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满青壁——翔子
时间:2021-01-31 09:54:39

  九皇子笑道:“想是他二位公务繁忙,且再等上一等。”
  “一会儿等他们到了,先罚三杯再说。”严令不满道。
  正说间,楼下花园的入口处,蔡英桓领了两个青年走了过来,正是崔瑾和闻若青。
  崔瑾以往惯常参加这类场合,大家都是认识他的,和他并肩而来的闻若青却是个生面孔,一时间,女宾席这边的小姐们明里暗里的眼光都不约而同地挂在了两人身上。
  闻若青今天终于脱下了那身杏色的衣衫,换了一件藏青色的素绸长袍,整个人沉若松下幽涧,身上挟着一股幽寒锋锐之气,和他见礼的众位青年子弟一时都不怎么敢跟他搭话,只有顾晗见了他两个倒是很高兴,跑上来问长问短。
  崔瑾是已经成了婚的,小姐们只得撇下他,去打听他的同伴,结果没一会儿便打听到原来他便是前阵子那桩乌龙婚事的主角闻六公子,心头不免大为惋惜。
  刘盈芳迎上前去,笑道:“国公爷和闻六爷可来晚了,不管怎么说,二位可得先做了诗再走。”
  崔瑾也不推辞,笑着走到园子正中的书案前,问清题目韵格,提笔写了一首七律交差。
  刘盈芳念给众人听了,赞赏几声,问闻若青:“闻六爷?”
  闻若青正在往女宾席那边打量,正巧一株玉簪花树把人挡住了,找来找去都没找见人,蔡英桓以为他不善做诗,忙朝妻子瞪了一眼,笑道:“差不多就行了,九皇子还在那边等着二位,快跟我来。”
  旁边有人不服气了,嚷道:“九皇子都做了诗才走的,闻六公子可不能逃。”
  闻若青也没说什么,问清了是“秋”字韵,随意写了一首七律。
  “红叶沾衫半肩秋,金风凉韵入轻裘。
  碧袖轻冠亭台榭,一捧清芳一斛酒。
  寄雅怀幽笙歌尽,花间石上醉意留。
  开怀纵笔斗灵机,妙语真言论不休。”
  想看他笑话并找茬的几个青年哑了口,顾晗把纸拿过来大声地念了起来,那边小姐们听了,不由将艳羡的目光纷纷投向尹沉壁。
  李雯妍身边的两个小姐跟她咬耳朵:“早听说中城兵马司来了位闻指挥使,长得尤其漂亮,可惜没有机会见到,今日一看果然,只是他怎么就娶了那样的一个女人!”说着目光又往尹沉壁那边一睇。
  唐韵萱和唐韵希两个姑娘心中更是愤愤不平,原本她们就很看不上这个素无往来的表姐,出身寒微不说,人品相貌无一出众,攀上了定国公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爷也就罢了,反正大家都知道她是靠了不要脸的行径才得逞的,可如今看到她攀上的人居然这般出色,甚至与极富盛名的崔瑾都不相上下,心下真是又恼恨又嫉妒。
  唐韵希更是生气,觉得看到大表姐那小人得志的脸就来气,她上回居然还敢对自己的父亲那般无礼,还说了不少弟弟的坏话,看来她还真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的闻家的门,得找机会给她点难堪才行!
  闻若青搁了笔,跟蔡英桓去了倚红小楼。
  九皇子已听到楼下顾晗念出的诗句,打趣他道:“今后还有谁人敢说不识闻家六郎?”
  闻若青不置可否,笑着与几人见了礼,坐定后方才不露声色地往楼下瞟了瞟。只是那烦人的玉簪花树这边也有一棵,真是太不巧了。
  楼下几个姑娘的眼光也都正往楼上飘,暗自希望能接住他的目光,可惜那两道幽寒若冰的眼神溜了一转,谁也没接着。
  崔瑾问道:“今儿诗会的魁首是谁?”
  “是许大学士的次女许小姐。”蔡英泽道。
  九皇子笑道:“若论工整平稳,自是许家小姐,不过若说心思别巧,还是要推程家小姐。可惜今日静宁没好意思来,她写诗不行,评诗倒是公断。”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蔡英泽。
  蔡英泽脸上红了红,赶紧起身给几位客人斟酒。
  这时蔡家仆人提了食盒鱼贯而入,撤了果酒,摆上晚膳,主菜是鮰鱼狮子头和桂花鱼翅,辅菜是文思豆腐和百合西芹、酸汤龙骨面。菜式虽不算多,却道道精致,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又有管事引了一行四人进了园子,其中一人怀里抱了把月琴,另一人拎着一把二胡,刘盈芳将那四人迎到园中,笑道:“今儿特地请了天.衣斋的楼怀玉和南青山二位,来给大家助个兴。”
  楼怀玉和南青山是京都戏班中出类拔萃的两位名角儿,众人听说眼前这两名衣着朴素,其貌不扬的瘦弱少年便是戏台上名震四方,光华万千的名伶,不免十分惊愕。
  南青山唱的生角,楼怀玉却是唱旦角的,他只穿了一身宽松的月白长衫,未系腰带,一头乌发也未束起,只松松拿了一根发带在背后系成一把,此际递了一张写了戏目的花签给刘盈芳,便垂手退到南青山身边,等着大家点戏。
  大家瞧着他,都很疑惑,他是认真的吗?穿成这样就敢来扮小旦唱戏?
  花签在小姐们这边传了一圈,谁都没好意思先点,最后传到海棠花树下的两个姑娘手中,那两人耳语两句,唐韵希笑道:“不如就点这出《婉娘》第三折 吧。”
  刘盈芳百密一疏,朝戏班的几人略略点了点头。
  月琴叮咚响起,未几二胡悠长哀怨的乐声加入,凄凄婉婉丝丝切切,楼怀玉站到庭院中间,开口唱道:“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他这一开嗓,身段一扭,手势一做,就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妖娆婉转,媚意天成,即使没上妆,眉目间也自有迤逦风情,没一会儿就让人完全忘了他那不适宜的装扮,别说青年子弟们看得目不转睛,就是在座的众位小姐也暗暗自愧不如。
  只是大家听了一会儿,渐渐都觉得有些不对味了。
 
 
第040章 唱戏   带几个人,把唐家那……
  这出《婉娘》的第三折 , 讲述的是出身平寒的婉娘,看中了同城的知府之子,奈何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 婉娘挖空心思,决意在次日的花灯节上勾引心上人, 一夜思量, 几番计较之下,想到了把知府之子引去湖边,找机会拉他共同跌入湖水之中的办法。
  《婉娘》不算是名戏, 但在座有不少人都是听过的, 知道这戏的主人公婉娘虽然一时得逞, 但终是落了个身败名裂, 人人唾弃的下场, 最后被丈夫一碗毒药喂下, 凄惨死去。
  这时候这出戏唱出来,点戏的人怀着什么目的, 就很耐人寻味了。
  一时间,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主宾席上端坐的闻家六少夫人, 接着又望向一边的倚红小楼。
  楼上几位正在谈论朝中政事的贵客也都觉出了异样,慢慢没了声息。
  蔡英桓怒容满面, 朝下头脸色煞白的妻子瞪了好几眼,刘盈芳六神无主,捏紧了手中帕子。
  这出《婉娘》她以前没听过, 不知是这么个内容,早知道就把这折戏从目录上划掉了,这事还是她疏忽了。
  只是若这时候去喝止楼怀玉, 明显就是欲盖弥彰,恐怕事情会更糟。
  蔡英桓和蔡英泽对看一眼,紧张地瞧着闻若青,其他几人也一时不好出声,各自埋头吃菜喝酒。
  闻若青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听楼怀玉咿咿呀呀,把椅子挪了半寸,身子略微歪了歪,总算看清楚了玉簪花后端坐的妻子。
  她今天穿了一身烟水色衣裙,外头是一件绛色对襟褙子,打扮嘛倒是不过不失,坐在席间的身姿看起来也算是沉稳端方。
  他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却很有点生气。
  明明背上的鞭伤还没好完,不好好在家休息,到处乱跑干什么?弄得他得到消息也不得不赶紧跟过来,他不把她看紧点怎么行?
  好了,现在跑到这里来给人欺负了,看在主人面上他还不好发作,瞧这承恩伯家两兄弟如坐针毡的模样,那脸都快要开染坊了,不过也该,谁让他们请了这种心思歹毒的人?
  还有这楼怀玉,也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还唱得兴致勃勃的,这么机灵的人,不知道有人在指桑骂槐吗?还真敢对着他家少夫人唱!
  话说回来,是谁故意点了这出戏来着?
  他心里抱怨来抱怨去,每一方都埋怨到了,不过面上一点声色也不露,旁边的人觑着他,都吃不准他什么想法。
  尹沉壁刚开始脸色有点微微发白,后来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倒是顾蕊暗暗握紧了表姐的一只手,旁边的顾瑶顾琳两个大气也不敢出,男宾席内的顾晗愤怒地剜了两个唐姑娘几眼。
  这折戏尽管被楼怀玉唱得声情并茂,一波三折,但宾客们都无法入戏,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可惜两个人都镇定自若的,反而是坐立不安的主人家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唐韵希姐妹心里别提多舒坦,最好那尹沉壁沉不住气,再闹点什么幺蛾子出来,那就更妙了!
  两注香后,楼怀玉终于把这折戏唱完了,刘盈芳大大松了口气,拿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宾客中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更有嘲笑讥讽的,但大家都没出声,数道露骨的眼神齐齐聚在这位被含沙射影的年轻夫人身上,想看她如何反应。
  尹沉壁面上笑意盈然,拍手赞道:“不愧是名角儿,这出戏唱得真好!”
  顾蕊也笑道:“嗓音好,身段也好,就是戏里这婉娘心思不正,最后不但害了自己,她的儿女也没有好下场。”
  两个旁若无人,很有兴趣地讨论起了剧情。
  “可见歪门邪道使不得,这婉娘最后落得众叛亲离,也可算是咎由自取了。”尹沉壁一本正经道。
  众人鸦雀无声,心道:这闻少夫人真是个狠的,难道就不怕把自己也连带着骂进去了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婉娘的遭遇倒是挺有警示作用,这出戏点得好。”顾蕊说着,目光落定在海棠树下那两姑娘身上。
  唐家两位小姐赶紧把脸别开。
  这个话也说得狠!众人心道。
  楼上的闻若青看在眼里,问蔡英泽:“海棠花树下的那两个是谁?”
  蔡英泽有点意外,“苍榆不认识吗?就是你夫人娘舅家的两个姑娘。”
  闻若青点点头,没说话了。
  下头的刘盈芳对尹沉壁姐妹笑道:“两位既是喜欢,那就你们来点下一出。”说罢,赶紧把花签递了过来。
  尹沉壁和顾蕊看了看,小声商量几句,点了一出《状元媒》。
  众宾客心里直呼无趣,倚红小楼上的蔡英桓笑道:“刚咱们在说什么来着?对了,说到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这位沈大人……”
  大家便慢慢说着朝中之事,只九皇子看看崔瑾,又看看闻若青,唇边笑意不减,这两人倒是娶了好一对姐妹花啊!
  不多会儿天际晚云散去,现出如钩初月,这场诗会也告尾声,楼怀玉南青山领了乐师退下,贵客们也纷纷告辞。
  在门口送完最后一拨客人,蔡英桓便对妻子狠狠地剜了两眼,“瞧你请的什么人!唐家那两个,今后再也不许来往!”
  刘盈芳也很惭愧,低着头不敢出声,暗自恨那两个小蹄子给她捅了娄子,丈夫不说,她也打算从此与那两人绝交。
  蔡英泽打圆场:“好在闻六爷也没怎样,我看人家夫妇倒是挺大度的。”他顿了顿,又有点不确定地说,“就算他不高兴,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戏又不是我们点的。”
  他大哥面色稍霁,“头回请人过来就出了这事,以后可得万分仔细!”
  定国公府的马车进了城门,到槐安街的中城兵马司门口时,闻若青喝停了马车,下马走到车厢窗下。
  “我还赶着去巡街,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尹沉壁应了一声。
  他隔着帘子问:“在外头坐了那么久,背上伤疼不疼?”
  “不疼。”
  “好吧。回去早点歇息……你今儿没事吧?”
  她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我是说,那楼怀玉唱的那出戏——”
  她打断他,“风言风语听得多了,又没指名道姓地说我,六爷不必放在心上。”
  也是,她二舅唐善睿上回在他家当面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她也没怎么着,是个经得住的,他也就没再说什么,掉头进了衙门。
  闻竣迎上来,见自家主子脸色阴沉,小心地问:“怎么了?”
  闻若青径直去了休息室,一面换衣服,一面道:“带几个人,把唐家那两女人收拾收拾。”
  “唐家哪两个女人?叫什么?”
  “我怎么知道?总之就是姓唐的,你家少夫人娘舅家的那两个。”
  “哦,怎么收拾?”
  “打一顿,只不要坏了名节,弄出人命就行——对了,顺便也收拾下她二舅,做干净点。”
  闻竣应了,正要转身,闻若青又喊住他。
  “叫楼怀玉自己去冯先生那领罚,往后去哪儿都不许再唱那出《婉娘》!”
  翌日谢霜唤了尹沉壁去沉香小榭。
  沉香小榭的倒座两边各是一间敞厅,谢霜就把西边的那间敞厅做了议事厅,往常都在这儿听下人们的回话,这会儿绣工坊的两个女管事正坐在敞厅里,等着给国公府众位主子量体裁衣。
  尹沉壁进去时,敞厅里的一张长桌上已堆满了各色各样的衣料,谢霜正拿了一本册子在那儿翻看,见她来了,朝她点了点头,吩咐管事来给她量身。
  量完了尺寸,丫头上了茶,尹沉壁接过谢霜递来的册子,仔细地看了起来。
  册子上以丹青描画了绣工坊今年新出的衣裳样子,色彩花纹都描绘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谢霜在旁看她半天也没挑一套出来,便道:“要是拿不稳做什么样子,就把册子拿回去再选选,也问问秦妈妈的意见,先挑料子吧。”
  尹沉壁笑道:“不用了,只是看这册子上的画儿画得精美,一时看入迷了。”
  绣工坊的两位女管事就跟着笑了笑。
  她很快选了三套简单大方,没什么花俏繁复装饰的样子出来。
  谢霜道:“再选几套吧。”
  尹沉壁抬头:“不是每次都只做三套吗?”
  “……你多做几套吧,今儿头回给你做,算不得坏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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