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那少年沉着冷静的声音又道。
“她今晨只吃了一点,这会儿肯定饿,有劳嬷嬷给她夹些,嬷嬷夹的,她肯定会吃。”
缪缪就在车上,他那么大声音,就算刻意小声了说话,还不是能听见。
她早上闹了脾气,这时候早就散完了。
是一只脾气很乖的猫猫。
也是一个大肚不记小人过的馋嘴小仙君。
但她还是矜持的,虽然不生气了,还有点被哄到。
但缪缪崽崽决计不承认。
她就是原谅了......原谅了他一丢丢。
就一丢丢,这丢丢勉强比指甲盖大一点叭!
谁叫她是小奶猫,心眼小呢,可记仇了的呢。
谢嬷嬷接过盒子就将车窗帘子放了下来,掀开盒子。
里面的青团尽是做成的小兔子、小鸽子、小黄叽的样子。
有玫瑰花汁调色的玫瑰色,有胡萝卜汁调的黄色,芯子估计也是玫瑰卤的,各种花卤果子卤的。
哪里是给她老婆子买的。
又哪里是孟含那个单声小伙子会想得到的。
缪缪从啾啾的肩膀上动了一下,眼睛扫过那盒可爱的团子,缩了下手指,眼中荡出甜甜的笑意。
佘老夫人和谢嬷嬷相识一笑,拿起一个小碟子,给她夹了一个兔子样的团子,白色的皮,里面是粉色的玫瑰卤,两只兔眼睛红红的,就像缪缪小姑娘哭红的的眼睛一样。
但小姑娘的眼睛可不是小兔子点心那无神呆板的样子。
小姑娘眼尾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两鬓。
这是要哄好了。
佘老夫人松了口气。
她刚刚不让粥粥上来,不是因为她觉得缪缪不应该哄,也不是想给谁下马威。
只是,她也是当人儿媳一步步走过来的。
在长辈面前,两个孩子有什么事,要理一理的时候,总有一方会顾及着长辈的感受。
能是哪一方顾及长辈?
还不是做媳妇的那一方。
有婆婆一类的长辈在场,哪个做儿媳的,不被礼教压一头。
按她说,小两口的事,就应该让小两口自己解决,父母长辈不应该掺和进来。
她秉着这个原则,与儿媳相处,邵阳长公主多尊贵的身份,多高的眼,这辈子,她们都从未因佘舟野他爹争吵过一句。
她待邵阳如亲女,邵阳待她如亲母。
如今,她也会这样对粥粥与粥粥的妻子。
几个人分食了点心,不一会儿车窗又被敲响了,车窗前的竹帘上印着一截花枝影子。
缪缪抿着红润的嘴巴,看着窗外。
谢嬷嬷刚要起身去开窗,佘老夫人就按住她手,抿着唇笑,冲她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转头看。
小姑娘正抬手去拉竹帘子绳,将竹帘卷上去,细指抬起车窗,支起来。
一枝娇艳欲滴的桃花从外探进来。
车窗慢慢抬起,佘舟野的角度,低头只能看见小姑娘漂亮秀气的下巴和红唇。
皮肤雪白娇嫩。
红唇小巧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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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上,赶往曲水的百姓很多。
今日是花朝节,金陵的贵女们会提着小篮子出来踏青拾菜。
公主的车架还会到曲水边来款待贵女、公子们。
皇帝和皇后有时也会一同前来。
他们可以不远不近地看着这场盛世花宴,有时,贵人们开心了,会叫几个合眼缘的百姓过去,聊聊民生民情。
世家贵族总是不放心家中矜持贵的女儿独自出门的,有些是父兄陪同,有些是一家人同行。
而那些陪同的父兄,骑在高头大马上,总是会吸引诸多目光。
不单是公主要借今日选夫,贵女和夫人们也会在这一日挑选有缘又合适的公子,又或者又情有意的年轻公子小姐在这一日光明正大同游。
还有那些一心一意想被贵人们看中的普通女子。
不管是被看上后抬入府中做侧室也好,滕妾也罢,只要孕育了下一代,直接能改变阶级。
更有一大堆挽着花篮的垂髫小儿,追着宝盖华车卖花,嘴巴里喊着:“公子买一枝花吧,小姐买一枝花吧,夫人买一枝花吧。”
“刚摘的花,新鲜得很,公子买来送给花神娘娘吧。”
这一日,凡是女子,在卖家小童的嘴里都是花神娘子。
他们嘴巴乖甜,对着男子说送花神娘子,对着女子说花神娘子下凡看花了。
没人会讨厌嘴巴甜的小孩子,一篮花很快就卖出去。
运气好的花,跟在夫人、贵女们的马车后面,还能捡到滑落的手钏和珠钗。
大方的贵人们是不会与他们计较一两样东西的。
佘舟野见别的男子买花别到身边姑娘头上,他握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悬在两边的脚踩着马蹬,脚跟踢了一下马肚子,操持着马儿往花担走去。
他选的是一个男子挑的担,上面满是鲜花。
一月的兰花、二月的梅花、三月的桃花和梨花、四月的牡丹。
牡丹是花房里催出来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露珠,开得硕大又端丽。
他看了一圈,挑了一枝开得最好最美的桃花。
又让孟含拿了一枝梅花一朵牡丹,两朵娇嫩幽香的兰花,一会儿送到祖母和小姐手中。
马蹄哒哒地往前小跑,驮着俊俏清贵的小郎君,小郎君一身风流,一看就不是池中物。
大道两旁还有茶楼探出窗口的娇客们眉眼如丝,拉着帕子暗送秋波,这秋波,眼睛都送痛了,那小郎君也没接受到半分。
反而忐忑地敲开了一辆华盖车架的帘子。
那帘子卷起来,车窗支起来。
众人只能看见一个下巴,两瓣红唇。
可仅仅只是露出小半张脸,眉眼、琼鼻,全没看到,那白玉观音般精致的下巴颏,红艳的樱桃小口轻启,还有搭在窗沿上的一截削葱根般的手指,就让人惊艳得挪不开眼。
一举一动自成风流。
天上的仙女娘娘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那个小郎君将桃枝送到她面前。
她伸手出来,只取了最好的那一朵,啪地就关了窗。
舍不得美人的众人,追随着她阖窗的缝隙偏头,只能看到美人纤纤素手如兰花,执起那朵桃花贴在腮边,红唇勾起一个小弧度,但是满满的开心车窗关不住。
空气里都荡漾着春天来了,猫猫想打滚想露肚皮晒太阳的开心气息。
小郎君手握缰绳,嘴边带着压不住的笑,纵马快活地来回跑了一圈,然后乖乖地跟在马车车窗边护着。
像个得了宝贝的小傻子。
大道旁还有茶楼二楼倚栏斜靠,本来准备用香花香果手绢丢他的女孩儿们纷纷收回手。
这么好的猪,原来已经有白菜拱了。
可惜了。
挣不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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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缪崽崽手指夹着那朵可爱的小桃花,缩回座上,捂着脸偷笑。
不一会儿,孟含就骑马端着那几朵花,送到马车车辕旁坐着的小满手上。
“这是大人命我送来的花,我不便进去,你端进去一下。”
小满早就注意到了之前的动静,扫了一眼木盘子上两人份的花,心里有了数。
她掀帘子矮身钻进马车前,撇了一眼孟含,嘴巴嘟嘟:“也不见送人家一朵。”
孟含耳力好,听到她的嘟囔,反手挠了挠头:“啊?”
“我送你干嘛,你喜欢自己摘去啊,花朝节花都涨价了,一朵要十文钱吶!”
“傻子才花钱买。”孟含嘟嘟囔囔。
小满一噎,差点被他气个半死,谁和他说这个啊!他看不出她什么意思吗?真是大笨蛋!
她跺了两下脚,躬身钻进马车车厢里跪坐下,俯身,将木盘抬起,高过头顶。
柔声道:“大人命孟大人给老夫人和啾啾小姐送的花。”
谢嬷嬷接过她手里的木盘,托在手里给佘老夫人和谢九看:“开得多好的花。”
啾啾正掀开一小角竹帘,看外面,金陵真繁华。
闻言放下竹帘,侧身去看谢嬷嬷手中的鲜花,赞叹道:“开得真好。”
盘里是两人的份,啾啾看了一眼捧着脸颊笑眯眯的白缪,估计哥哥猜到了,小姑娘有了这朵,其它的都看不上,注意不了了。
她笑了一下,不再管她,从小几的抽屉里取出小剪刀,将开得最完整最饱满的那两朵梅花取下来,又把白玉般的牡丹花上多余的枝叶和残瓣剪去。
“我给老夫人和小姐戴上。”谢嬷嬷道。
“我年纪大了,这样大这样娇嫩的牡丹,就该她们小姑娘戴。”佘老夫人笑到。
啾啾顺从地低头,由着外祖母和嬷嬷给她簪花。
佘老夫人簪了一两朵梅花,一朵兰花在鬓边。
谢九头上素雅,只在两鬓戴了一支银掐丝素捧鬓,镶嵌宝蓝色的半透明宝石。
兰花簪在捧鬓边。
玉色牡丹斜插在发髻后。
很是动人。
反观白缪,歪在车窗边,一边发呆,现在半是哀愁,半是甜蜜。
她又陷入了佘舟野要是变成了帝君,恢复了记忆那可怎么办。
捏着小桃花,偶尔轻笑,偶尔叹气。
她在识海中再次叫喵祖,可惜还是和前几日一样,喵祖在装死,一点反应也没有。
单纯的小仙君还不知道,是喵祖在背后默默搞事。
完全没人能和她商量,佘舟野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没恢复记忆,他不可能无凭无据突然就叫她白缪仙君啊。
如果他恢复了记忆,不可能她一生气,一哭,他就巴巴地来道歉来哄她。
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帝君他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她那时小,一个人掌一方地狱,压力还是很大的,有时偷偷哭了,他找过来时只会捏着袖子,在她脸上胡乱抹一通。
那袖子上还袖着龙纹,搓在她脸上不知道多疼。
偏偏迟钝的帝君一点也没意识到。
有时候他弄哭她了吧,也吃会黑着脸,从袖子里伸出手,摊到她面前,示意她打回去。
他修为高那么多!
仙体淬炼得那么彪悍,跟个千年玄铁石一样。
也不想想,她一个漂漂亮亮的小仙君,使劲打在他手上身上,巴掌疼的还不是她自己。
气死啦气死啦!
硬邦邦的帝君哪有热乎乎的小首辅舒服。
会哄人会道歉,还会送漂亮的花花,好看的衣裳,好多好吃的。
一想到漂亮首辅小少年,再想到小少年有力的窄腰,要是变回去帝君,这些可都没有了,几千岁的帝君是啃不动的。
猫猫的福利要消失了。
缪缪崽崽捏住拳头。
不行!
不可以!
谁也不能阻挡小猫崽崽吃嫩豆腐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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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马车驶出金陵城城区,进去城郊路开始颠簸起来。
临到曲水边时,车上女眷们的妆残了,鬓发乱了。
华丽的马车扎堆停着,丫鬟侍女们捧着妆匣,拿起梳子,给夫人小姐们整理仪容和妆发。
唯独白缪,哭了一场,又坐了一路,衣襟半点没乱,鬓发也没散,就连面上也不见半点残妆。
谢嬷嬷心下感慨着,手脚麻利地替她将那朵捏在指间的桃花簪到发间。
真是怪哉。
玩了一路,这桃花非但没有办点腌巴和折损,反而开得更艳了。
新鲜娇艳得就像在观音娘娘的净瓶水里泡了一路一样。
马车旁已经有贵女再次梳妆打扮好,欢欢喜喜地下马车。
嗅到讨厌的气息,白缪耳朵动了动,【顺风耳】开启,远远的,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
“五姐姐,听说你未来夫家的弟弟因为佘府的一个美人得罪了公主和佘大人,至今都不关在大牢里不放出来。佘府与我们家是姻亲,我们家没帮忙,你说,蒋二公子会不会因此对你心生不满啊。”
“那,那可怎么办...”一道怯弱的女声响起。
“不如这样......再这样......”女声渐渐恨厉。
怯弱的女声迟疑了:“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反正她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后者眼神飘忽了一瞬,又坚定道。
公主还没到,簪花小宴还未开始,众人可以自由活动。或是拾菜,或是摘花,或是踏青放风筝。
贵女们三三两两地挽着手,拎着高柄浅肚的小竹篮,红着脸从佘首辅面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