味儿太招人口水了。而且,也不知道是啥,在甜之外还有一股奶香味,比麦乳精还好闻的味儿呢!春芽咽了口口水,悄悄勾勾幺妹的手指。
  两小只就“呲溜”的缩桌子底下去。
  崔家吃饭的是一张用了几十年的老八仙桌,中间裂开一条半指宽的缝隙,而那生日蛋糕正不偏不倚的被放在缝隙之上。她们躲桌下,一仰头正巧看见一条雪白的长条。
  “生日蛋糕原来是长条的。”春芽说。
  “是哒,还是白色的呢!”幺妹附和。
  当然,光看,光闻是不够的,趁大人说话没注意桌子底下,她们还悄悄的把手指从裂缝伸上去,在“生日蛋糕”上薅一指头,赶紧塞嘴里舔了舔。
  “没味道。”
  “生日蛋糕是硬哒,还没味道,没闻起来香。”
  为了验证“生日蛋糕是硬的”这个猜想,天不怕地不怕的春芽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用手指头又戳又薅的。
  于是,大人们就发现,那装生日蛋糕的盒子,“噗通”“噗通”,一下一下的往上窜,跟脚底下有虫在拱似的。
  顾老太忙一把抱起来,“哎哟可动不得,里头的蛋糕容易碎,要碎了那形状可就坏咯。”老三让人长途车司机用棉絮裹紧了,回来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的就怕颠坏咯。
  幺妹奇怪:明明是长条的生日蛋糕,莫非还能坏成圆形的不成?她小地精才不信嘞!
  既然人家都送了这么多礼物,崔家肯定是要叫顾家来吃饭的,这么多东西别说一顿饭,几十顿都够他们吃了。更何况,这心意也不是用钱能衡量的,既然顾家有意交好,那崔家也乐得多个亲热人!
  妯娌几个赶紧给火烧上,又加了几个菜,怕米饭不够吃,又临时焖了一锅土豆焖饭,崔建国带着幺妹,上顾家把几口人喊来。煮得骨头都松了的腊猪脚,给砍成小块儿,装了满满一盆,四个孙女,一人得了个猪脚蹄叉啃着。
  那腌制得相当入味儿,一层层的筋膜覆盖包裹着,她们小心翼翼的用牙齿撕,用牙齿咬,啃得满嘴的油。
  顾老太真是越看越喜欢,她老顾家哪天要是也有这么群孩子就好咯,不论孙男孙女,她就是睡觉也能笑醒!
  想着,不由得看向新晋儿媳妇陈丽华的肚子,她没啥不满意这儿媳?还不是怕她像嫁张家那几年,结婚多年没个一男半女的,她不急吗?
  她甚至跟村里其他人一样怀疑,陈丽华她到底会不会生育呢!可这话她不能问,一问这婆媳关系就得崩,只好时不时的,忍不住的偷偷看她肚子,期待看着看着某一天就给鼓起来。
  大人们不分男女围坐一桌,孩子们单独支个小桌子,或是端着碗站大人身边,这个夹一筷,那个喂一口,吃得特别饱!当然,最饱的非小地精莫属,她可是不嫌弃妈妈奶奶和长腿叔叔筷子的人,只要往他们跟前一站,自有东西喂进她嘴里。
  春晖悄悄跟她说,让她吃饭别吃饱,留着肚子待会儿吃蛋糕,可她才不信呢,白色的硬邦邦的长条蛋糕,她早尝过啦,一点儿味道也没有哦!
  女人们很快吃完了,男人还在喝着酒,其他人尚可,唯独崔建国一反常态,叫嚣着让顾三满上。虽说农村汉子大都好酒,可高粱酒醉人呐,崔建党崔建军轮番劝大哥,别把人给灌醉了,崔建国大着舌头,让人听不清他说啥。
  反正,顾三是真被灌挺惨的。
  顾老太一看这架势,也不心疼,拉着崔老太的手,悄悄去了东屋。
  俩人坐在炕沿石上,崔老太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红花搪瓷果盘,往里装了半盘自己炒的南瓜子儿,在这年代已经是极端奢侈的农家零嘴了。
  顾老太无话找话,准备寻个切入点:“这果盘我咋看着这么眼熟呢?”
  “可不是,老四结婚头一天才想起第二天新人传酒没果盘,还是老头子找邮局的领导借的。后来老四出事,人家可怜我们,就送我们了。”
  顾老太一梗,这切入点不对啊。要提崔老四,那她接下来的要说的事可就不合时宜了!连忙嘿嘿笑着,抓了一把瓜子儿,“我瞧着南瓜籽儿也好,自留地种的?”
  “害,我们那块自留地可种不出来,是老三家娘家送来的,他们村南瓜特好。”
  顾老太赶紧点头,“这倒是,这倒是,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咱们牛屎沟是养不出啥好东西,对了,你听说没?”
  “听说啥?”
  顾老太挪了挪屁股,“说是新书记说了,咱们牛屎沟不能再种西瓜了,该种粮还是得种粮,不能舍本逐末。”
  崔老太叹口气,农民是干啥的?种地的!
  种地的对地里能种啥比当官的清楚一百个倍,可他们却没有想种啥就种啥,想种哪块就种哪块的自由,只能听一群屁不懂的人瞎指挥!换谁能有积极性?
  那就混吃等死呗!
  可他们不能像张大力那样等着吃大锅饭,他们有这么多孩子要养,要上学,以后还要有更好的前途……她必须铤而走险。
  两个老太太,免不了又把那新书记骂了一顿。
  奶奶的,以前段书记在的时候谁不夸他老人家?现在来个拎不清的,又是劳教又是批斗大会,“听说下星期还得组织忆苦思甜大会,让全公社的农民,脱产参加呢。”
  “呸!有那忆苦思甜的时间,还不如捯饬捯饬自留地呢,不去。”
  顾老太拍了拍老姐妹的手,“终究是要吃这碗饭的,咱们气话归气话,该去还是得去。”她顿了顿,“他们在外头吃公家饭的倒是不用受咱老农民的苦,我家老三还说让我们地别种了,上城里养老去呢。”
  “哟,学章这孝心可真好!”
  顾老太作势叹口气,聊了半晌可终于到主题了,“他啥都好,就是老大不小的没个媳妇儿,我这心就放不下。”
  “哦?学章工作好,人又长得好,不愁媳妇儿。”她有点尿急,想上厕所了。刚饭桌上那腊猪脚红豆汤多喝了一碗,老半天了憋得慌。
  “他啊,眼光挑剔,说是……说是……”
  “说啥了?”崔老太从炕沿石上起身,不雅的揉了揉小腹。
  “他说,让我来给他问问小黄老师,看你们愿不愿……”
  “啥?!”崔老太尿都给吓回去了,“我们家阿柔?学章吗?”
  顾老太硬着头皮“嗯”一声,崔老太要是黄柔亲娘,她开这口天经地义,找婆婆提亲……这,她实在是难为情。
  “学章和阿柔?”崔老太喃喃自语,虽说阿柔在她眼里是好儿媳,好闺女,好母亲,可顾学章那是什么人物?不说以前已经当到团级干部,就是现在在县城那也是顶好的工作,怎么说也得找个大干部的闺女吧?
  不是她对阿柔有偏见,而是清除滤镜后,她也不得不承认,顾学章是万里挑一的好小伙!
  “我也不是就要你给个信,老姐姐你先想想,也跟阿柔商量商量,我家学章是真中意她。”她红着脸,特意强调:“不止中意,还挺喜欢呢,特别喜欢。”
  哎呀呀,臊死个人啦,她老婆子嘴里冒出这种话,真是……要不是老三的婚事要紧,打死她也说不出啊!
  崔老太却愣愣的,“他喜欢阿柔?”
  忽然间,老太太恍然大悟。要不是喜欢她,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救幺妹,怎么会车接车送风雨无阻,又怎么会给送这么大的礼?
  她有点恍惚,这种年轻人的喜欢,她好久没听见了。最近一次还是六年前,老四说他喜欢队上的知青,想要娶人家。而她还担心,这样北京来的上过大学人又漂亮的女青年,能看上他?
  自家儿子啥样她比谁都清楚,除了长得白净些,嘴甜些,勤快些,她也找不出别的优点。而这几样优点,在农村也不稀罕。
  她没想到的是,黄柔当年居然还真同意了。
  她其实也跟其他村里人一样觉着,黄柔跟老四过不长,不止因为她娇滴滴受不了农村的苦,还因为这俩人就是天壤之别!一个是北京来的天之娇女,一个是山沟沟里没上过几年学的农民……可她不得不说,黄柔就是有这样的适应能力,她不仅适应了农村繁重的体力劳动,还适应了老四这个一无是处的庄稼汉。
  她适应得太好了,好到不过短短六年时间就让所有人都忘了她曾经的身份,就连她崔老太,下意识的想到的也是“小黄老师”,而忽略了她曾经的出身,她的能力,她的成就!
  “我们也知道,阿柔是北京来的,还上过大学,见识远,我们家学章就是个当兵的,比不了……可孩子喜欢,我也就厚着脸皮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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