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眉心蹙着,撅着嘴想。
渐渐地,她脸色的怒意平静下来。
顾沅知道她是个明事理的,缓了缓,又问,“我听母后说,多亏贵人相助,你才没受重伤。不知是哪位贵人?”
一提到这个,五公主刚平静的情绪顿时又不淡定了,一张白生生的小脸涨得通红,眼眶也渐渐红了,带着哭腔骂道——
“哪门子贵人!那就是个扫把星,遇到他就没好事!”
顾沅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五公主羞愤欲死,哽噎道,“我宁愿摔死,也不要谢纶救我。”
顾沅一怔,觉得谢纶这名字耳熟,再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裴元彻给五公主相中的良婿么。
“他救了你的性命,你怎么这般.......”顾沅很是不解。
“他抱我!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我!而且还被陆小侯爷看到了!呜呜,我的名节没了,陆小侯爷肯定不会娶我了!估计这会儿,整个长安城都要知道这事了,我...我......我该怎么办啊!”
五公主一头埋在枕头里,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顾沅恍然,怪不得五公主这般伤心。
大渊朝的民风虽没有前朝那般古板,但未出阁的女子与其他男子搂抱在一起,的确有损名节。
更何况,还被五公主一直爱慕的陆小侯爷撞了个正着。
顾沅伸手,轻轻拍了拍五公主的肩膀,“好了好了,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哦。”
五公主顺势靠在她的怀中,抽抽搭搭,“那谢纶就是克我的......怎么走哪都是他......现在出了这事,我不会嫁给他吧?我不要,我不想去陇西那种偏僻地方......”
“不会的,你若不愿,你皇兄会想办法的。”顾沅柔声安慰了她一阵。
不多时,宫女捧着个小连环红漆面托盘走了进来。
闻着那黑漆漆又苦涩的药味,五公主小脾气上来,摆着手,“拿开,拿开,我不喝。”
顾沅耐心哄着她。
她觉得某种程度上,五公主与素素有许多相似之处,俩人瞧着都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实际上,内心都是很缺爱、很没安全感。
素素虽没了亲妈,但亲爹待她还是挺不错的,且小姐妹们从小一起玩,邻里长辈和蔼可亲,也算是在个较好的氛围下成长了。
同样没了亲妈,五公主情况更糟糕一些——
崔皇后原本就只想要个皇子,五公主不过是买一送一的赠品罢了,于崔皇后来说,累赘一个。
顺济帝有那么多子女,有时候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得,遑论给予父爱。
在这烟波诡谲的后宫之中,其余兄弟姐妹对五公主来说,不是手足,更像是竞争对手。唯一的亲哥哥疼爱她,却又是个冷面冷情,不善言辞的……
想到“不善言辞”这个词,顾沅默了默。
裴元彻与之前宫人口中的太子殿下相比,好像改变了不少。起码在她面前,他挺善于表达的。
等今日回去后,她就与他讲一下,让他平日里也多关心问候五公主。
这般决定后,顾沅接过药碗,亲自喂着五公主喝药。
见五公主还是一脸抗拒之色,顾沅黑眸弯起,耐心道,“我变个戏法给你看?”
五公主愣了愣,惊诧,“变戏法?你会吗。”
顾沅眨了眨眼睛,纤纤细手一晃,就从袖口抽出一条手帕来。
“瞧好了啊。”
只见她将手帕展开,将相对的两个角叠在一起,打了一个牢牢的结,又扯了扯,拉了拉,“这个结够紧了吧?”
五公主点点头。
顾沅一只拳头握住那个结,凑到五公主嘴边,“喏,你朝着这个结吹口气。”
五公主吹了口气。
只见顾沅再次将手张开,丝帕轻轻那么一拉,那个结实的帕结就直接解开了。
“这、这……”
五公主瞠目,拿过那块丝帕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端倪,“你这怎么做到的?我没看到你解开啊?”
顾沅莹润的眼眸透着浅笑,“想知道?你先喝药,我就教你。”
五公主一听,迟疑片刻,点头道,“行,你说话算话。”
顾沅端起药碗,喂她。
五公主见状,眸光微闪,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乖乖地由着顾沅喂。
午后阳光和煦且明净,半空中有浮动的粉尘,轻轻柔柔的飘着。
粉衣的小美人慵懒的靠在榻上,一侧坐着的浅碧色裙衫的大美人,乌发低绾,喂药的动作斯文优雅,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宛若吹散闷热天气的一缕清风。
裴元彻走进来时,正好看见这宁静温馨的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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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晋江文学城首发
“皇兄,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杵在那里不出声啊?”
一碗药喂到一半,五公主注意到屏风后出现的那道颀长身影。
顾沅也扭过头,乌黑的眸子透着诧异, 直直的看向一袭雾白色夏袍的裴元彻, “殿下?”
裴元彻抬手放到唇边, 轻咳一声, “孤刚来没多久。”
他走到顾沅身旁, 看了眼那半碗药,再看榻上躺着的五公主, “伤筋动骨一百天, 御医说了,接下来半年你得好生养着, 你以后就别再往外跑了。平日里若是闲着无事,就来东宫找你皇嫂玩,多学学你皇嫂的温柔娴静,一个姑娘家成日像个猴儿蹦蹦跳跳, 像什么话。”
五公主脸都气红了,“你才是猴!”
顾沅埋怨的看了一眼裴元彻,哪有这样说自己亲妹妹的?
转脸又去哄五公主, “他个男人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五公主撇撇唇, 咕哝道, “真难为你受得了他。”
喂完剩下的半碗药后, 五公主往嘴里塞了两个蜜饯, 边嚼,边迫不及待道,“皇嫂, 你快教我变戏法!”
裴元彻眉梢微挑,“变戏法?”
“是啊,皇嫂可厉害了,她拿个帕子就能变。她还说,要是多拿几条帕子,她还能变出花来!”
感受到裴元彻投来的目光,顾沅鸦羽般的睫毛颤了下,不好意思道,“就是一些雕虫小技。小时候过年,家里来了戏班子,我跟一个小戏子学了两招,平日里逗趣玩的。”
“好了好了,你快教我。”五公主拉着顾沅,跃跃欲试。
顾沅便拿出帕子,认真的去教五公主,耐心且温柔。
裴元彻神情专注的看着,黑眸中墨色翻涌。
他上辈子与她做了十年的夫妻,却从不知道,她竟然还会这些。
他自嘲的想,他不了解她,还奢望她爱他,当真是可笑。
日头式微时,橘红色的霞光布满了天际。
经过这一下午的相处,五公主对顾沅多了几分依赖。待顾沅临走时,还特地提醒道,“皇嫂,你记得常来找我玩啊,不然我一个人养伤很无聊的。”
顾沅自是笑着应下。
回东宫的路上,顾沅对裴元彻道,“我听五公主说,这回是谢国公救了她。殿下,你若有空,最好备些礼物,亲自登门道谢。”
裴元彻颔首道,“嗯,孤也是这么想的,这回多亏了他。”
一开始听说景阳出事,他也是心惊肉跳,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前世并没有这件事。
等听到是谢纶救了景阳,他惊讶之余,更加确定这一世的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前世,在景阳嫁到陇西之前,她与谢纶从未碰过面。
这一回,俩人不但提前见面了,谢纶还对景阳有了救命之恩……
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戏文里常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裴元彻牵住顾沅的手,温声问,“沅沅,你觉得景阳与谢纶凑一对如何?”
顾沅啊了一声,咬了咬唇,姣美的脸庞露出些为难神色,柔声道,“可是我看景阳的态度,她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位谢国公。”
她将五公主的哭诉讲了一遍。
闻言,裴元彻浓眉拧起,若有所思。
顾沅斟酌片刻,轻声道,“殿下,感情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咱们还是不要强求。你若是硬要将他们撮合在一起,没准弄巧成拙,将佳偶变成怨偶,那可就不好了……”
她的嗓音轻轻软软的,落在裴元彻耳中,字字句句却像是沉甸甸的铁块般,狠狠地砸进他的心里。
不要强求。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线条分明的下颌紧紧绷着,眉眼间无声笼着一层偏执之色。
怎能不强求。
他若不强求,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会成为旁人的妻。
强求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他们这会儿,不是挺好的么?
便是再来百回千回,他依旧会将她夺回身边,让她只属于他。
顾沅不知身旁男人所想,见他脸色凝重,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试探地唤了声,“殿下?”
裴元彻垂下眸,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嗯,孤听见了。”
等他明日与谢纶见上一面,直接问问谢纶的态度。
若是想娶,谢纶他自个儿想办法去。
若是不想娶,他妹子也不怕找不到其他好男儿。
这边厢裴元彻决定任其自然发展,另一边,谢纶已然跪在顺济帝跟前,字字铿锵的求娶五公主。
“……虽是情急之下的不得已,然五公主与臣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还请陛下为五公主的名节着想,将五公主下嫁给臣,臣感激不尽。”
这话一出,哭哭啼啼的嘉贵妃母女止住了哭泣,前来分辨的崔皇后傻了眼,龙椅上坐着的顺济帝也面露惊诧。
谢纶虽跪着,背脊却是笔挺,身姿疏朗如竹,端正的脸庞上满是坚定,“还请陛下成全。”
顺济帝眯起眼眸,抚着胡子思忖着。
崔皇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眼睛直发亮。
陇西谢国公府啊,那么雄厚的兵力,若是景阳能嫁过去,太子岂不是如虎添翼?届时,嘉贵妃和五皇子算什么,二皇子三皇子又算什么?
思及此处,她忙不迭上前,一脸动容的帮腔道,“陛下,既然谢国公有此意,您不如成人之美。景阳那孩子可怜极了,胳膊断了,躺在床上痛得直掉眼泪,又觉得众目睽睽落得那样狼狈,难受得直跟臣妾哭诉,说是名节有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头撞死,落个清白……”
说着,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嘉贵妃也回过神来,心道不好,怎么能让太子一派与陇西连在一起呢?
她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该如何阻拦一下,又听得谢纶道,“臣今年二十有五,至今尚未娶妻。此番进京能救下五公主,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若能娶得公主,臣定铭记陛下恩德,誓死效忠陛下。”
他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
顺济帝抚了抚花白的胡子,颔首道,“爱卿的意思朕知道了,不过赐婚这事事关重大,等朕与皇后商议一番,再给你答复。”
谢纶沉声道,“多谢陛下。”
半盏茶功夫后,谢纶阔步离开了勤政殿。
没多久,嘉贵妃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昌月公主郁闷的垂着头跟在身后。
崔皇后则是脚步轻快,经过她们母女时,嘴角忍不住上翘,“景阳这次真是因祸得福。断了条胳膊,却换了桩顶顶显赫的好婚事,不亏!”
嘉贵妃母女气结。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透:明天沅沅就恢复记忆了。
☆、48、晋江文学城首发
这晚, 暮色四合,夜凉如水。
沐浴后,顾沅坐在铜镜前梳发, 裴元彻耐心坐在一旁看着, 像是一只耐心等待猎物的狮子。
顾沅隐约猜到他怕是又想要了, 虽然他们已经赤诚相对过许多回了, 但被这般虎视眈眈的盯着, 还是有些莫名紧张。
等她放下手中玉梳,还没站起来, 榻上的裴元彻就起身走了过来, 稍一弯腰,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顾沅惊呼, “殿下!”
裴元彻抱着她,直接入了床帷。
用錾铜钩挂着的烟霞色撒花幔帐轻轻那么一扯,便垂落下来。
没多久,床帷间轻轻摇晃着。
一浪未平一浪又起, 好几次顾沅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只能攀着他宽阔的肩膀,低低问道,“殿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是为了白日五公主坠马之事心头不快, 还是政务遇到了麻烦?
男人也不说话,看着她的锁骨下那颗鲜红的痣, 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托住她的腰, 将她抱坐在怀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吻着她的脖颈, 哑声喊了声“沅沅”。
顾沅有气无力的趴在他的肩头,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两人谁都没有动,就这般紧紧相拥着, 彼此心跳都很快,浑身都是汗水,也不觉得黏腻。
“再过不久,孤要去江南一趟,此去可能要三个月。”
裴元彻的手抚上她光滑细腻的背,高挺的鼻梁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间,“才和你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分开,孤舍不得。”
顾沅开始还累得有些迷迷糊糊,听到他这话,意识也回来了几分,错愕道,“三个月,要去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