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她使的最顺手的那一把。
当她振臂,将一把软剑使的如游龙在天时,段小白便知,昔日战场只是,顾惜年凭借女子之身,是怎样拿到了顾家小爷的称呼了。
他眼中,多了几分兴味盎然。
“那便试试。”
…………
唐王府,对外宣称,唐王盛宴行卧床不起,身患重病;
唐王妃顾惜年身受重伤,生死垂危。
在外人眼中,一府二主,皆是苟延残喘,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没了。
这也正合了顾惜年的心思,她就是要利用好了这一次的危机,正大光明,转明为暗。
最好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已是时日无多,如此,她才方便去做自己的事。
甚至为了逼真,她还找了个与自己身高、体型较为类似的女侍卫,让她穿上自己的衣服,套上自己的裙子,躺在床上,扮成了自己的模样,一日一日的睡着,谨慎的应对那些可能过来窥探的眼睛。
她深思熟虑,连顾家出丧那日,都不曾出现。倒真是骗过了不少人,对她的状况,信以为真起来。
而顾惜年在这段时间,也并没有再去看望过盛宴行。
她心里边也会担心盛宴行的身体状况,可来不及做什么,因为每天睁开眼,都会有一个段小白准时出现。
段小白从未将她当城王妃来看待,心底里只剩下唯一的念头,便是要在四国大比开始之前,拖着她跟上自己的节奏,补上之前耽误的那些时光。
天底下,哪有真正心意相通、步伐一致的两个人,更别提,他们从前陌生,没有过任何接触,只为了比赛夺冠而组合在了一起。
唯一的办法,便只有在千锤百炼之中,形成一种战斗上的默契。
四国大比,赛期在即。
时间所余不多,段小白是将每一天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三个时辰,不间断的强化练习。
顾惜年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密布,一层叠着一层,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那个姓刘的太医,每晚都会瞧瞧的来到落霞院,给顾惜年煮好了药汤,让她浸泡沐浴,之后再处理好因为高强度的对战而留下来的暗伤和淤青。
刘太医的药汤和金疮药很是管用,配合施针,一晚上便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到了清晨,天还未亮,段小白必然雷打不动,准时出现。
他所带来到压迫感,一天比一天强。
顾惜年承受着的死亡的威胁。
她在战场上,几进几出,也不如这些日子以来,与段小白交战时所承受的压力来的重。
然而重压之下,效果也是明显。
顾惜年的进步神速,一个月过后,她已提前达到了段小白的基本要求。
护龙卫那边,每天开始派高手过来,四人一组,直接与两人对战。
并不是点到为止的喂招,还是实打实的对战。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段小白与顾惜年互为彼此的倚靠,他的剑影,无时无刻不在护着她,她的长鞭,将他环在其中。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可以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去守护。
而赶来帮忙做对手的护龙卫,从一组四人,到一组六人,再增加至八人,十人。
距离四国大比的日子越来越近,顾惜年却无暇去考虑许多细节,每日晚间的对战结束,她有几次甚至是靠着碧落和珠玉的搀扶,才能回到房间里去。
二对十,段小白依然不满意,他竖起四根手指,意思是,最终要达到二对十四,才勉强合格。
两个人,对上十四位护龙卫,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顾惜年的内心是拒绝的。
但真的到了对战时刻,段小白一摆出了姿势,她便咬着牙上了。
“大姑娘,有必要如此吗?”
当顾惜年浸泡在药汤之内休养,珠玉送上温水,顾惜年手上却没有接稳,直接把一杯水都打翻在了浴桶内的时候,珠玉终于按捺不住眼底的担忧,轻叹了一声,碎碎念着劝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这段时间,顾惜年是怎么过来的,她看在眼中。
一身的疲惫一身的伤。
她家主子,虽说是随父、兄从军,在军营之中长大,可好歹也是将军府堂堂的嫡长女,嫁入了王府之内,更是记录玉蝶之上的亲王妃,何需去遭这份儿罪。
只是顾惜年不允她们插嘴评奖,珠玉便忍啊忍啊忍啊,心疼极了。
今儿见顾惜年已疲惫到了端着水杯的力气都没有,她便再也克制不住了。
“珠玉,若是再上了战场,今日之我,与往昔大有不同。”顾惜年抬起手,掬捧起了浑浊的药水,她微微眯着眼,对于此刻清晰所能感受到了充满了力量的感觉,非常的满意。
“主子,您身份尊贵,也已出嫁。哪儿有亲王妃会去战场杀敌的呢?这个念想怕也只是念想,想想罢了。”珠玉拎起大壶,往木桶内又注入了许多药汁,给桶内原本转凉的药升温,再增加更多的药性,帮助顾惜年的身子彻底放松。
做完这一切,珠玉走到了外间,分心盯着顾惜年泡浴,还要忙着忙着算账。
她已经按照顾惜年的要求,将手上所掌控的生意重新做了调整,之后有计划的做了分配,并紧急的给各地的掌柜和挂名的东家发出消息,招他们入京商议。
顾惜年与段小白每一日切磋完毕,她的其余时间便与珠玉一起,盘点这些生意。
首饰铺、当铺和杂货铺的生意,最是适合之前顾惜年心中关于消息传递、情报联络方面的设想,且南来北往,买进卖出,利润是相当的不错。
初始阶段,整个商铺的脉络,除了在东盛国内铺开外,珠玉还计划着在京城内再开几间铺子。
因还是另有目的,铺子的位置,就比较讲究了。
不过这些事,绝对是难不倒小财神。
珠玉从外奔波而归,一天都不愿休息,立即进入了状态。
一月有余,新铺陆续开张,旧铺不适宜的正在转让,信任的人手也已调集到位,她每天巡视完了店面,其余时间全窝在了顾惜年的房间,把金算盘打的劈啪作响。
顾惜年沐浴之后,便走了出来,在桌边坐下来。
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热粥,还得分心查看账册。
“因为四国大比的关系,往来的客商明显多了不少,白大哥去年定的那批白茶明显不太够了,昨日还命人来询问属下是否还有库存。
听说啊,他的四福客栈,连最差的房间都被人定出去了,包院包房包三餐,一口气定几个月房子的客人就有好几个,白大哥赚的是盆满钵满。”
珠玉与白瑾瑜那边联系紧密。
在京城之内开铺子,有白瑾瑜这样子的人物相助,往往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珠玉哪里舍得放弃如此好的合作伙伴,从开始筹划着完成顾惜年交给她的任务那天起,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跟白瑾瑜去通过了气。
虽然白瑾瑜不知道顾惜年为何动心想要在京城内做生意,但既然是她要的,他肯定是要全力相助。
更别提顾惜年所选的行业,全都是当铺、杂货铺、首饰铺和姑娘家最喜欢的胭脂水粉铺子,做的生意与他的茶馆、客栈、酒楼等并不相冲突。
珠玉已然从江南、江北、西北三处建立起了稳定的供货渠道,茶、绢、金银饰品、瓷器等等,都可以弄来大批的货源,由白瑾瑜出面,从四福客栈分发出去,如此,那几年珠玉没有拿银子出来开铺面,也顺利的建起了一条生意渠道来,积攒了大批的银钱。
而今,要买铺开张,倒也不难。
只是白瑾瑜那边还在心疼分发货物的这个利润,一来一往,不需要多耗费心里,其中所得已是极其可观。
相比之下,耗费了他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的四福客栈和茶馆、酒楼这些,利润仍是薄了。
但白瑾瑜并不很介意。
一来四福客栈是祖产,他家几代人的心血,轻易不可能放弃。
二来客栈、酒楼、茶馆这些本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他想要跟珠玉联手把生意做好,也离不开这份产业的支持。
三来白瑾瑜既喜欢也擅长待在这样子的地方,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个生活状态,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顾惜年自入了唐王府后,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都会出来与白瑾瑜喝一盏白茶,聊完了事儿,她便回了。
珠玉倒是每天都跟着跑,拎着她的金算盘,在四福客栈内进进出出,最后索性包下了两间房,外地进京而来的其他铺面的掌柜跟东家,就落住在那里,很是方便。
“白大掌柜有心想要继续做货物中转的生意,他在城外买了一处挺大的庄子,庄前有地,租给了佃农耕种,庄后有林,正尝试着移种果树,还有挺大的一片菜园子,种出来的菜足够四福客栈所用。
除此之外,庄子上还修了一排房子,对外说是给伺候地的长工们暂住,实际上就是为了做中转货物的库房所用。大姑娘,这个事儿您是否还要再考虑一下,货物往来的利润丰厚,就此放弃的话,未免太过可惜,恰好白大掌柜连库房都预备好了,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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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苦熬,背水一战
顾惜年已经猜出了接下来她要说什么。
她放下了账册,轻轻摇头:“每个人的精力有限,而银子却是永远赚不完的。倒货卖货,看起来利润丰厚,实际上已经占用了你大部分的精力,每年为了寻找优质的货源,你得有十个月在路上,珠玉,这太辛苦了。”
珠玉目光灼灼;“大姑娘,属下不怕苦。”
顾惜年看着她圆圆的小脸也跟着清瘦了不少,但每当提起来赚银子的时候,她整个人是神采飞扬着的。
她不由的笑了起来,把丫鬟端给自己的红枣燕窝羹送到珠玉面前,顺手把小勺塞进她手里。
顾惜年催促一声后,珠玉脑子里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怎么赚银子的这件事上,她根本没注意到手上捏着的是什么,顾惜年让她吃,她便不犹豫的吃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怕苦,可是,我希望你能集中精力去做更重要的事;珠玉,你既无分身之术,便只能学会舍与得;懂吗?”
珠玉是似懂非懂,不过既然是主子如此吩咐,她稍稍纠结了一下,也就放下了。
“等将来属下要替大姑娘把各种铺子开遍四国,哼,银子觉不会少赚。这边亏掉,那边找补,我小财神从不做吃亏的买卖。”她是在宽慰自己,可是一张可爱的小脸上,却露出割肉般的神情。
嘴里还含了一口香甜的燕窝羹呢,可她的表情可是一点都没有快乐起来。
“是了,你说的很对,开铺子并不是长期的计划,而是要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完成,你想想看,你要做多少准备工作,还要召集多少的人手过来,况且,这些铺子都要尽可能的做到盈利,小财神,这个挑战大不大?”
珠玉点头:“大。”
“挑战那么大,你的心里还记挂着蝇头小利?”顾惜年眼底满是笑意。
珠玉瞬时露出慨然赴死的决绝神情:“一年几万两的进出,可不是蝇头小利。算了,属下想个法子,把手上的生意给白大掌柜分出去吧,不做是不做了,白大掌柜得领大姑娘的这份人情,将来,铺面陆续开张,少不得白大掌柜出手相助,有来有往,交情才能长久。”
话是这么说。
道理也是如此明白。
可小财神是只进不出的性子,要她舍财,委实肉痛。
顾惜年又把一小碟酱肉包送到她面前,依旧是递了筷子。
于是珠玉像是泄愤似得,张开小嘴,把包子全塞进去,用力咬咬咬……
等到吴辛巡视了一圈,把落霞院的事全安顿妥当,也确定了女侍卫们的值守安排没有纰漏之后,习惯性的还要回到顾惜年这边来,看看主子有什么需要。
他一进来,就见到珠玉吃的两颊都鼓起来了。
再一看,小厨房给顾惜年备下的宵夜,几乎全都进了珠玉的肚子。
顿时有些生气。
“你的那一份宵夜还在灶台上热着呢,等会回房再吃不好吗?怎的把主子的燕窝羹都给吃了。”
珠玉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瞪到了最大,扫了一眼面前,各种堆积起来的账本和笔墨之间,大大小小的盘子几乎全都空了。
的确是,让她全给吃了。
主从有别,吴辛最是讨厌没规没矩,恃宠而骄,行为不加约束。
再加上,他的司职之中,主管刑责。
珠玉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身子往顾惜年身边蹭过去,都不敢看吴辛冷冰冰的眼睛。
虽然这位是唐王身边的近身侍卫,可自从那一日百来位刺客一起闯进府,险些酿成大祸之后,吴辛便分管了落霞院,暂时接替了碧落的位置,先守护着顾惜年的安全。
管的多了,早已不分彼此,竟连珠玉也一起管教起来。
“是我给她吃的。”顾惜年拽着碧落的袖子,强让她坐了下来;“珠玉最近很是疲惫,每天睡的不足三个时辰,你看她的眼眶都乌青了,等下回去,记得告诉小厨房的厨娘,你、珠玉、程先这些府内的管事,三餐和宵夜都要做的更精细一些,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厨娘。”
“这不合规矩。”吴辛眼底浮现出一抹暖色。
“落霞院内,我的话即是规矩,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顾惜年是以命令的语气说出的,便代表着没有通融的余地。
吴辛还想再劝。
顾惜年轻叹:“我的身边,就只有你们在了。一个一个,全要活出个精气神儿来,再忙再累也要好好吃饭。”
吴辛知她心底里藏着感伤,便也就不说话了。
坐下来,又聊了几句。
吴辛跟珠玉退了出去。
顾惜年躺在床榻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窗外,万籁俱寂,一切声响全消失不见。
她静静的想了会最近在处理的事,吴辛和珠玉做事非常妥当,她不必像从前一般要再为琐事而劳心。
唯一要应对的就只有一个段小白。
这个人啊,一根筋来的,认定了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休想让他中途放弃。
窗外夜幕昏沉,傍晚过去,夕阳余晖散尽。
时辰已到,段小白八成又要找过来了。
几乎是脑子里才浮现出这个念头,门外已有女侍卫前来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