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
可恶!
所有人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嫁的郎君是个狎妓成性的人了。
不出半日,全金陵城都该知道了吧,成亲不过半月,她嫁的郎君就这样了。
那些闺女们在私下里笑她吧?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这样对她呢。
但她能怎么办呢?她的母族,确实是在前几日,陛下的整治中,败落了呀。
长平侯孙妇眼泪掉下来,她小声道:“回府。”
声音太小,以至于外面的人都没听到,她抬起泪流满面的脸,长大嘴巴,毫无一个世家妇,一个贵女该有的仪态。
可见是难过得紧,可就是这样难过了,也没有一丝一毫难听的哭喊声出喉,只是无声的哭。
她正要大声叫出来,身边,斜地里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雪一样白,长长的指甲上涂着丹蔻和细小花钿。
那只手只竖起一根手指,其余手指都垂在手心。
手指慢慢落在长平侯孙妇的鼻尖,微微下移,就阻止了她的无助和哭闹。
“怎么?表姐是要息事宁人,就这样算了吗?”
“你是将军府的女儿,将军府的人,何时这般懦弱过。”
“将军府式微了,我宝珠还在。”
她的话又轻又慢,像握着一把刀子,将一字一句慢慢刻进人的心里。
虽然痛。
但是让人安稳。
“让你的人带我们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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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缪和啾啾此时好在楼上挑选首饰。
掌柜的说着:“姑娘请看,这个,扬州来的货,时兴的,在那边受欢迎得很,好看不。”
啾啾撇了一眼,就凑到她耳边说:“不好,是去年时兴的,今年早不兴这样的了。”
白缪:“.......”
好家伙,这个掌柜的嘴巴里就没有一句真的,货是真的,但话又是假的,他怎么把这家首饰铺子做成金陵最大的铺子的。
是专挑着傻子杀,专卖给傻子赚脑子有缺的人的钱吗?
世上真有这么多人脑子有缺?
她这样想着,和啾啾吐槽,书生却立马黧黑掏出钱:“她说她喜欢!买呀!包起来!”
什么都没说的缪缪崽崽:“........”
这话真耳熟,好像有谁说过。
世上原来真的有傻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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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话刚落,掌柜的满脸开心地接过钱。
来燕巷口停着几辆马车,规格最高那辆便是佘家的,此时马夫们各自拉着自家的马驹,候在一旁。
正说说笑笑,听着各家府里的糟心事时,一辆衙役和守卫开道的马车款款而来,阵仗大到不行。
如云的婢女手捧香花,路过的地方花香四溢。
这是哪家郡士出门了?
马车停住,竟然不用马凳用人凳,瘦小无须的年轻男人弓搂着腰,跪在车下,一双火红的靴子踩着他的背跳下。
手中马鞭“啪”地打在地上。
“今日跟着本公士去打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赶榜嘛,我本来以为,我只赶三千八,结果画完墙,发现我敢七千五。
我那个震惊呀!我基友说:你肯定进小黑屋,等吹吹日万来打青青的脸。
吹吹高冷地没理她,然后,今天晚上九点的时候,她挑衅我:让我看看可怜的小吹吹吹距离小黑屋还有多远。
我狂妄地给她甩了:码四千了,哼唧!吃粑粑。
她:哇哦,不得了,看来你是进不了小黑屋了。
结果,今晚我身边有大瓜,我去吃了,耽误我码字,差点被关进去。
还差十秒,十秒!生死时速赶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55章
此时, 白缪正拿起一串红宝石攥成的簪花,在啾啾耳边比划。
“这个配啾啾好看。”
她总觉得啾啾太安静了,头上带的首饰也温温柔柔。
就应该带一些张扬的首饰, 效果就犹如白花配红蕊,雅致的白色花瓣中点缀一点娇嫩的红蕊,惊艳又好看。
外面热热闹闹的, 啾啾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恰恰是那一低头的温柔,美人含羞带怯, 书生眼睛看不过来了。
他单知道这个挽紫葡萄色薄纱披帛的美人美, 却不知这白衣美人还有一种娇怯美。
他听到美人小声说话:“这个很贵吧。”
缪缪崽崽摇头, 她冲啾啾眨眼睛,拉开腰间鼓鼓的荷包,给她看里面的大银子。
我们可有钱了, 随便买。
她摸摸啾啾的头发,滑溜溜的,又黑又漂亮。
白缪把石榴簪花插进啾啾的发间,像所有喜欢漂亮东西的女孩子一样小心摸了一下:“好看的!就该啾啾戴,买下来。”
她说完, 书生就推开掌柜的凑过来, 谄媚笑着狂点头:“好看好看, 我给她买。”
??白缪和啾啾两人愣住。
不是呢?你谁呀。
就想给她们买?!
虽然习惯了受人供奉, 但小仙君可不是谁的贡品都接受的。
缪缪崽崽鼓着嘴巴, 不耐地烦他一眼:“我们有钱。”
她拉下荷包, 刚要将银子甩他脸上,楼下突然热闹起来。
缪缪耳识过人,薄而透的耳朵微动,陌生又细微的脚步声踏进楼下铺子, 脚步声多而细碎,不属于这店里的任何人。
她转过头。
木楼梯砰砰砰地响起来,听起来来人是个急性子。
接着,上来一个女人,手持长鞭,五彩布条拧成的,鞭柄坠着两颗小小的黄铜铃铛,手腕抖动就会发出叮铃声响。
啾啾两手相搭,规矩放在小腹处,闻声回头看了一眼。
怒气冲冲的大家小姐,在家受尽宠爱才能养出的娇蛮劲。上身穿着大红色编金色如意纹垂胡袖,石青编万字纹半臂和宝蓝刻丝软缎,翠绿撒小花图案的破裙微微分开,露出鹿靴。
只看打扮看不出她的与其它女子不同,啾啾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她的脑袋。
头上挽着道士发髻,结发于顶,用精美的玉冠扣着,云鬓簪着几小朵碧玉镶金的簪花。
腰肢上什么荷包、丝绦、玉佩也没挂,只有一截放鞭子的倒钩。
她不说话不笑时,整个人凛若冰霜,带着上位者的不屑一顾。
此时一说话,眉目含怒,眼睛微微一眯,整个人就更鲜活一些。
她凝脂白玉般的手指握着长鞭,冲着三人的方向反手一震,在地上打出“啪”的一声后,冲着她们高高举起。
“贱人!”鞭子凌厉的声音破空而来。
这样的敌意啾啾被吓了一大跳,心里抖着,但她没有往后退,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站在白缪前面。
她声音都在抖,却对白缪说:“缪缪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白缪眨了一下眼睛,她一点也不怕。
她盯着那个娇纵的女孩子看,这个人身上一点对她们的恶意也没有。
她的鞭子是打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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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看着,被美人眼光追随着,宝珠从小就习惯了。
毕竟皇宫是天下美人云集的地方,全国最美的男人女人都在那儿了,美婢、宫妃,就连洒扫宫阶的小太监都是清秀的。
她是皇帝和皇后嫡出的唯一孩子,上到一宫娘娘,下到世家贵女,没有一个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太漂亮了,她甚至想不出什么词可以形容她。
短暂的被两个女子容颜惊艳到后,宝珠抿着唇,扬鞭直打向她俩一旁的书生。
来之前她还有点信那个妓子说的话,但她只信一成,有美人是真,美人但勾蒋三,她是不信的。
蒋三出来一个蒋家的名头,还有什么值得人看上。
扣扣搜搜,美人看得上他才有鬼。
她一鞭子下去,好似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将书生的手臂打了长长一条血痕,衣裳都打破了,溅出红色的血,染在鞭子上。
白缪眼睛里都亮了,凡间居然有这般的姑娘,真厉害,她又看了一眼书生,直摇头,拉着啾啾的手,拍了拍,看这两个人像唱戏一样好玩。
“公主!公主快住手,你疯了?!”书生左右闪避那条鞭子,甚至还躲到了白缪和谢九身后,“我冤枉啊,你作何打我!”
宝珠公主看了他一眼,真没出息,她甩着长鞭,在空中挽了一个鞭花,在空中抽得噼啪响,反手就抽了一鞭在他脸上。
对着他道:“本公主打你,还需要理由吗?”
书生被无故打了两鞭子,其中一鞭正中面庞,犹如古时的炮烙之刑一般,在罪人脸上坐上标记。
他怒发冲冠,小血珠渗出皮肤,只能咬牙挺着,问她:“公主这般肆意妄为,不知是不是大将军府纵出来的。”
众人都知大将军府是因为功高盖主没落的,宝珠偏头看他,将鞭子甩到他嘴上:“就凭你也配提我外家?”
啾啾听到她们的话,这才知道这娇纵的贵女是谁。
她回到谢家后,谢家怕她丢人,给了她一本册子,上面是各世家的家谱和姻亲关系,陈大将军府的外孙女便是当今圣上与皇后唯一的嫡女——宝珠公主。
世家最是矫情的,因为利益关系,天然就是绑在一起的,内部消化,很少与世家之外的结姻。皇家的皇子凤孙,也不值得世家目光驻足。
陈大将军府不是世家,是靠军功起来的新贵,与世家有着天然冲突,自然被世家看不起。
新贵们一朝势弱,老牌世家们自然要落井下石踩上几脚。
更何况宝珠公主虽是嫡出,但只是个公主,不是皇子,又没有嫡出的兄弟。一个终究会嫁人的公主,世家不会害怕得罪她。
她叹了一声,摇头,将其中利益说给白缪听。
宝珠公主从身后拉出她表姐,长平侯府孙妇,书生的新婚妻子。
她长相平平,却饱读诗书,虽懦弱,却也留有一股文人的傲骨。
她可以丢脸,可以被世人指指点点笼络不住丈夫,被宝月楼的妓子当街欺上头来。
可大将军府的尊严不容许被践踏。
大将军府的家风不能被这样的小人败坏,她还有好几个待字闺中的堂姐妹。
宝珠公主的名头也不能因这个小人诋毁。
更何况,她自嫁到长平侯府蒋家,恪守妇礼,敬爱翁婆,自认对蒋三是比案齐眉的。
为何,蒋三去招三惹四,蒋三与人不清不楚,到头来,丢脸的却是她,被人说闲话的也是她。
这世上,明明是男人的品德坏了,可为什么挨骂的却是女人,被骂管不住男人的也是女人呢?
蒋家妇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她用袖子淹着脸,深吸了一口气,连喘几下,双手紧紧攥住衣袖。
她要将那些被诋毁的声誉全都捡起来。
她上前一步,从宝珠公主的身后旋出,缓缓行了一礼:“夫君。”
书生没想到新婚夫人也在,虽然在外面混,但没真的混到她面前去过。
此时在自己夫人面前,说她母家坏话,还讥讽了她表妹,表情有些讪讪。
“夫君饱读诗书,可听过先才女文君所著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书生还不知道自己狎妓的事已经满城皆知,更不知纵妓辱妻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长平侯府与大将军府两家颜面皆失。
听到妻子用卓文君的决裂诗来讽刺自己,血痕纵横的脸扭曲起来。
蒋家妇又道:“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生同床枕于寝间,死同棺椁于坟下,但今日夫君与我生二心,又辱我母族,你我夫妻,终究难归一意。”
“今日烦请各位与我阿陈做个见证,朱弦断,明镜缺,我与蒋郎就此长诀,从此各归本道妾嫁君娶,两不相干,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两行泪适时落下来,悲伤得不能自持,将对新婚生活怀揣希望、向往爱情却被辱弃的品德高洁的少妇形象深刻人心。
将蒋三的渣男行径暴露无遗却又带着良苦用心的纯纯规劝。
悲伤与眼泪收放自如,紧接着就擦干眼泪,冲着围观的人行了一礼。
她是身份贵重的世家女世家妇,平常百姓不敢受她的礼,只觉得她真是一个有德有才的夫人。
陪妻女姊妹和女性长辈来买胭脂首饰的年轻公子见了,直呼大将军府不愧是大将军府,出了皇后的家族,文能教出气质斐然才思敏捷的姑娘,武能教出征战沙场平定天下的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