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鹭:……
她一定很会打蚊子吧。
睢鹭挫败地收回了手指,看着她脸上被自己戳出来的窝窝和红痕,只觉得自己仿佛深闺怨妇,满腹幽怨。
于是这么幽怨地瞪了某个睡得人事不知的人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幽幽怨怨地起身,上、/床。
他扯开薄薄的夏被。
乐安睡觉时姿势很乖,两手放在被窝里,也不抓被子,因此睢鹭一扯,被子就被扯开了,半点没惊动到她,她依旧睡得香甜无比。
睢鹭又瞪了她一眼,然后便委委屈屈地、却又轻轻地躺下。
躺在她身边。.
床很宽大,被子也很宽大,哪怕两人中间隔个三尺远,床和被子也尽够睡和盖的。
但睢鹭看了看这宽大的床和被子。
轻轻,但又果断地,睡在了乐安身旁。
然后看看她仍在熟睡的脸颊,悄悄地、悄悄的,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拨。
乐安被他拨弄地皱起眉头,又无意义地呢喃几声。
但终究没有任何反抗,任何阻碍地,滚进他怀里。
乐安也只穿着中衣。
夏日的中衣,是从一层薄薄的丝绸做的,轻薄如无物,皮肤一样贴在人身上,隔着丝绸触碰,感觉就好像什么都没穿一样。
什么都没穿一样……
怀里抱着自己的新娘,此刻,睢鹭的幽怨到达了顶峰。
抱着这样的幽怨,睢鹭抱着怀里的人,极度不甘地睡去。
*
而屋外,耳朵贴在窗户上听了半天墙角的冬梅姑姑终于绝望。
公主的洞房花烛夜啊!
*
乐安觉得这个洞房花烛夜还行。
她睡得很早,又睡得很好,一觉连个梦都没做一个,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生龙活虎,精力充沛——
就是时间有点儿不对。
她看看床头才燃到一半的龙凤烛,再看看仍黑魆魆的窗户。
若是往常这样早醒,她也不会勉强自己再睡,而是会起来,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但此时——
她扭过头,将视线从窗口转移到身边,看着自己身前
于是便看到一片雪白。
是一件雪白的中衣。
一件穿在男人身上的,雪白的中衣。
再准确点说,是穿在睢鹭身上的,雪白的中衣。
而她在睢鹭怀里。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爬上、/床来的?
乐安毫无印象。
不过这不重要,今晚(太阳还没出来,当然是今晚)是她的洞房花烛夜,也是睢鹭的,所以睢鹭会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合情合理嘛。
可再合情合理,也无法掩饰他睡着,她醒着,而两人虽然紧紧抱着,但貌似什么也没做的事实。
为什么没有叫醒她?
乐安有些纠结,瞄瞄睢鹭的脸。
他睡前应该是沐浴过,头发甚至还带着点微湿,此时迤逦地散落着,映着他红润的脸,只显得黑发如墨,面容如花。
他应该喝了很多酒,身上除了沐浴时染上的澡豆的香味,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酒气,不过很淡,并不算难闻。
所以,可能是喝多了,喝醉了,于是自然啥都干不了了,能爬上、/床抱着她睡,估计都是被侍女硬拖上来的。
又或者——
乐安忍不住伸出手,戳戳自己眼前那片雪白。
雪白之下,是少年的胸膛。
少年的胸膛并不宽厚,硬硬的骨头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肉,但那层肉很结实,又坚韧,仿佛散发着蓬勃的少年朝气,仿佛日光下茁壮生长的小树。
这昭示着他的年轻。
是啊,真的很年轻。
完全没有经历过情爱,甚至可能都未曾有过心动,在本应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却因为命运的捉弄,早早地便踏上一条与同龄少年截然不同的路,于是从此风花雪月与他无关,于是就连至关紧要的婚姻大事,也成为了他实现理想的一部分。
乐安毫不怀疑睢鹭对她的心意。
但正如他所说,他的心意,与齐庸言等人对她的心意,是不同的。
他尊重她,敬仰她,敬爱她,甚至还可能崇拜她。
所以他费尽心机站在了她面前,吸引了她的注意,谋得了这桩婚事。
但那无关风花雪月。
他只是在追光。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甚至可以说,这种感情是比普通的情情爱爱更牢固和坚韧的。
但到底不一样。
感情并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要是真挚的感情,就是弥足珍贵的。
然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代表没有区别。因为理想信念相同而生的情谊,与或隽永或浓烈的、仅仅因为对彼此的吸引而生出的男女之情,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感。正如对亲人的感情与对爱人的感情,都是爱,却迥然不同。
乐安不会混淆这两种情感,但过于年轻的少年,却很可能会。
所以对她怀着纯洁的同道之情的他,所以年纪轻轻还不知情滋味的他,在洞房花烛夜这样的重要时候,在已经把她拥入怀中的时候,却仍旧能够纯洁无瑕如婴儿般,只单纯地抱着她入睡。
反倒显得早早设想过洞房夜的她很有些污秽不堪。
咳咳。
乐安略微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羞愧。
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本来她应允这桩婚事,便有些陪着他玩的意思,至于怎么玩,她是无所谓的,做真夫妻也好,表面夫妻实则同道也好,她都无所谓的。
嗯,无所谓——
想着无所谓的乐安,手指却无意识地,狠狠戳了戳少年的胸膛。
然后——
“公主……”
还带着浓睡后的鼻音,在她头顶幽幽响起。
乐安愣愣抬起头。
便看见方才还熟睡的少年,赫然已经醒来,明明说话都还带着鼻音,但背对着烛光的那双眼,却璀璨闪耀如星辰。
“……你终于醒了。”少年又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如此说道,声音很轻柔,脸上也带着笑。
但不知为何……
乐安总觉得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嗯,一定是错觉吧。
自知自己打扰了对方睡眠,乐安有点心虚,慌忙收回捣乱的手指,假装自己没干过坏事儿一样,“嗯,醒了醒了,没事,不用在意我,你继续睡。”
说罢,看看少年被自己身体压住的一条胳膊,她又贴心地道:“胳膊压麻了吧?压麻了很不好受的,松开我吧,我去一边睡。”
说罢,便想滚到一边。
然而,出师未捷身先死。
少年本来因为睡觉已经松开的双手,此时突然又紧紧箍住她,箍地她动弹不得分毫。
他低下头,将下巴放在她脑袋上,轻轻磨蹭。
“公主,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嗯?”
“今晚……”
少年咬牙切齿地说着——没错,乐安这次听出来了,少年的确是咬牙切齿,只不过咬牙切齿的原因,跟她原本设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说罢,少年的吻如骤雨一般落下。
野兽似的,将她吞吃入腹。
*
东方悄悄露出了鱼肚白。
乐安平时起床不算早,或许是因为之前那几十年太勤政,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以致退下来后,乐安格外喜欢睡觉赖床,此时夏末,昼长夜短,人们大都卯时,也就是天刚破晓时便起来,可乐安却一般都会多赖半个时辰的床,甚至过了辰时,天光大亮才起。
平常伺候乐安的侍女也知道她这个习惯,因此一般卯时时是不会去打扰叫醒乐安的,再加上今日是新婚翌日,谁也不会没眼色地早早地去打扰人家新婚小两口。
于是天刚亮时,无人来新房打扰。
直到辰时都过去好久了,眼看早食都要凉透了,才有侍女轻轻敲了敲门。
——本来这活儿应该冬梅姑姑来的,但冬梅姑姑昨晚守着听墙角守太晚,最重要的是还没守到想听到的,劳累加晚睡加悲愤,再加上老人家年纪大了,本来就觉多,几重叠加之下,最终结果就是,到现在都还没睡醒。
于是只能侍女来叫公主驸马起床。
“公主?公主?该用早膳了。”
侍女小声叫着。
然而门内阒然无声。
敲门的侍女和同伴对望一眼。
决定偃旗息鼓。
还是等公主自己醒来吧,反正公主昨晚那么早睡,就算赖会儿床,也很快会醒来。
于是侍女便安心在门外等待。
结果,这一等,就直等到了快中午。
辰时末,冬梅姑姑终于醒来,意识到自己睡过头后,匆匆洗漱后急急忙忙就要去伺候乐安,却在刚出门就被小丫头告知,“公主还没醒呢!”
冬梅姑姑看了看头上明晃晃的日头,觉得自个儿怕不是还没睡醒。
昨儿公主比她早睡那么久,居然这会儿还没醒?
*
不,其实乐安醒了。
刚开始是没醒的。
毕竟虽然她半夜时就醒了,但奈何,之后又……嗯,不可描述到快天亮,直到眼看着窗外朦朦胧胧透出一丝晨光,精力充沛地跟野兽似的少年才心满意足地放过她,抱着她入睡了,而她经过那一番狠折腾,原本清醒的脑子变成了浆糊,于是也跟着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但到底昨晚睡得早,于是又睡了一个多时辰后,差不多辰时中,日光已经明晃晃的,蝉鸣也轩然躁动起来时,乐安便又醒了。
她想起床。
不为别的,就为赶紧洗个澡……
但奈何有人不让。
“再睡一会儿……”
薄薄的锦被里,少年半睡半醒,双手倒很是清醒的样子,牢牢地箍住乐安,似乎怕乐安不答应,还脑袋伸到她胸前,使劲儿地蹭她,本来茂密又顺滑的长发,经过之前一番折腾后很是凌乱,毛茸茸的,蹭地乐安忍不住直想笑。
“可是,你该起床读书了。”乐安忍着笑,凑到少年耳边魔鬼低语。
这可是之前他自己的保证,保证不会因为在考试前大婚便耽误了学业,毕竟考试马上就到,留给他的时间可不多了,每一分一秒都珍贵无比,可容不得浪费。
少年果然被乐安这句话惊地清醒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今天是特殊日子。”他说道。
这次可没一点鼻音了,显然是已经醒了。
而醒了的少年,诉求似乎也从原本的赖会儿床,变成了别的。
乐安感觉到少年的灼热。
“所以今天不读书。”少年说着,身躯已经又压了上来。
乐安:……
就不该相信年轻的男孩子能用上半身管住下半身。
她有点担心他的考试了。
不过,现在,似乎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因为外面有侍女敲门轻唤:“公主?公主?该用早膳了。”
别叫了,睡着了,还没醒。
乐安拼命压抑着声音,痛苦又快乐地想着。
第66章 双蝴蝶
于是最终, 直到快中午才起床。
日头升高,气温也燥热起来,本来还算凉爽的冰丝薄被, 此时便如火毯, 更不用说,身边还有个烤炉一样的身躯,而自己一身水, 一身汗。
于是乐安再也忍受不了,无视睢鹭幽怨的眼神, 拼命从床上爬了起来。
赶在侍女进来前,她想好歹自个儿穿上衣裳,甚至整整一塌糊涂的床铺。
然而,刚刚爬起来。
“啪嗒”一声。
刚刚爬起来的身子忽然一软,然后,便干脆利落地、大头朝下地、趴在了床上。
大半个身子还正压在睢鹭身上。
乐安懵了。
她懵懵地从睢鹭胸前抬头, 头顶正传来睢鹭的憋笑声, 笑声都通过胸骨的震动传达到了她脸上。
“你还笑!”
还不是他害的!
乐安扶着那害自己摔趴下的、酸痛无比的腰欲哭无泪。
她怎么就忘了。
因为前段时间的颓废, 她的身体本来已经都快生锈了, 结果,现在倒好, 从昨晚半夜到现在, 突然这么长久地、剧烈地运动……
这会儿她岂止是腰, 简直全身都像被车轮碾过似的, 尤其是大腿和腰部,一动就酸爽地不可思议,而那也直接导致了她站都没站稳,直接在床上摔了个大马趴。
明明她才是过来人, 结果却因为不争气的身体拖累,完全没表现出应有的游刃有余,反而惨遭睢鹭嘲笑。
睢鹭还在笑,乐安甚至还能听出他笑声里隐隐有丝得意。
呵,她忍了。
堂堂过来人,不跟一个刚开荤的小年轻计较。
然而睢鹭还在笑。
——呸,忍什么忍,不忍了!
乐安忍着巨酸的腰和腿,抬起一脚,“恶狠狠”向睢鹭袭击!
——然后武器直接被睢鹭缴获。
她的脚被睢鹭一手抓住。
而因为单脚被抱,乐安的身体再度失去平衡,眼看就又要旧事重演。
睢鹭又及时起身,抱住了她。
他跪坐在床上,双臂穿过她腋下,牢牢地将她抱在怀中,身体脖颈都与她交缠,没有一丝缝隙,但似乎也没有一丝欲念,只是纯纯地抱着她,双手没一点不老实。
“我不是笑你。”他说。
“我只是,很开心。”
“真正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比我原本设想的最好的模样,都要好上无数倍,所以我,很开心。”
他说着,声音里是掩不住的飞扬和笑意,双手又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要通过这样,让她感受到他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