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满青壁——翔子
时间:2021-01-31 09:54:39

  “疼得厉害么?”
  “还好,对了,今儿的事,六爷不要告诉别人。”
  他点头,那是肯定的,抽人抽到了自个儿媳妇身上,说出去也是丢脸,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嘛。
  “你说你,好好的跑到街上去做什么?”
  “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每月初十和二十五,我会去跟任庄头碰个头,今天正好初十。”
  “……那你去哪里不好,干嘛去槐荫街,又正好赶在那个时候扑过来,我怎么知道是你?”
  “我也不想……等等,你这意思是我的错了?”
  “我没这么说,不过这事你确实也有责任。”
  “就算我不该在那时出现,可你犯得着打人吗?好男不与女斗,你那一鞭子抽下来,若是弱一些的妇孺孩童,谁能抵受得住?”
  “妨碍官府办事,本来就该受罚,没抓进牢里关着都算好的——何况我只用了不到两成的力道。”
  “那你觉得还抽得轻了是吗?”
  “……”
 
 
第036章 祸害   好吧,祸害就祸害,……
  闻竣送走了大夫回来, 人还在屋外就听见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得说个不停,对自家六爷也是无语了。
  人家六少夫人又没哭又没闹的,疼都没喊一声, 六爷您就不能说句好听点的话吗?毕竟是自家媳妇, 没听六少夫人后来连敬语都没用了,肯定很生六爷的气。
  他这么想着, 就听里头六爷道:“好吧, 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我错了, 不该抽……你。”
  六少夫人没吱声, 隔了片刻才说:“也不能全怪您, 今天那种情形, 也难怪您会发火, 不过再生气, 您也不该抽人。”
  闻竣心道:六少夫人还挺明白事理的嘛!
  里面又静默了一会儿,六爷才说:“这屋子是我平常休息的, 那张塌我没睡过, 要不我扶你过去歪一会儿吧, 等你的丫头来了我送你们回去。”
  “行……”
  这才像话呀!闻竣犹豫了一会儿,没进去, 转了个身走了。
  尹沉壁昏昏沉沉地回了院子,秦妈妈一看这架势,赶紧率领众人迎上前来。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尹沉壁轻描淡写,“就是下车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一跤, 正好摔着腰了。”
  旁边的闻若青不由看她一眼。
  “哎哟,我的奶奶啊,您怎么这么不小心,木棉,快来帮一把,扶少夫人上去。”
  木棉赶紧上前,和栖云一左一右,架着尹沉壁回了房,尹沉壁把一个药包交给木棉:“你去把这药煎了,秦妈妈若问,你就说是活血化瘀的。”
  木棉打开药包闻了闻,“这是什么?”
  “一会儿再告诉你,你先去吧。”
  木棉赶紧去了,栖云扶着她坐到了床边,尹沉壁这才发觉闻若青还在她屋子里,神色不大自然地站在一边。
  “六爷您去忙吧,我没事的。”换衣服什么的,他在旁边多不方便。
  “真没事?”
  “真没事。”
  闻若青点点头,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木棉端了药过来,尹沉壁一口喝下,趴到床上蒙头大睡,没一会儿就发了不少汗,下午起来时人就清醒了,背上还是火辣辣的疼,不过比起刚开始乱箭攒心般的痛已经好了很多。
  她睁开眼,就见闻若青手里拿着本书,正坐在桌子边上,见她醒了,放下书过来,问她,“你要起来吗?”
  她很诧异,“怎么,六爷您没回衙门?”
  “回去了一趟,事情交代完就回来了。”不管怎么说,人总归是他伤的,看她疼成这个样子,他也于心不安。
  这时外头的木棉听见动静,赶紧进来,无视一边的六爷,扶起少夫人给她披上外衣。
  她已经听栖云说了茶楼下发生的事,真是的,抽什么人不好,偏要抽她家少夫人!
  尹沉壁穿好衣服下了楼,厅堂里画沙正在跟秦妈妈说话。
  “大少夫人遣了我过来问六少夫人,腰摔得厉不厉害,这会子还疼不疼,要不要请大夫?”
  秦妈妈还未搭腔,尹沉壁已走上前笑道:“多谢大嫂惦记,我已经不碍事了,烦请画沙姑娘回去说一声,今儿我就不过去吃晚饭了,明儿一早再去给老太君、母亲请安。”
  画沙点了点头,“大少夫人已经吩咐过厨房,让他们把晚饭送到这边来。”说完,她打量了一下尹沉壁,见她精神甚好,不像有什么问题的模样,便告了辞去给谢霜回话。
  秦妈妈赶紧搀着尹沉壁坐下,没过一会儿,晚饭果然送过来了,都是清淡的菜式,她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撑着喝了一碗粥,吃了些时令小菜。
  闻若青坐在一边看她吃饭,很有点诧异,“胃口还算好呀。”
  尹沉壁没理他,让木棉给自己又盛了半碗粥,皱着眉头吃下。要想恢复得快,不吃东西可不行。
  闻若青看木棉伺候她吃完了,这才上前把桌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
  她这么能忍,也不哭也不闹的,真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前年他从西北回来时带着闻思齐去野外打猎,她不小心把脚崴了,回来折腾了好几天,整整一个月都没下过床,还要他买了好多小玩意回来给她才肯罢休。
  还有去年岁末五哥带着五嫂回来过年,五嫂下厨时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也是五哥天天陪在房里,哄了十多天,听说吃饭喝水都是五哥亲自喂的,到哪儿也是五哥抱着去……真是矫情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尹沉壁这种女人……还真少见。
  吃过饭,尹沉壁伏在楼下东间靠窗的大炕上,百无聊赖地抱着一个厚厚的垫子,闻若青上楼洗漱了,随手拿了一本兵书下来,坐在她旁边翻着书,时不时看她一眼。
  这时秦妈妈端了茶进来,见尹沉壁趴在炕上,忙道:“六少夫人腰伤到了,这么趴着可不行。”
  尹沉壁只好翻过身来,直挺挺地躺着,秦妈妈这才满意了,出去的时候又把垫子一块收走了。
  尹沉壁疼得脸都歪了,等秦妈妈出了门便赶紧坐了起来,转头就见闻若青眼中闪过一抹戏谑的笑意。
  “你这样能瞒得住?还不如跟她们说了老实话,也免得以后穿帮。”
  “不行。”尹沉壁很坚决地摇头:“实情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若是母亲知道我私自出了府,还惹出这般事来,以后更别想出门了。”
  “你也知道自己爱惹事,那走路为何不小心点?”
  尹沉壁没好气地瞅他一眼,“是我惹的事吗?今日的混乱和拥挤是谁造成的?”
  “难道事是我惹的?”
  “不是你是谁?要不是你长成这样,姑娘们能都围过来看你吗?”
  “……长成这样是我的错了?”
  尹沉壁悻悻住了口,停了一会儿才说:“就算我不小心被人撞到你马蹄下,你不抽人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
  “行了行了,不都道了歉了吗?”
  “是你先说起的。”
  “好吧,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不说了。”
  他投降,埋头专心看书。
  夜色阑珊,金风细细,屋内灯火如昼,帘外烟云苍茫。
  他看了一会儿书,发觉房间里悄无声息,抬头一看,想是下午吃的药效力还没过,尹沉壁趴在炕桌上,头枕在一边手臂上,已然睡着了。
  她颈脖修长,肩胛骨凸出,越发显得后背单薄得可怜,倒是一头乌油油的黑发茂盛蓬勃,凌乱的发髻下露出半张微微发红的脸,上面还有刚刚枕过手指留下的印痕。
  他想唤醒她,但看她眉锋轻蹙,又改变了主意,小心避开背上的鞭痕,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去了楼上。
  他把她侧放于被褥之间时,她醒了。
  她睁着一双烟波朦胧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谢谢。”
  “要叫你的丫头来替你搽药吗?”
  “嗯,您帮我把木棉叫来吧。”她说完,挪了挪身子,趴到了枕上。
  他替她掖好被角,出去唤了木棉进来。
  次日早晨尹沉壁醒来的时候,闻若青已经在她房间里了。
  “你别起来,好生休息吧,一会儿我去跟老太君和母亲说一声,今儿都不必过去了。”
  她也没坚持,在床上趴了一会儿,等他走了后才唤了木棉进来,搽药穿衣。
  下午闻若青很早就下值回来,仍是拿了本书到她房间里坐着。
  尹沉壁无所事事,自觉背上的疼痛好了许多,就去西次间拿了他的几张手稿过来看。
  有张写的是首七律:
  “野云撩乱山月昏,满天霜色遍生寒。
  孤鸟去时苍渚阔,空岭独闻猿声啼。
  草低风劲轻骑急,挥鞭拂雨出阴山。
  长途不见行人迹,万里归舟入夜时。”
  她见他伸头瞄了一眼,便问他:“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有天晚上和三哥喝了些酒,忆起了天阴山下一同急行军的事儿,一时兴起就写了。”
  “天阴山么?在北疆关外?”
  他摇摇头,“就在雍州往上一带,离元隆关不远,那时我正在雍州军营里练兵,收到消息说有北狄骑兵突袭元隆关,我便和三哥一道带兵过去支援,穿过天阴山,出了黑风谷,还要过胡阳江,晚上渡口边船都收了,将士们只得泅水过去……”
  “哦,”她听得入了神,“胡阳江过了就是元隆关吗?”
  他很耐心地跟她讲:“不是,胡阳江过了是充洲,充洲边上才是元隆关。充洲原本很荒僻,但这么多年有燕云军驻守,几十年没让北狄人入侵过一次,慢慢也就迁来了不少百姓,其中还有关外来的异族人,是个民风很开发的地方,以后若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好啊,”她听了挺高兴的,想起昨日他巡街时的情形,又不由打趣他,“既是民风开放,有没有姑娘围着你转呀?”
  “没有,我那时都留胡子的。”
  “这么说来,你也知道你是个祸害了?”
  “说什么呢?我留胡子是因为我懒得刮而已——什么祸害?说得这么难听。”
  “难道不是?那我这一鞭子是怎么挨的?”
  “……好吧,祸害就祸害,你说是就是。”这事儿是他理亏,算了,她也是不容易,口头上吃点亏就吃点吧。
  他想了想,又摸着下巴问她:“要不往后我还是不刮胡子?你觉得呢?”
  她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摇头,“不好,还是这样更精神些。”
  “你不说我是祸害吗?”
  “说笑呢,您当真了?”
  “……”
  他瞪了她一眼,可惜她已经又拿了一张手稿过来看,完全没注意到他犀利的眼神。
  闻若青自被降为六品武官后,也就没了日日上早朝的资格,倒是乐得清闲。次日清早他起床在院子里练完一套拳,就见楼上尹沉壁房间的窗户打开了,不一会儿丫头端了水进去,显见她也醒了。
  他在楼下厅堂里喝茶等着,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尹沉壁就下来了。
  她脸色有些发白,不过精神还不错,走路的姿态也看不出背上有伤,闻若青这回一点也没意外,早知道她和一般女子不一样,果然两夜的功夫看着就恢复如初了,嗯,还挺坚强的。
  “要不要我跟老太君和母亲说一声,这几天就免了晨昏定省,好好在院里休息休息?”
  “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咱们走吧。”
  闻若青点点头,走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她一路跟着,穿过霜浓曲径,藤架花蔓,先去了清心堂。
  早饭之时闻老太君说了一件喜事。
  远在西北的孙媳苏慕之来了家信,说是有孕两月有余,大家听了都很欢喜,江氏说起此事更是喜上眉梢。
  二儿子二儿媳成婚已有六年,两夫妻平常恩爱有余,可苏氏却一直毫无动静,头两年大家都还沉得住气,后来就都着了急,苏氏自己也是到处求医问药,汤水一碗碗喝下去,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传来她怀孕的消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江氏本已去信让她回来,这么一来又要往后拖了,起码得等三个月胎坐稳了才能上路。
  闻思齐笑道:“咱们家既是有了这样的喜事,老太君生辰,咱们可要好好办一办。”
  老太君瞪她一眼:“办什么办?又不是整寿,就咱们一家子在京都的人,和几个亲家聚一聚便是,完了我好回拂云庵。”
  她说完,又对身边站着侍菜的谢霜和尹沉壁道:“你们两个,也提前给亲家母说一声,到时也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两个孙媳妇都应了,老太君想了一想,笑着对尹沉壁道:“把你弟弟也请了来,那孩子我看着很好。”
 
 
第037章 宅院   不是你想的那个。……
  闻若青心不在焉的, 眼光一直往尹沉壁那边瞟,担心她因着背上的鞭伤坚持不住而露了馅儿,闻老太君看在眼里, 心下很有些欣慰。
  看嘛, 这也没多久,孙儿的眼光就离不开他媳妇了, 自己给的那两本书果然有用。
  江氏不一会儿注意到了儿子的异常, 也觉得心里放下了一桩事。老太君出手果然就是不一样,这个儿媳虽然不怎么入她的眼,不过算了, 只要能入儿子的眼也就将就吧。
  闻思齐眼珠骨碌碌地在他六哥和六嫂身上直打转, 忽然出声问道:“六哥, 听说你前儿巡街的时候抽了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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