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本眯了眯眼。
行动……非常熟练。
无论是从进入时之政府、收集证据和口供,以及安排人员这一系列,不是一个简单的成长在福利院和学校的孩子能做到的。
以绝对强大的武力压制守卫的刀剑和时之政府,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达成目的,分化整体力量,将涉及到的各方从内部分裂,并树立共同的敌人——青木先生,以最大程度的减少阻力。
时间点卡得准确,行为逻辑也很有条理……
如果没人教过她,是她本能的知道如何去驱使他人,击溃弱点,那这孩子……
真是麻烦。
杉本翻下一页。
与之相比,她所自述拥有的所谓控水能力,也不过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罢了,没什么好在意。
就像人类除了鱼叉以外,也能结网捕鱼,无非看用什么工具。
超能力者而已,几百年来偶尔也会出现。
杉本再次重新看了一次远山茜的资料,揣摩如何报给上级更妥当。
锐利的目光从那张显眼的照片掠过,最后停止固定在“相关诉求”上。
他确定了。
这孩子很麻烦,但也就如此了。
十五岁,再怎么早熟稳重,提出的要求也未免太不知好歹。
一个普通人类是无法与政府相对抗的,尤其是两百年后的政府。
关于时之政府的建立,既然被毁灭,也就不必在意。青木先生以外的嫌疑犯们,由他们这边与各自时空的政府联系,出具证明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购买穿越时空技术这件事,不可能,这是只有为数不多的大国和顶尖庞大的跨国企业才有资格掌握的机密,一个小孩子想为了自己的刀剑过家家般的动用,真是异想天开。
最麻烦的还是所谓的刀剑付丧神……
杉本的手指下意识敲着桌面。
他不了解神学领域的定义,这是另一个部门负责的工作。
这次本来也不该单由负责异时空事物的杉本处理,但神学部门最近忙到要死,抽不出人来,上级便把这个工作全扔给他。
工作就是**(消音)。
从他粗浅的了解里,这种非正常程序召唤出来的神明,从神秘侧而言,大概只是使魔一类的存在,但……
如果他们有了和人类无二的身体,拥有感情,懂得爱情和仇恨……
这到底算不算是人类?
从人权的角度来说,究竟要不要赋予他们权利?
头顶的灯稳定散发着光源。
之前在那孩子身边见过的付丧神……是叫什么来着?药研藤四郎?
连他都听过的短刀,因忠诚而在历史上留下刻印。
算是吗?不算吗?
杉本闭上眼睛,回想起短刀看向主人时的眼神。
冰冷的,像是机械那样,像是刀剑那样。
深色的眼瞳毫无感情,平直的垂着视线,不与任何人对视。
哪怕在暖色的灯光下也显得素白而冷漠的侧脸,分明是孩童的体型,却在那时候有了恐怖谷般的效应。
非人的东西拟人后带来的不适。
杉本睁开眼睛,重新坐直,叹了一口气。
算了,算了。
想来那些刀剑付丧神也并未自愿的被召唤出来。
想想也是,当人有什么好的,不断被所谓的审神者驱使,被古老封建的主从关系禁锢,哪里比得上单纯的刀剑。
身为刀剑是没有善恶的,但神却要被罪孽束缚。
一把刀杀了人,人会去怪刀吗?当然是去怪杀人者。但一旦刀剑有了自我意识,那杀人的过错便压在了他们身上,逃不了也不能逃。
这种时候,有了感情不如没有感情。
而且……说到底,从那把短刀对周围的反应来看,其实根本还没来得及诞生感情吧?生和死对他们来说或许没什么区别。
既然没有感情,那也就不算人类,不需要赋予权利。
没有感情的死物,拟人的存在,回归起点应当是不会错的。
就让刀剑们从束缚中解放,全部打碎,把付丧神彻底的消灭罢。
这大概对他们也算是件好事。
打定主意后,杉本拟好意见,将意见并材料转交上级。
很快,或许是涉及青木先生的原因,文件第二天便流转回来,高层同意了他的意见。
在办公室内,杉本呼出一口气,联系远山茜的通讯器。
短暂的停顿后,通讯器联通。
背景似乎是时之政府的大楼,她正和谁说着什么,通讯器里出现自己的脸后,那边的声音便断开,屏幕的角落里露出半个刀柄。
“你好,远山小姐。”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杉本说明自己的来意。
“你那边现在方便说话吗?”
屏幕晃动了一下,像是她在某个宽阔的办公空间里坐下,总是戴着的企鹅面具上下点头。
“您请说。”
屏幕那方似乎有着其他人的呼吸声,数量不少,杉本想,既然是如同自动机器的死物般的刀剑,那让他们听到应当也无妨。
他继续道。
“关于你之前提交的相关诉求,确认一下,总共是两个,购买穿越时空技术和安置刀剑付丧神的事宜,对吧?”
企鹅点头。
“那么,首先是安置刀剑付丧神。”
杉本交握双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由于他们是通过青木先生收集购买的刀剑中被召唤出来,之后将交由我们进行妥善的保管。”
“……”远山茜微微偏了偏头,“妥善保管?”
“没错。”
“您指的是?”
“我们会收拢全部的刀剑,按照政府的一贯原则,精心保管在安全的地方,此次的事件不会再次发生。”
杉本以她这个年纪能理解的词语放缓声音道。
“很感谢你作为公民提供的信息和证据,但你还是个孩子,这样的事很危险,下次记得告诉大人,让相关的负责人来处理。”
远山茜沉默了一会。
杉本耐心等着她的回复。看不见她的脸,无法判断表情和情绪的细节,但那张脸露出来也很麻烦,会干扰思考。
“谢谢您担心我……”她不确定的说,“但……或许是我的理解有误。”
“……”
“您所说的保管方式,难道是指将所有付丧神的存在消除,把刀剑的本体统一安置起来吗?”
杉本顿了一下。
这孩子真是……在不应该察觉到的地方敏锐。
眼见他没有否认,她继续迟疑的道。
“……如果是这样,也就是说,您所在的政府所做的决定是——谋杀付丧神们吗?”
这个指控太严重了。
杉本纠正她的用词。
“这并不是谋杀,原本就没有生命的物体回归本源,属于正当的资源整合。”
“他们有着生命。”
“被召唤出来,从本体中投射到现世的分/身,只要灵力充足,就能一直活动。恕我直言,这和充满电就能行动的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他们会感受到疼痛和喜悦,也拥有着感情,品尝到食物时由衷的体会到美味,看见花朵凋零也会感到可惜。这不算是生命吗?”
“这不过是仿真的魔术,机器人也会在指令的控制下微笑。你认为他们真的有那种感情吗?你能证明吗?”
“……”
远山茜摇了摇头。
“假如您们已经预设刀剑先生们是机器般的存在,那我无法证明。”
这句话是在指责我有偏见吗?
杉本感到了不悦,很快又压下。还是个小孩子,没必要和她计较。
“因此,在刀剑被我们保管的前提下,穿越时空的技术也不会提供给个人。”
“……是吗。”
“你能接受,对吧?”
“……您会告知我这些,意味着您那方的政府已经决定了,无法推翻更改,是吗?”
“当然。”
企鹅面具向下滑了一下,她将面具扶正,看起来像是接受了的模样。
没有提出异议,杉本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能放弃真是太好了,就怕遇上顽固的类型,死缠烂打的给工作增加麻烦。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吗?”他确认道。
“是的,抱歉,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远山茜说。
“请问,青木先生会有什么样的处罚?”
来了,果然问到这个了。
答案是一早就了然于胸的,杉本说的很痛快。
“他被保释回家了,之后的事情,他的律师团正在打官司。”
“……”
屏幕那边似乎有谁撞到了什么,水杯“咚”一声砸到地上碎裂。
远山茜向屏幕外的一处望去,很快收回视线。
“官司可能会打多久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拖个五年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是吗。”
杉本后知后觉的感到,屏幕对面的人或许会有不甘心。
说实话,保释对有权势的人来说是基础操作,他相信,以青木家的地位,最后以精神状态异常或其他理由减刑乃至直接释放都并非不可能。
毕竟……这也算是保障人权的一部分。
尽管会有人钻漏洞,但从整个社会运行的角度来说,国/家机器以正义的名义施暴很容易,为了避免极端,哪怕是犯罪者也得保障其人权。
这些对杉本来说是不需要思考、天经地义的道理。
但她能理解吗?
两百年前的人类,对于人权这东西,和现在的定义相同吗?
远山茜还在沉默。
杉本感到有些棘手。
……真是,他的历史学不算好,21世纪对他来说太遥远陌生,跟中世界没什么区别(当然,他知道,实际上还是差了那么几百年的),法律该不会都是同样的愚昧吧?该不会还是认为杀了人就活该抵命?
他看见远山茜的眼睫垂了下去,似乎在安静的思考着什么。
很简单的动作,她甚至没有开口。
但就是这一点,令杉本无端的感到一丝违和。
他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在警/局的询问室内,青木对她的恐惧,几乎怕得转身就逃。
那时候他觉得奇怪。
这孩子看上去无害温顺,摒除脸的影响后,待人接物显得有礼诚恳,尽管稍稍有些不圆滑,但那种不圆滑是性格本身带来的,更像是虽然经历了不少事情,也依然不愿意改变自己的小孩子特有的直率。
通常来说这种直率会在成年后被打磨得世故。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会是能让青木感到恐惧的类型。
但现在,他很明显的能感到她在思考谋划着某些界限以外的事。
短暂的停顿后,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有些过长而不太礼貌,远山茜客气的说。
“我知道了,谢谢您。”
你想做什么?
杉本很想问,但没有问出来。被面具遮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她黑色的眼瞳有那么一瞬间,令他感到不妙。
在关闭通讯器的那刻,他呼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不知为何,他这样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熟的人,dxx属于那种会被误解的类型(参考十岁前在玛丽乔亚),不擅长和人交流,也不怎么笑,搞事的手段又很熟练,让别人觉得她是个危险人物
所以现在在刀剑、时之政府、23世纪政府和青木视角中,她拿的是反派剧本
(天龙人: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啊!!!)
Dxx:……(想解释但好麻烦)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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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xx这次拿到了超好看的脸,这个设定主要是卷四要用,所以卷二没怎么提(现在大纲改的面目全非也不知道卷四还能不能用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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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加更的一天,是多么的平静祥和(安宁
存稿箱保住了
第87章 第十五章
戴西西提过垃圾桶,帮短刀们将碎掉的水杯用废纸包住断口再扔掉。
屋子里的另一位人类小姐显得不安忐忑,时不时的看她。
戴西西一边收拾,一边心想,感谢23世纪政府的拖沓作风,直到她回来,传送阵都还没被取缔,让她有机会准备后手。
尽管也有可能是她失礼的擅自先预设对方的立场,认为他们可能会做什么不太好的事。
不过她觉得,人可以信任一个个体,却不能把主动权让给一个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