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皇后无语了一阵儿,盯着他道,“你这急匆匆的赶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裴元彻不语,只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上的那本册子。
崔皇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旋即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末,慢悠悠道,“现在就你我母子二人,你也不用顾忌太子妃……其实她就算在,你也不必顾忌,堂堂东宫太子纳几名妃妾,天经地义的事,便是寻常的官宦子弟,哪个房里没几个姨娘通房的。她作为太子妃,得有正妻的肚量。”
“喏,这册子你再看看,左右是选来服侍你的,须得你满意才最重要。”
“儿子今日来,是想与母后把这事说清楚,东宫有太子妃足矣,不用再添其他女人。”
崔皇后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眸中带着诧异与怀疑,审视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你可别拿此事说笑。”
“母后看儿子像是在说笑么。”
裴元彻肩背笔挺的坐着,清隽英挺的眉眼间,清风明月般,一片坦荡。
崔皇后眉头皱得深深的,语调因着不敢相信而略显尖利,“你打算就守着顾沅一个人?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日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哪有一个皇帝,后宫就一人的?”
“从前没有,到儿子这里就有了。”
“你这会儿刚与顾沅成婚,夫妻俩蜜里调油,我也能理解。但你一个太子,身边只一个女人,像什么话?没准等你们这热乎劲儿过去了,你又想选妃妾了......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省得日后打嘴。”
“母后信不信是一回事,儿子今日前来,只是想告知母后一声,日后不用再忙活这些,也不要再在太子妃面前提起这些。”
裴元彻很清楚崔皇后是如何想的,也知道一时想转变她们的想法费心又费力,他才没那个耐心——
他的耐心只对顾沅一人。
崔皇后静默了片刻,严肃道,“既然你现在不乐意,我可以停下。只是我须得提醒你,老二、老三、老五他们一个个有儿有女,在子嗣上,就压过你一头。”
“母后放心,儿子与太子妃年轻康健,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裴元彻想到前世他与顾沅的孩子,那样的出色、聪颖,岂是旁人家那些歪瓜裂枣能比的?
崔皇后搞不懂裴元彻那忽然的得色是怎么回事。
她肃声道,“你与太子妃能有嫡子嫡女,那自然是好事。只是单靠太子妃一个,怕是很难子嗣繁茂?”
裴元彻浅啜一口茶水,不紧不慢道,“在皇家子嗣繁茂,有时并不是什么好事。母后,你说呢?”
崔皇后眉心微动,想到顺济帝这么多皇子,再想嘉贵妃与自己明争暗斗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男人的宠爱是靠不住的,在后宫有了子嗣,才算有了保障。
嘉贵妃有五皇子十皇子,而自己下辈子想要过得顺遂安逸,只能靠眼前的太子。
到底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要是管得多了,反而惹得他不痛快,何必呢?
思绪回转,崔皇后摆了摆手,叹道,“罢了,你不想选就不选,只要你明年能让我抱上孙子,选良娣的事我就不再提了。”
裴元彻嘴角微掀,“多谢母后体谅,父皇那边若是问起......”
“我会与他解释。”
“儿子多谢母后。”
“行了,我也乏了,你带着你的心肝儿回去吧。”
崔皇后伸手揉了揉眉心,忽的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裴元彻,“还有一事。”
裴元彻脚步停住,崔皇后抿唇,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嫌恶,“你父皇那人是个什么德行,你应当清楚。若无必要,让太子妃老实待在东宫,少来这边走动。”
想到这两回顺济帝看向顾沅那暧昧虚浮的眼神,裴元彻的眸色也冷了下来,沉郁道,“儿子谨记母后叮嘱。”
从凤仪宫出来,天色依旧明亮。
过了东宫与皇宫内苑相连的至德门,途径一片开得正烂漫的蔷薇花,蜂飞蝶舞,生机勃勃。
顾沅便与裴元彻从轿辇下来,手牵手走了一段,经太阳一晒,蔷薇浓丽的幽香袭人,沁人心脾。
赏了一会儿花,顾沅扬起脸,看着身侧高大的男人,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殿下,你是如何与母后说的,她怎么就答应不再给你选侧妃了?”
裴元彻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蔷薇,插到她的鬓边,语调慵懒道,“想知道?”
顾沅乖乖点头,“嗯。”
裴元彻侧头,垂下眼,弯唇笑道,“你亲孤一下,孤就与你说。”
顾沅,“……”
眼角余光瞥见后头跟着的一队宫人,她脸颊滚烫,这人怎么就越来越孟浪了呢。
从前还只是在夜里,后来白日偶有放纵,那也是在殿内,现在倒好,在外头也能提出此等无礼要求。
黑眸半嗔半羞的瞪了他一眼,她轻轻挣开他的手,小声咕哝道,“不说就不说。”
裴元彻一把捉住她的小手,颇为无奈,“还真是个小古板。”
顾沅心道,哪里是她古板,明明是他不要脸。
“不亲就不亲,等回去孤亲你也是一样的。”
裴元彻说了这么一句,见她羞得满脸通红,怕把她逗恼了,便将话题引到他是如何说服崔皇后之上。
末了,他一本正经的盯着顾沅,“母后说了,她明年就要抱上孙子。孤是答应了,你这边呢?”
顾沅纤浓的睫毛颤了颤,只觉得脸在烧,两只白嫩的小手绞在一起,支吾片刻,她轻声道,“应该……可以吧。”
裴元彻眸中笑意更深,握紧了她的手,“孤也觉得可以。”
这一晚,瑶光殿又折腾到半夜,足足叫了三回水。
作者有话要说:沉迷某宝无法自拔,明天加更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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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晋江文学城首发
自从裴元彻去凤仪宫表明态度后, 崔皇后也就停下给东宫选妃妾之事。
转眼到了盛夏,夏树苍翠,赫赫炎炎。
这日午后, 声声蝉鸣从窗外传来, 顾沅百无聊赖的躺在美人榻上看书。
谷雨隔着纱窗逗鹦哥, 教它学舌, “娘娘万福, 殿下金安。”
那绿毛鹦哥也张开黄色小嘴叫起来,“娘娘万福, 殿下金安, 恭喜发财,早生贵子!”
谷雨回头朝顾沅笑, “主子,你看这小家伙还会自己添词呢,真有意思。”
这只鹦哥是裴元彻前几日送来的,他怕顾沅待在宫内无趣, 这才专门找了个机灵的给她解闷。
顾沅看着那鹦哥,笑道,“这话应该是先前喂养它的小太监教导的。”
话音一落, 就见那鹦哥扑腾着翅膀,喳喳叫, “娘娘万福, 娘娘金安!”
主仆俩正忍俊不禁, 隔着一扇雕花长窗, 只见秋霜火急火燎的小跑了进来。
刚一站定,她朝顾沅福了福身子,素日里稳重的一张脸也布满了慌张, “太子妃,不好了,出事了。”
顾沅愣了愣,将手中手册往边上一放,坐起身子,脸色也郑重起来,“出什么事了?”
秋霜道,“奴婢刚听到的消息,说是五公主从马上摔下来了,是被人从曲江池的马球场抬回来的!”
“什么?!”
顾沅睁大了眼睛,身子往前倾去,满脸担忧道,“好端端的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她伤势如何?现在人在哪里?”
秋霜答,“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听人说五公主好像摔得不轻,回来的时候又哭又骂的。皇后娘娘和御医都已经往五公主的玉明殿去了。”
“殿下那边呢?他知道了吗?”
“李贵总管消息一向灵通,殿下应当也知道了,不过今日东宫好像在议什么大事,殿下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开身。”
顾沅两道柳眉紧蹙着,略一思索,忙从榻上起身。
“谷雨,你替我梳妆。秋霜,你去库房挑些补品。”
“是。”两婢应下。
半个时辰后,顾沅坐上去玉明殿的轿辇。
就算轿辇左右放置小冰鉴降温,酷暑的热浪依旧让人难捱。
等顾沅到达玉明殿时,雪白的肌肤也热得泛红,沁出一层细细的汗水来。
宫人抚着她下轿辇,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五公主带着哭腔的骂声——
“昌月那个小贱人,她就是故意的!她见着我快要赢了,心里不服,就使阴招,故意去打我的马!”
“她一贯喜欢装无辜装可怜!她还有脸哭啊!”
“啊,气死我了,我要去找她算账——哎哟,哎哟我的胳膊,哇呜呜!”
随后,崔皇后严肃的声音响起,“你消停点,好好躺着。要我说,你就不该出门,好好在宫里待着,哪会出这些事。”
“母后,明明是她害的我,你怎么还来怪我?”
“你自己说说,你若是不爱出风头,不就没这事了?”
“我爱出风头?我打马球比她好,她技不如人,怎么就成了我爱出风头了?”
“行了行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你一路喊打喊杀,又是骂她贱人又是骂她小人,那么多人听着,一传十十传百,你就是有理也成了没理。现在好了,嘉贵妃带着她去你父皇跟前请罪了......你也知道她们娘俩是惯会哭的,你父皇又最吃这一套......”
崔皇后幽幽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烦得很。
这大热天的本来就燥得慌,偏偏这不省心的又给自己找麻烦。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一点都不乖巧懂事,哪有点嫡公主的端庄斯文?!
她转身交代了御医两句,便对五公主道,“你安安分分在殿内养伤,至于其他的事,别想那么多,本宫会处理的。”
说罢,她从殿内出来。
顾沅刚才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会儿见崔皇后走出来,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指,屈膝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
崔皇后见着一袭天水碧裙衫的顾沅,只觉得眼前一亮,这白嫩清丽的美人儿还真是赏心悦目。转念又想到刚才殿内说得那些话,面上又有些不自在,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太子妃也是听说五公主坠马的事了?”
“是。”
顾沅略一颔首,黑眸清澈如水,“也不知道景阳妹妹现在如何了?”
崔皇后叹道,“算她命大,得贵人相助,否则就不是断一条胳膊的事了.......唉,她这会儿正难受呢,你进去陪陪她,开导开导她。”
顾沅轻轻道,“儿臣会的。”
“好孩子。”崔皇后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又道,“嘉贵妃母女还在陛下那儿哭呢,我先过去看看。”
“儿臣恭送母后。”
顾沅目送着崔皇后离开后,缓缓转身,朝着殿内而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五公主的住处。
虽比不得瑶光殿的奢华辉煌,却也是锦笼纱罩,金彩珠光。
绕过一扇松柏梅兰纹屏风,只见寝屋内,楠木窗牖半敞开,金色的阳光斜斜照进屋内,铺着翠玉凉簟的长榻上,五公主靠着簇新的青缎靠背引枕,一脸郁卒。
待走近了,还能看见她那张俏丽脸蛋上的斑斑泪痕。
见着顾沅进来了,五公主抬手抹了下眼睛,将脑袋扭向里头,瓮声瓮气道,“你怎么来了?”
顾沅知道她这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让人见着她掉泪,于是放柔了嗓音,温声道,“听说你坠马了,我很担心,所以过来看看你。”
顿了顿,她扫了一眼殿内的宫人,“你们先下去吧,我与五公主单独说说话。”
宫人们纷纷退下。
人一少,殿内显得越发清凉。
顾沅搬了张月牙凳,坐在五公主榻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五公主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衫,浅粉色衫子,一头乌发披散着,褪下粉黛,一张年轻素净的脸蛋,相较平日的装扮,少了几分张扬倨傲,多了几分水灵清纯。
她脸上倒是没什么伤,只左手胳膊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周身是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道。
顾沅低低念了句阿弥陀佛,轻声道,“还好没大碍,我刚听到你是被人抬回宫里,真的吓了一跳。”
五公主扭过脑袋,看了一眼顾沅。
见她一脸担忧不似作伪,眸光也柔和了一些,慢慢转过身子,小声道,“你倒是赶来的快。我皇兄呢?”
“殿下在东宫与臣子们议政,估计过会儿就来了,我先来看看你。”
“嗯。”五公主点了下头。
两人沉默了一阵儿,顾沅放软了声音,柔声道,“我刚进来的时候,听到你与母后有些争执。你若不介意,不如与我说说来龙去脉?”
五公主抿着嘴唇,手指抠着腿上盖着的丝缎薄毯,半晌没出声。
就在顾沅准备换个话题时,五公主总算开口了。
到底是个小姑娘,遭受这般祸事,憋着满肚子的委屈,自然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和昌月各带一支队伍,我赢了她三分,眼见着一场快结束了,她心有不甘,就故意往我身边跑,拿马球棍去抽我的马,害得我的马受惊乱跑!”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她竟这般大胆?”
“就是!那么多人瞧见了,等我摔下来,她还跑我身边哭,假惺惺的跟我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骗鬼啊,她明明就是故意的!”
五公主越说越气,捏紧了拳头,忿忿道,“哭哭哭,成日里就知道哭,她是水缸吗!”
顾沅无奈的安慰道,“好了,别生气了,气坏自己身子多不值当。还有,你既知道这是她卖乖的手段,怎么还去钻她的圈套。方才母后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一路骂骂嚷嚷,就是有理也变成无理了。你静下心来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