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包间里她也上头,觉得自己不能忍气吞声的,干脆就把这一圈人都惹了。
傅忱斯终于应了她,不过没回头,他看着前面,问:“你去干什么?”
“你觉得我去干什么?”池娆一声轻笑,“你这么一说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搅局了,我要搞定陈轻是很轻易的事情吗?你坏我事我还没生气,你在这儿跟我摆什么脸色?”
她说完,觉得脑袋有些疼。
除了生气,好像还有点委屈的情绪掺杂在里面。
本来就不是多好的事情,她已经尽力去做了,结果现在一团糟,完事儿了还要被傅忱斯凶一下。
情绪一下就上来了,池娆第一次感觉自己有时候还是软弱无力的。
她一向觉得自己的人生不会有什么事情让她有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么一瞬间,眼眶一下子都热了。
好像马上就要掉眼泪。
池娆马上打开车门迈下去,不想再跟傅忱斯说一句话,她人刚刚下车,那边儿傅忱斯就追上来了。
男人腿长,三两步就追上来了,他摁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傅忱斯气得牙痒痒,“你是什么事情一定要让自己陷到那种局里去?那你知不知道那里面的人多乱?”
“要不是我今晚刚好也在,你知道你今天面临的是什么事情吗?”
“今天例假才第几天?你又出去喝酒是吧?还跟这种乱七八糟的人鬼混?”
“你觉得自己过去是安全的吗?你耍心机玩得过他们吗?你现在相信的人都能反手把你卖了你知不知道啊?”
傅忱斯忽然训了她一大堆,池娆完全没反应过来,但是无法控制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往下面掉。
眼眶红着掉眼泪。
这是池娆觉得在别人面前怎么都不能表现出来的样子,太软弱,太丢人,会给人留下把柄的。
已经这样了啊。
池娆一瞬间有些自暴自弃,她被傅忱斯质问到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她伸手抓着傅忱斯的衣领,很用力,眼底还有一股几近绝望的倔强。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傅忱斯,你懂什么啊?”
“我朋友在我眼皮子底下被陈轻害死了,我不给她报仇我怎么能安心地活着啊?”
“我真的有蠢到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吗?但是我还能怎么做选择?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在为了什么,更不要高高在上地这样说我做得不对!”
齐希自杀以后,池娆觉得自己连睡觉都睡不好,梦里时常见到她。
其实齐希会温柔地跟她说,没关系啊娆娆,我的死跟你没关系,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要让陈轻那样的人付出代价。
凭什么她的朋友躺在冷冷的墓碑下,而陈轻还依旧光鲜亮丽被闪光灯环绕。
池娆的声音哽咽着,还有些声嘶力竭地冲他吼。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活该行吗?”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话说完,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视线被泪水模糊,池娆脑子里一直在轰鸣,下一秒,忽然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眼泪似乎就这样黏在了他的衣服上。
池娆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胸口还在起伏着,呼吸很难稳定下来,她很少哭,因为觉得这种从胃部一直翻涌的酸楚感实在太让人难受了。
傅忱斯的手放在她的背上,喉结上下滚了滚,低声说。
“我错了。”
第35章 棋逢 “别怕。”
地下停车场的角落里, 池娆被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瞬间,池娆忽然觉得自己这颗心变得稀巴烂了, 不再是那个有坚硬外壳的池娆。
男人宽厚的手搭在她的后背上,温暖的感觉隔着衣服传到身上,是让人无法忽视和忘记的温度,池娆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只有低声的抽泣。
很小声,她甚至连哭都不会太大声。
池娆的手握着他的衣服,在傅忱斯再一次开口说话之前,她说:“让我这么呆会儿。”
每一个人都有弱点,都有会脆弱的时刻, 池娆并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弱点表现出来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 只有弱者才会有弱点。
只要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大概就是无懈可击,不会被人抓到任何破绽。
可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点。
傅忱斯倒是听话,说了一句“我错了”以后, 就任由着池娆怎么哭都行, 但是她的眼泪都像是很珍贵的宝物, 不怎么往下掉。
如果不仔细去感觉去听,甚至不会觉得池娆在哭,也不会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难过是一种让人会觉得全身都不舒服的情绪,胃酸翻涌, 喉咙间卡着那种不适的感觉,一瞬间被抽空所有的力气,只想缩在角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去消化。
但是被人这样拥抱着的时候, 似乎会得到很多安慰。
上一次这样哭,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还在念高三,仅仅十八岁的池娆。
她忽然就想起了当时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从小到大,池禹城都是用最严格和最高标准来要求池娆,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也不能轻易说累。
身边别的小姑娘还在任性玩闹的时候,池娆早就已经学了很多乐器,窗外的绿地上是别人的欢快的童年,她的童年是在练琴房里度过的。
再大一点以后,池禹城就要求池娆必须要是最好的成绩。
每个老师都说池娆在学习上很有天赋是个很聪明通透的孩子,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透,她也的确是学什么都很快,所以池禹城觉得池娆既然有这个底子就应该做到最好。
不过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有一些那么不如意的事情。
十八岁,高三,六月初的气温已经热到让人会感觉烦躁了,高考前两天,因为快要考试,池娆这两天都没有住校,裴新美说要给她弄点好的补补,这样才能好好地迎战高考。
他们家里倒是不担心池娆会不会考差,毕竟池娆在考试这一点上水平一直保持的很好,从来就没出过差错。
池禹城只是说:“你考完试那天我会让司机去考场外面接你。”
池娆稍微愣了一下,说:“不用,学校会统一安排车接送的。”
“回去学校又耽误时间了。”池禹城手上翻着财经报纸,“你早点回来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池娆问了一句。
换做是平时,池娆只会乖巧地应着,池禹城说什么她都听着,很少提出什么问题,这次稍微有些不一样。
因为池娆不想就这么回来。
她本来跟学校的同学关系就不是很好,虽然大家都说很喜欢她,但苏安也跟她说过,因为池娆实在太过于优秀,大多数同学都觉得跟她之间有很远的距离感。
所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大概说的就是池娆。
也是在安北高中念了三年书,池娆虽然没有跟大家太熟悉,但也不是什么完全不近人情的人,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人。
所以现在毕业了,大家肯定是会在千载难逢的一天聚个会。
高中毕业、热闹聚会、少年少女,光是想着都会觉得美好的词汇。
“来跟你说一下志愿学校的事情,还有到时候怎么选专业。”池禹城说。
池娆:“那不是还要出成绩以后才会考虑的吗?”
“你可以提前考虑。”
毕竟池娆是不会考差的。
“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啊…不用那么急吧。”池娆说,“月底才报志愿的,而且换一天不行吗?”
“做事情要提前有准备,池娆,你现在自己一点目标都没有,还要我抽时间来帮你定目标。”池禹城看着她,“我只有那天有空。”
池娆被池禹城这么一说直接愣住。
没有目标。
池禹城说她没有目标。
可是她怎么才能有目标呢,她从小到大所有想做的事情,所有的目标不都被池禹城给亲手抹杀掉了吗。
她想要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会被驳回,她自己有目标的时候被诟病。
现在其实也是一样的。
池禹城说要她自己定目标,其实也就是那些框框架架,以后能给家里公司帮忙的专业。
哪儿有什么她自己能想要的目标呢。
高考前一晚,所有人都在教室进行最后的复习,只有池娆一个人去了艺术楼,她站在顶楼的天台吹风,看着那边的灯火通明。
明天这个时候,高三学区教学楼所有的灯都会熄灭了。
但是他们这些人啊,就会慢慢亮点属于自己的光了吧,从这个只有埋头学习的世界里逃脱出去,开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池娆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很难受,被禁锢在了一个牢笼里。
一个人站在天台,感受迎面吹来的风。
只有风是自由的。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她想就做一缕风吧,想飘到哪儿就能飘到哪儿。
池娆在上面站了会儿,身后的门忽然嘎吱一声响的时候,她差点没吓得掉下去,也是这一刻,池娆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掉了眼泪。
抬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脸上挂着泪痕。
那边过来的少年影子影影倬倬的,没有什么灯光,他的样子根本看不清,依靠在门口,看着她,声音伴着风。
“想不开啊?”
“……不是。”池娆否认,“我就是觉得太闷了出来吹下风。”
“那就行。”
那人的样子懒懒散散的,背靠着门,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点点的猩红在这漆黑中闪烁。
池娆看了他一会儿也没说话,少年似乎是掀了一下眼皮,看着她:“你要吗。”
池娆没回答,听到他嗤笑了一声。
“不对啊,你是年级第一的池娆,怎么会跟我这种坏学生一起在艺术楼天台偷偷抽烟呢?”
池娆从台子上跳下来,走近:“那你给我。”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真要?”
“要。”
随后池娆看到他修长的手指从烟盒里抽了一支新的出来,递给她。
但他其实说得没错,年级第一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池娆学着他的样子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支烟,等他给自己点火。
少年很久没动,池娆皱了皱眉,催促:“怎么了?”
“你…”他笑出声,“不知道这样点烟不会燃?”
池娆:……
她当然不知道啊。
“那你告诉我怎么弄。”池娆说。
不就点个烟吗,有什么学不会的。
“懒得教。”他从池娆手上把那支烟拿走,含在自己嘴里点燃。
池娆正要说他,忽然看到他又把那支已经点好的烟递到她面前,对她说:“介意就别抽了。”
池娆:……
她睨了他一眼,飞快地从他手上拿走。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但隐隐约约的竟然有一股淡淡的蓝莓味,不过烟味还是很呛人。
池娆没抽过烟。
这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但是人会叛逆的,她也是会反叛做一些别人觉得她绝对不会做的事情的。
只因为不想活成别人想的样子,她想要自由。
身旁的少年懒懒散散的,浑身上下都是那种洒脱不羁的味道,像是从来没有被束缚过的灵魂。
也不知道是谁挑起的话题。
他们俩竟然就这么聊了起来,让池娆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是,她竟然会在跟这个人聊天的时候感觉很畅快,好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在意那么多事情。
大概是因为他就是那么自由的,不受束缚。
她也会变得轻松起来。
在高考前一晚,池娆不顾形象地跟一个陌生少年一起坐在天台台阶上,脏兮兮的还有很多灰尘,天上的月亮是明亮的。
“我真的很想去高考后的聚会。”池娆叹了口气,抱着膝盖,“我从来没参加过这种聚会,跟同学在一起的话,会挺开心的吧?而且以后说不定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少年嗤了一声,“不知道。”
“毕竟我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他说,“你这么想去?”
“是啊,但是我爸估计会让司机直接带我走吧,其实我真的挺烦的,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啊。”池娆抱怨着。
她以前从来都不会抱怨,这是第一次。
还是在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人面前,池娆都觉得自己今晚的行为有些出格,但是这样也挺好的。
她本来就不应该循规蹈矩。
“那就去做。”
教学楼那边的下课铃响起,像是十二点的辛德瑞拉听到钟声,池娆恍恍惚惚的看着他。
连人影都变得模糊了。
世界仿佛是魔幻的。
所以那一瞬间的记忆,池娆后来很多年里,竟然都没有想起来一些细节。
只记得那会儿他让自己从天台的台子上往下跳,他展开双臂在下面接着自己,那会儿她觉得不太好,毕竟这样跳下去就会有一个拥抱。
没想到那慵懒的少年只是微微挑了眉。
“刚才给你点烟的时候都算间接接吻了,再抱一下怎么了?”
于是她跳下去了。
那便是池娆这一生里,最为叛逆和魔幻的一个夜晚。
…
过了很久,池娆才终于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清醒了一点,心跳的速度开始渐渐趋于正常,她终于慢慢抬起头来,看到傅忱斯肩膀上湿了一片。
她稍微愣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