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我不太敢直视他,也不敢跟他说话。更不敢问问题。之前我在想,会不会是想抓我当人质呢?”
“是哦!”禁役小姑娘十分信服:“大概是这样吧?”
“可我只是仆役。抓我有什么用?一点也讲不通。”申姜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或许他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一个好人而已。就是长得丑了点。”
“好人?”禁役小姑娘‘噗嗤’笑起来:“你真是没什么见识,他可是仆鬼。他长得那么恶心,不会是好的人。”
申姜没有附和,只是:“我已经听到好几次这仆鬼,到底什么是仆鬼?”
禁役小姑娘想了想说:“就是修不了灵道,可又不服命,崇拜了‘祟’神,自甘坠恶鬼道,妄图以邪道登仙的人。你说,这怎么会是好人呢?”
申姜垂下头,过了会儿才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禁役小姑娘笑一笑。收了碗要走。见申姜转身跑回草堆上躺下,愕然问:“你不问问自己的事?”
“什么事?”申姜一脸茫然的样子。
“不问掌案什么时候有空?”
“约归有空就会叫我的吧?”申姜说。
“你不急着出去吗?”禁役小姑娘歪头看她:“早点见掌案,就能早点出去。”
“外面吃饭要钱。”申姜认真地说:“这里不要钱。就算是问完了话,我也想请你们帮我向掌案求情,能不能就把我关在这里,呆到李繁枝回来?”
禁役小姑娘噗嗤笑起来:“你可想得真美。你怕不知道,呆在这里每日要受一个时辰雷罚的。”
申姜这才有些着急:“那我还是出去吧。不知道掌案几时有空?你们好不好帮我问一问?”
“好呀。”禁役小姑娘收了碗起身,临走前好奇地问她:“你不觉得我们这么可爱,怎么却在这么可怕的地方做事,有些奇怪吗?”
申姜一脸意外:“难道不是为了吃饭?你们不吃饭吗?”
“哈。”禁役小姑娘捂着嘴笑:“正是。你可真聪明。”
随后,携手抱着饭桶细细声说着闲话,嘻嘻闹闹地顺着长道出去了。
申姜等她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也不敢放松。只是躺在那儿。静静闭着眼睛,缓慢而沉重地呼吸,躺着不动,仿佛吃饱真的太困倦要睡了。却只是在等着脚步声再响起来。
而两姐妹走出地牢后,其中一个禁役小姑娘脸上的笑容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白玉一样脸,没有表情,眸色沉沉的。
可能是笑了半天厌烦了,也可能天生就是这么一张脸,眉眼间尽是不悦:“姐姐。莫约因为是灵体的关系?我试了一下,探不到她在想什么,不过我怀里的‘食谤兽’从头到尾没动。她没有说谎。”
另一个笑眯眯:“我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若是心里有愧,就该痛骂那个仆鬼,撇清干系,一口咬定对方是想挟持自己,这是最好的理由了。可她也没有。反而主动说出可疑之处,到显得有些堂堂正正,并不需要掩藏什么的坦荡。再加之后种种,确实没什么可疑。”
正说着,远处有个青年男禁役大步过来。走近了,对两人恭敬得很,敛眉垂目,双手拢在身前,躬身轻声说:“方才我回来,见司长那边正打官司,第一司的掌案说,器灵这个事该他的,我们第十司总是截他的活儿。两位掌案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要是司长不管的话,他还要去主上那里说话。告我们乱了规矩。”
面无表情的那一位小姑娘,冷森森地笑:“他管什么?这是器灵,我试过了,颂符打上去和石沉大海一样。至于本体嘛,那只簪花,根本也挂不上咒言,听说是连‘星芒’打上去也不过裂了裂缝的东西,软的没用,硬的不吃。我且有伪言兽可以一辩,难道他有什么本事处置吗?”
禁役仍是低眉顺眼的姿势站着,笑说:“他第一司,是老资历,我们是因外事繁多而新设的,会这样也是难免的。”
“哼。老东西。”姐姐笑眯眯:“即是没有用,就该闭嘴。他们若是得力些,何需新添人手?弄得现在仆鬼四出的,凶案频发,连我们做掌案的,都要亲自出门办差了,还不是他们行事不利而致?还有脸争这些!”
禁役笑问:“说起来,这个花灵还有些厉害了?什么也不怕。”
“你别看人家看上去傻傻的,看这种颂言下去都石沉大海的做派,它那灵海说不定比我们都深。大概不知道修了几千年,只是最近才有灵识,才显得有些楞。不过实在没本事,除了长得像个人、吃饭吃得多能扛打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姐姐眼睛笑得像月牙:“但,花灵固然没用,可稀罕呀。我们主上都没有,李家凭什么?真是不识相。”
禁役轻声细语:“听说主上不喜欢。说是粗糙的东西又长得丑,苍术拿去时,主上看了一眼,就立刻叫拿开了。到是小青衣喜欢得很呢,非叫苍术给他,苍术骂了他一顿,今天一大早,我就看到他在那里罚站。”
又说:“我看,第一司也是想要私吞花灵。虽是没用,可是少见。带在身边有面子。老人家嘛,总是好面子的。”禁役笑着说完问:“那,那个花灵到底要怎么办呢?”
他保持着躬身谦卑的姿势,向两位长得一模一样却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笑颜如花的小姑娘,问:“要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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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勇老宅附近的山头上。
孟夜正把烟收起来。
他没想到,要找到田勇的父母并没有想像中的难。
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有走远。一直在家附近的山顶上呆住,在这儿可以俯瞰整个村子。
洞外搜寻的队伍已经完成的任务。正在撤离。
孟夜站在洞内,打量这洞穴。
里面摆着几床被子,枯草堆。还有锅子拿木架挂在篝火上。一边的大石头上放着些零零碎碎从村里人那里偷来的东西。
甚至还有一部手机,但两人从来没有跟儿子联系过。
田勇妈妈已经没有人型,完全和一滩烂泥没有差别。五官诡异地分散在‘泥潭’一样的身躯上,孟夜只找到了一只眼睛,因为她身体中有太多石子、枯枝、烂树叶,还有一只眼睛在哪里完全无从找寻。
田勇爸爸则大半身体卡在地面岩石中,只有颗头还露在外面。
据他说,已经这样只了半个月了。
好在他还能说话。
就他的描述来看,确实像孟夜所设想的,田勇的妈妈在陈大峰家里做保姆的时候,手脚有些不干净。有一次陈大峰没关保险柜,她接触到了那个盒子。
后来陈大峰家里为了还在二手拍卖处借的高利贷,把房子全卖了,她也就失业回家了。
后来田勇的爸爸生病,医生说治不好,她绝望之下想到了盒子里的东西。
那滩烂泥蠕动着,来到田勇爸爸的头边,无声地包裹着他。
田勇爸爸扭动脑袋,用力驱赶,她才又缓慢地移到旁边去了。不过那只眼睛一直不停地四处张望。
“她现在成了这样,脑子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所以,她在盒子里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高元踢踢地上的石子,沉声问。
田勇爸爸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这时候有些犹豫:“如果我说了,你们能不能杀了我和我老婆?我们真的太痛苦了。并且我希望死后被火化。不然我什么也不会说。”
“你不想见你儿子吗?”高元问:“我以为你会提这样的要求。”
田勇爸爸似乎是要哭:“我们成这样,只是拖累。不要让他知道了。”这么大一个男人,也忍不住哽咽起来:“你们就跟他说,我们死了。找不到了。叫他别再找了。好好过吧。”
之前有几次,田勇都找过来。可那时候他们行动还很方便,所以躲得很快。
现在,身体出的状况越来越多。
他走到哪里,都容易下陷,融入其中起码好几天动不了。而田勇的妈妈,早就变成了一滩泥浆,两个人无法再交流,对他更多的是本能的依赖。
高元看向孟夜,心情沉重。得到示意后,点点头:“可以。我们答应你们。”
田勇爸爸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 。
田勇的妈妈当时在盒子里看到的,就是一个笔记本,粉红色的,上面写的东西并不完整。
感觉像是转述另一本书上的内容。
繁体字有些难认。但田勇的妈妈并不是文盲,读到高中才没读的。认繁体字并不难。
不过里面有些英文,就很烦了。
田勇的妈妈用手机把笔本里的内容都拍下来。
听完之后高元认为。
至少田勇的爸爸这些话可以证明,陈大峰没有说谎,这些内容就是关于修仙的。
能够成仙,这对于绝症的病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吸引力,完全可想而知。
何况田勇的爸爸也好,陈大峰也好,还立刻就感受到了好处——他们的癌症确实痊愈了。
这导致他们和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的家人,更加迷信。
在修仙这条路上越来越远。
修炼的方法也像田勇所说的,非常简单,就是“静思”似类于佛家的‘入定’。
然后不停地诵读一串发音十分复杂不像语言的‘语言’。
在日夜静思的情况下,差不多三个月的时候,田勇爸爸身体开始明显的异化。他认为,这是摆脱‘浊身’的征兆,自己很快就要成仙了。
后来一切都失控。
他不论接触到什么,都很容易就融入进去。确实不需要吃饭了,但他也越来越不像人。
非常痛苦。
这颗像是长在地上的头颅上,是一张悔恨的脸:“治好之后,我们就不应该再修炼了。可是……”可是成仙啊。怎么能不试……
“我长得越来越怪,身体情况越来越严重。”
说完这些之后,他便向孟夜复述了那段‘咒语’。
高元打开手机录音。
可才听了没几句,田勇爸爸那颗头就以惊人的速度沉没下去。
一眨眼就不见了。
就好像身下不是坚硬无比的岩石,而只是一个沼泽。
田勇的妈妈虽然智力已经退化,但看到田勇爸爸消失,烂泥一样的身躯中发狂了一样的冒起泡泡,拼命地想渗入到岩石中去,却怎么也不能成功。痛苦的呜咽听上去也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玻璃。
高元骂了一句,急忙打电话,叫那些已经撤退的人又回来。
孟家这些人在洞里架了灯,向下挖了七八个小时。
最终挖出来的东西,很难说是一个人。
虽然人形还在,但它完全和一块石头融合在了一起。别说动不了,就是说话也做不到了。
早就嵌合并且凝固了。
高元想把他从石头里弄出来,但敲下来的碎片,也会连带着他的肢体部分。
但即便是这样,他仍然不死。
从切面看,他没有血,也没有内脏,所以器官不知道时候消失的,只是一个……实心的‘肉’块。
现在这些‘肉’和岩石结合在了一起。
就算是被敲下来的部分,已经离开了他的躯干,却仍然都是活的。
高元愣住。
一时甚至在想,这要怎么杀死他?
就算把这个石块碾压成粉末。
那也只会得到一个,成为一堆粉末却仍然活着的诡异生命体。
连带着,对那滩田勇的妈妈也犹豫起来。
普通的办法真的还能杀死她吗?
高元越想越感到窒息。
他快步离开洞穴,走到站在洞穴外出神的孟夜身边:“老板,现在怎么办?”
“带回去吧。总不能就丢在这里。”孟夜没有回头看,只是有些茫然地望着远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达成了永生。
“去他老宅。田勇妈妈的手机应该还在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 诗是诗人写的。有改写。
明天在这里注明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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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四海前纪(补齐)
申姜了好久, 也不见有人来提审,两个小姑娘走后也再没有后话。
似乎她已经被遗忘了。
她面对石墙睡着,手指在墙上抠出一个浅印子。
有点像小猫。
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
围着猫她又抠了个画框出来。
再给猫身上加上点花纹, 就像玳瑁。
陈三七也不知道在干嘛, 有没有收获。
如果有收获应该跟宋小乔联系了吧。也许等宋小乔办完手里的案子回来, 就会带来好消息。
至于自己这边唯一进展大概就是,很远地看了鹿饮溪几眼,仍然还‘被他的星芒崩得簪花都裂了’。
出师未捷,差点身先死。
也亏得京半夏厉害。铸出来这个东西, 这么抗打。
不过想来想去, 怎么接近鹿饮溪实在没有头绪。
牢山等级森严,她身为轮值职人的仆役要进无相居,简直是天方夜谭。
边想着边迷糊地睡。
半梦半醒突然听到敲门声。
突然惊醒,便见到画在石壁上的画框, 被推开,因实在太小, 外面的人躬身将脸贴在这个框内正向这边看。
猛不定看到那张笑吟吟白惨惨的脸,申姜好险没当场飞魂。
“姑姑睡了吗?”对方笑吟吟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