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华正茂——温凉盏
时间:2022-01-01 13:56:57

  虽然乐安自己这次全程未参与,但她不会避讳让他知道这些,更希望他能适应于此,因为只有知道了世界的真相,才能游刃有余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现在看来,他做得很好。
  短短一个月时间,就能让人对他说出这种消息。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乐安挑眉道。
  睢鹭朝她眨眨眼:“因为想给你一个惊喜,看——”
  他指向那面贴着黄榜,榜下人头簇拥的墙壁。
  “你猜,我的名字会在哪里?”
  乐安看过去。
  离得有些远,乐安自然是看不清睢鹭的名字在哪里的,但是随着乐安和睢鹭的到来,几个站在外围,早已看到结果的人,发现了他们,然后脸上的神色便奇怪起来。
  有呆愣,有艳羡,有狐疑,甚至还有气愤。
  乐安便眯了眼,看着那黄纸上,最上头仿佛蚊蝇的小字,虽然距离远到她连那是两个字还是三个字都看不清,但她还是扭过头,笃定地对睢鹭道:
  “我猜,是在最上头。”
  睢鹭便笑。
  握紧了她的手,一步步朝那张贴着黄榜的院墙走去。
  而看到乐安和睢鹭两人的人也越来越多,人群中发出惊呼声,前面的人听到惊呼又回头看,于是也呆愣或惊呼,等到两人走到近前,挡在两人面前的人们便自发地分开,为两人让开一条道。
  那黄榜最上方的字也越发清晰。
  乐安终于看清,那是两个字。
  而至于那两个字是不是“睢鹭”,已经不需要用眼睛去确认了。
  稍微机灵些的人,已经朝着睢鹭喊了起来。
  “恭喜状元郎!”
  “恭喜睢兄!睢兄高才!”
  “白汀真乃天纵奇才!”
  “睢兄,在下在状元楼定了酒宴,稍后可否赏光驾临?”
  “公主殿下,恭喜您喜得如此才高佳婿!”
  ……
  一声又一声亲切又热情的呼喊,有图喜庆称状元郎的,有套近乎称字的,又有大把肉眼可见年纪比睢鹭大得多,却口口声声称睢鹭为“睢兄”的,还有另辟蹊径恭喜乐安的……
  声音太过嘈杂,睢鹭和乐安便只朝这些人笑笑,脚步却未停,一直走到能看清那黄纸上名字的距离。
  “我看到了。”
  乐安看着那两个无比显眼的泥金大字,面露微笑。
  “嗯。”
  睢鹭也笑。
  “恭喜你。”乐安道。
  “谢谢你。”睢鹭道。
  乐安看他一眼。
  睢鹭握紧了她的手。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低下头,俯下身,贴近她耳边道:“我不想去赴什么宴,我们回家,好不好?”
  乐安眨眨眼,看着四周一圈看着他们如此亲昵举动陡然哑火的学子们,道:“好呀。”
  于是,在喜中状元的这一日,睢鹭没有赴任何宴会,乐安也没有出去接受任何贺喜,两人如常一般,乘车回了公主府。
  而公主府,自然也已经早早有人报喜。
  乐安和睢鹭到时,整个公主府便已经张灯结彩起来,大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味,隔着老远,乐安便听到冬梅姑姑中气十足又喜意十足的声音,从大门到卧房,所有的下人一见两人,都弯腰作揖说上一句贺喜的吉祥话儿。
  两人刚回了房,冬梅姑姑便又风风火火地进来,询问今晚要办什么宴,要备什么菜。
  冬梅姑姑还没说完,公主府的邑司也找上来,说已经有不少人来上门庆贺,其中不乏高官显贵。
  “有什么备什么吧。”乐安对冬梅姑姑道。
  又对邑司道:“上门庆贺的请进来,好好招待就是。”
  “那公主——和驸马?”邑司看着两人,迟疑道。
  客人来了,主人自然是要出面招待的。
  “稍待。”这次是睢鹭回答,“等晚宴时,我和公主会出席的。”
  那么言外之意,晚宴之前就不会出席了。
  而说罢这句,睢鹭又看着冬梅姑姑和邑司道:“我想和公主单独待一会儿。”
  这便是赶人了,冬梅姑姑和邑司都惊讶地看了看睢鹭,但见乐安没说什么,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两人很快退下。
  “怎么了?”其他人都出去了,卧室里便只剩乐安和睢鹭两人,乐安便看着睢鹭道。
  她觉得睢鹭这会儿跟平常好似有些不一样。
  若说是中状元的激动,似乎也不是。
  从听到人们第一声喊他状元郎开始,他脸上始终没有太多激动的表现,虽然也笑,但始终没有激动,沉稳地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
  但现在,她觉得他眼里似乎有些莫名的涌动。
  睢鹭看着她。
  “公主,”他叫道。
  “嗯?”乐安应声。
  睢鹭又道:“您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您问我的一个问题吗?”
  “嗯,哪个问题?”
  初次见面时她问过他好多问题呢,乐安一边问着,一边觉得有些别扭。
  因为睢鹭突然又以“您”称呼她。
  乐安也不记得从何时起,似乎是从大婚后,睢鹭便逐渐对她没那么“恭敬”,不再称臣,也不再以“您”唤她,而是普通的你我相称。虽然似乎不那么规矩……但乐安从来就不是个多规矩的人,自然也没纠正过他。
  睢鹭笑笑,“您问我——何为驸马?”
  哦,这个啊。
  乐安点头,“当然记得。”
  不行,还是觉得别扭。
  乐安正想着开口让他改称。
  “那时我回您——公主为正,为君;驸马为副,为臣。”
  “所以,便如此时,我唤你‘公主’,又以‘您’敬称。”
  睢鹭忽然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乐安齐平。
  “但是现在——我想‘僭越’。”
  睢鹭身体前驱,随即,前额贴上乐安的前额。
  “其实,我前几天对你撒了谎。我跟你说,我不在乎外面那些传言,但不是的。”
  “我其实——”
  “在乎死了。”
  乐安微微睁大眼。
  睢鹭看着她的神情,鼻腔里哼了一下。
  “很惊讶吗?”
  乐安乖乖点头。
  她真的以为他一点儿都不在乎的。
  “……不要小瞧男人的嫉妒心。”
  尤其是,他真正见到她的第一次,就是目睹她和前夫纠缠不清。
  尤其是,他亲耳听到那个早了十几年认识她、与她相伴的男人,用亲昵的、完全没有等级、尊卑之别的“臻臻”称呼她,而他却还在叫她“公主”的时候。
  可是没有办法。
  他和齐庸言不同。
  他没有如齐庸言那般,早早地认识年轻稚嫩时的她,也没有如齐庸言那般,有着和她相当的年龄,更不像齐庸言那般,早已证明了自己。
  他年龄小于她,地位低于她,所有的身家、地位、名声,也都来源于她。
  所以,他天然地要仰视她。
  原本也没什么的。
  若如曾经他所想的那般,只是因为想要追随她,只是想和她同道而行,那么是并肩而行还是落后于她,都不重要,因为就好像臣子追随明君,草木追随太阳一般,只要道路是正确的,他并不在乎谁前谁后,谁尊谁卑。
  但是——
  他和她不止是君臣,还是夫妻。
  君臣和夫妻,是全然不同的。
  为臣时他可以不在乎上下尊卑,但做夫妻——
  “我以后不会再叫你公主了。”睢鹭在她耳边笑着,轻声道。
  乐安还有些愣愣。
  “那叫什么?”
  “臻臻。”
  他带着笑,咬字清晰,发音却异常缠绵,那两个字,仿佛在他舌尖跳跃的糖,而他的口腔炽热,让那糖顷刻融化,化作糖浆,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第78章 果然,您完全不记得我呢……
  新科及第, 少年意气,便应跨马游街,题名雁塔, 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次进士考试不同往日, 时令在秋不在春,于是自然没有了春闱时“江头数顷杏花开”的场景,但是, 凉爽萧瑟的秋日并不能熄灭及第士子们的喜悦,于是吏部关试过后, 曲江上虽没了“江头数顷杏花开”,却仍有“车马争先尽此来”。
  放榜后的半月,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曲江上再开盛宴,只是这一次,主角却换了人。
  作为状元, 又是一个如此年轻, 如此样貌出众的状元, 睢鹭是这场盛宴无可争议的焦点。
  “公主, 怎么不见驸马?”
  聂谨礼等人找到乐安的席位时,黄骧看了看乐安所待的青毡帐篷, 左右都没见着那个年轻人, 便开口问道。
  “又被人叫去了。”乐安斜倚在帐篷里, 有一口每一口地喝着酒, 见几人到来,便招呼人坐下。
  聂谨礼很是了然地点点头:“今日,驸马可有的忙咯!”
  乐安公主驸马,新科状元, 又是那样的年轻,恐怕此时整条曲江上的上至权贵下至百姓,都迫不及地想结识那位状元郎吧。
  黄骧问:“公主不一起去吗?”
  乐安笑笑,“不去,这些日子见的人太多,脑壳疼。”
  于是聂谨礼等人又了然地笑。
  乐安说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
  从礼部放榜后,乐安的公主府便几乎再没安静过一天,天天络绎不绝不断有登门庆贺的客人,甚至聂谨礼等人便是其中一波,这种喜事,来者是客,公主府自然也不会触霉头将客人赶回去,于是乐安便大气一回,一声令下,吩咐冬梅姑姑和府内邑司,来者是客,只要来了,就尽己所能地好好招待,于是便整整热闹了十几天,一直到今日曲江宴。
  而这十几天的热闹,不仅让乐安看着每日靡费的酒食乐舞开支肉疼地捂心口,更让乐安几乎得了见客恐惧症,整天假笑地脸都要僵了。
  于是到了今日的曲江宴,好歹她不再是主人,不需要应付客人,于是她便躲了懒,自到了地儿,便安安稳稳地席地而坐,一动不动,全当看风景来了。
  而睢鹭便没有乐安这么安逸,作为状元郎,邀请他的人便从未断过,一会儿叫他去吟个诗,一会儿再去斗个酒……总之总有人来叫他。
  乐安一点不拦他,也不跟着,他愿去便去,她只当自个儿今儿是来看风景听曲儿的。
  聂谨礼等人也知晓这个情况,因此此时听到乐安这话也不意外。
  聂谨礼看看乐安的青毡四周,这会儿没什么外人,便抱着拳,眼眶闪烁地道:“公主,恭喜您。”
  而他这么一动作,黄骧等几人也不出声地,却同样朝乐安一揖。
  乐安笑:“怎么又说一遍,前几日不都恭喜过了?”
  前几日乐安公主府上的宴会,聂谨礼等人可都是来了的,自然也都跟她说了庆贺的话。
  “那不一样”然而聂谨礼却摇摇头,“那是出于礼节,这是出于真心。”
  前几日公主府的宴会,聂谨礼等人虽然也去了,甚至也见到了乐安,但也只是见到而已,根本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仅仅只是客套地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私底下一句话都没说上。
  而这会儿,有充足的时间,又没有了外人,所以聂谨礼才忍不住又真情流露,再次向乐安道贺。
  乐安微笑点头。
  “公主,您是不知道,驸马的这个状元,可真是来之不易啊!”
  道完贺,几人落座,侍女们又布上食物,斟满就被,聂谨礼几人放松下来跟乐安闲聊,聂谨礼便朝乐安叹道。
  乐安不说话,只看看他。
  于是不用人催,聂谨礼便唠唠叨叨将自个儿知道的,全都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今科有位出身崔氏的学子,文采应策俱佳,在行卷时,便被许多大人看好,认为此子能拔得头筹,而阅卷时,有篇时务策让阅卷的主考官们眼前一亮,其洋洋洒洒上万字,涉及军事、农田、税收、吏治等诸多方面,以自问自答形式,指出弊端,给予对策,其中不乏许多令人眼前一亮、拍案叫绝的见解。”
  乐安又喝了口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睢鹭的?”
  睢鹭写了什么,自然跟乐安说过,甚至他写的不少“见解”,便是因为平日里跟乐安交流而得到的启发,因此一听聂谨礼这么说,乐安便立刻猜到了。
  “没错!”聂谨礼一拍大腿。
  “这篇卷子被考官被一致认可,列入了头名待选名单,但今科不是施行了糊名加誊录的新法吗?因此未去糊名之前,许多人便以为是那位崔家出身的考生,因此还没什么争议。”
  “结果,等到糊名一去,看到写出这篇卷子的是驸马,有些小人……哼哼!”向来老好人的聂谨礼,竟然用了于他而言已经算得上很重的“小人”一词。
  “那个崔荻,自然是向着他们自己家的人说话,力主让那位崔姓学子做状元,刘思撷自然不肯,力荐驸马,而最后,作为主考官的齐、咳,齐大人,则模棱两可,于是最后还是陛下,以及两位监察,以及数位大人分别表态,最终,才定下了如今这个名次。”
  “嗯嗯。”乐安依旧轻轻啜着酒,今日这酒不怎么辣,反而甜甜地,喝着像糖水,于是乐安便一口接一口地喝个不停。
  至于聂谨礼说的话……
  其实她也完全不意外,甚至若不发生这样的事她才会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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