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睡我不睡何知河
时间:2022-01-01 14:15:28

  “我就在一旁站着,不会”
  江溯话还没说完,就被躺在床上的唐漪给打断了。
  “听医生的。”
  唐漪垂着眼,教人看不清她脸上情绪,偏清冷的声线常让人难以拒绝,“江溯,出去等。”
  尤其是对江溯,像是下了迷药的引子,他在她面前,连抵抗的心思也生不出来。
  “好。”
  江溯低头,在外的冷然嚣张收得干干净净,匀称手指就要握上门把手,预备出去时顺带把门给她掩上。
  忽地身后传来个声音,半是无奈半是劝慰,“我没事,用不着担心。”
  “好。”
  江溯继续应声,然后“咔哒”一下把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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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外无人,宋岁岁同袁哥一起出去买饭了,楼层空空荡荡,便是有路过的也多步履匆匆,他能听见的唯一一点声响就是隔壁房间里偶尔传来的两声婴儿啼哭。
  这世界时而吵闹,也时而寂寥得不像话。
  江溯倚在刷得粉白的墙上,长腿随意支着,在身上摸出根回榆城时江淇塞他外套里的烟。
  正想借个火把它点燃,倏地想起唐漪上次见他抽烟混着一点哑然、一点失望的面容,及教训他时的肃然神色,又乖乖把烟收进了口袋。
  让她失望的事,怎能做第二次?
  他见不得那张同清晨时开得最盛的花一般的清绝面孔,沾染上哪怕一点灰色。
  站直身子后,江溯反复地思索着唐漪醒来后对他说出口的几句话,蓦地发现有那么一句是她一直在反复强调的。
  “当初一声不吭地跑去国外,现在又一声不吭地回来?”
  她以为他才回来,她以为他没有告诉她。
  “您还知道中国在亚洲的东部,您在亚洲东部还有个家啊?”
  这次意外前,她知道他即将从国外回来,在电话里也曾说出类似的话。
  有多类似?
  不过是话里话外都带着股恼然。
  恼他回,回得如此之迟,恼他不回,时至今日才回。
  江溯片刻间心领神会,觉得自己将那曲折隐秘,唐漪本人或许都不曾察觉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喉间溢出低低一声笑,他的舒舒原来也是念着他的。
  在他每个抬头望月的日子,月亮原来也朝他洒下独一无二的清辉,真好。
  却又扯出眉间一抹愁,江溯将烟从口袋掏出,狠狠掷入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实在是个混蛋,竟教人等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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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你站这儿干吗?”
  袁哥和宋岁岁提着饭盒从外头回来,一眼望见病房门口杵着的江溯,两人忙不迭问道:“漪漪怎么样了,醒了吗?”
  “医生在里面。”
  江溯点了点头,神色渐恢复正常。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袁哥听到这个舒了一口气,“会没事的,你也别在这站着了,守了一天了,去吃点东西吧。”,说着将手上一份吃食递了过去。
  “她有些事好像不记得了。”,江溯重复说道。
  “什么?”
  袁哥可就没有病房里头的老医生那么淡定了,惊叫出声,“她失忆了,医生怎么说?”
  宋岁岁更是一脸惊恐,“漪漪姐不记得我们了吗,那还有想起来的可能吗?”
  不怪他们俩如此紧张,毕竟唐漪好歹是个演员,身上广告代言及演戏合约错综复杂,她要是失忆,可不是一个人的事,牵扯的是一整个团队。
  江溯揉了揉眉心,强调了句,“只是有些事不记得了”。
  三人遂一起在病房外候着。
  约莫半小时,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从里头走了出来,扫了他们一眼,“拍片结果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来,现在初步断定病人只是暂时性地失去部分记忆,其余地方都没有大问题,你们不要太担心。”
  “好,谢谢医生。”
  袁哥率先松了口气,头部创伤能有现在这个结果,已经算万幸,失去部分记忆,对唐漪影响应该不算太大。
  江溯将医生送回办公室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病房,也正因为此,躺卧在病床的唐漪等门推开后,见到的是袁哥和宋岁岁两个人。
  她脸上晃过一抹小小的诧异,而后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
  望着宋岁岁此刻手中的提盒,轻声问道:“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我和袁哥在外面吃过了,这是给你和和江溯打包回来的。”
  宋岁岁踊跃答道,她已经从袁哥嘴里知道了江溯的名字,除了感慨于好看的人果然喜欢扎堆时,也对她家漪漪姐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弟弟”充满了好奇。
  “那江溯人呢?”
  有了宋岁岁的主动提起,唐漪顺理成章地问到江溯的去向。
  还以为小屁孩走出病房的时候那么恋恋不舍,进来的时候会是第一个,没成想人直接不见了踪影。
  宋岁岁愣愣回了句,“不知道啊,送完医生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不同于宋岁岁的单纯且毫无察觉,老狐狸般看透世事的袁哥要敏锐得多,再加上他和唐漪共事多年,他轻易就看出来从他和宋岁岁进门起的那一刻,唐漪整个人就有点怅然若失。
  为什么怅然若失?
  答案明摆着,就在她说出口的字字句句里。
  “先吃饭。”
  袁哥慢悠悠地开了口,“对别人的动向这么感兴趣,可一点都不像你。”
  边说,边把几样清淡小菜并白粥一一摆在了桌上。
  唐漪撕开餐具的包装袋,点着头低声说了句,“他不是别人”。
  看顾了十几年的小屁孩,朝夕相处攒下来的深情厚谊怎么能用一个“别人”就给轻易打发了。
  袁哥眼含深意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问道:“医生说你暂时性失去了部分记忆,你知道自己都不记得些什么了吗?”
  他和宋岁岁走进来,她模样正常地同他们打招呼,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以袁哥也不清楚她这个失忆究竟是失的那部分记忆。
  “大概是不记得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在和医生沟通后,唐漪想了想,发现自己的记忆停留在了三个月前。
  停留在《君不见》正好开机半个月,榆城正值暑热,最喜在傍晚时分将西瓜制成沙冰的人却还在大西洋的彼岸没有回来的时候。
  “辛苦袁哥了,我这次意外,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袁哥也别陪在医院了,先回去休息吧。”
  她没什么胃口,慢慢舀了一勺粥,唇边扯出个笑容来。
  “那好,我让岁岁留在这,有事给我打电话。”
  等袁哥走后,唐漪又让宋岁岁回趟明荷苑帮她取些日常用品。
  病房内很快就又是空无一人的状态,只有吊水的瓶子“滴滴答答”地流着,传出些细微的动静。
  她身体有些困倦,意识却又分外清醒,只好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可惜秋季萧瑟,没什么好瞧的,盎然绿意都寻不着。
  这时候门口响起“咔哒”一声,将唐漪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吸引了过去。
  “岁岁?”
  她试探着开口,“是车钥匙忘了拿吗?”
  丢三落四确实是宋岁岁一贯的作风。
  “不是。”
  唐漪听着这意料之外的声音,猛地睁大了眼,猝不及防间又听见一句,“是唐小姐落在我这儿的花忘了拿”。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捧粉紫色的满天星,星星点点缀满这苍白人间。
 
 
第20章 ·
  满天星的花束后边, 江溯摘了口罩,露出一张少年气十足的脸,眼睑下方的那点黑痣在一片粉紫色的映衬下, 格外明显起来。
  他开口,唤的竟是”唐小姐“。
  唐漪还是头次从他嘴里听见这么个称呼, 仿佛横亘在他俩之间的年龄差已经荡然无存, 小屁孩也只存在于昨日,此时此刻站她眼前的江溯,是个已经长成的男人。
  不是什么弟弟,只是江溯。
  “舒舒, 这花我记得你喜欢。”
  透亮的嗓音里暗含危险与蛊惑, 偏偏又被刻意压低了说。
  从江溯踏进病房的第一秒, 他就觉着充斥着满屋子的消毒水味儿唐漪不会喜欢, 也不适合她。
  所以在同医生确认无碍后,他亲自跑了趟花店,然后挑出店里颜色最好的满天星, 给带了回来。
  唐漪低低“嗯”了声,心绪微动。
  无论是多小的事, 被人记挂着总是好的。
  只是,依她目前的感知,江溯人还远在国外。
  唐漪旋即望着江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如实说道:“最近发生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她又接着问道。
  “大约是两个礼拜前。”
  江溯将花细致插好,玻璃花瓶摆在唐漪床头边的柜子上。
  知道她身体无碍后, 他整个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随手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 而后长腿交叠,端的是一副恣然随意的模样。
  两个礼拜前?
  唐漪歪了歪头,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她都不记得了。
  不过,她总感觉自她从病床上醒来后,江溯变化很大。
  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好像隐约换了一番天地似的,这种改变也似乎并不是几年不见的生疏所致。
  恰相反,她觉着江溯心头装着一座她从前未能发觉的沉睡火山,里头情绪深敛,堆积着重重熔岩,像是终有一日会喷薄出来,炽热又浓烈。
  “为什么回来,舒舒难道不明白我为什么回来?”
  见唐漪眉心微微蹙起,像在思索着什么,江溯断然开口。
  他拈过一支满天星轻轻闻了闻,颇有闲情地逗她说话,“舒舒,你猜一下,猜对有奖。”
  其实这个问题在江溯回国前,唐漪就问过。
  在国际漫游费贵得要死的电话里,半个多月前的唐漪先是语气别扭地问了句“不是还有一年的课程,怎么突然想着要回来”。
  电话另一头的江溯却没有说实话,他语气颇有技巧地模糊重点,“课程修满了,毕业证也提前拿到了,不回来难道还一直留在国外碾压同学?”
  “舒舒,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人家在我的阴影下活了三年还不够?”
  语气实在欠揍,愣是让唐漪那张淡然惯了的脸起了波澜,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扔了句,“什么时候回来,机票订了吗?”
  +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至于此刻,坐在病床上的唐漪懒懒倚在墙上,一点一点削着苹果皮,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倒不是一点也不好奇,她只是习惯了,等着江溯把一切事情的始末对她一一说出,因为从小就是这样。
  他说,她听。
  果然,江溯开口了。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不开则已,一开口就是一个王炸。
  他这话说得毫不犹豫、毫无保留,让唐漪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且不论“他因为喜欢她才回国”这件事,仅仅是“他喜欢她”就足够令人惊讶。
  削得齐整的苹果皮倏地断开,掉在了地上。
  见她这副因再没有铺垫而怔住的神情,江溯微微俯身过去将她手中的苹果附刀一起拿开。
  刀太快,易伤着手。
  “开玩笑要有个度。”
  唐漪强撑着板起脸,她确实没想到江溯能大胆说出这样的话,且他眉眼坦率,全然不似作假。
  江溯抬头,眼神在唐漪面孔上细致描绘了番,而后不置可否地叹道:“舒舒,你知不知道你每回压根儿不知道如何教训我的时候就会是现在这个表情。”
  其间哪怕有一点细微变化,他都瞧得出来。
  就如此次,他清楚地知道,她不知该以何立场来驳回这句在她看来“不成规矩”的话。
  所谓“不成规矩”,原就只是被他人眼光灌输出来的东西。
  喜欢本身,有什么错?
  我唯一的罪,不过就是妄图将月亮扯下凡间。
  “我比你大三岁零四个月。”
  病房里的唐漪倏地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对他说道。
  姑且就当他一时兴起,不然他喜欢自己什么呢?
  “四舍五入一下的话,你比我大三岁。”,谁料江溯听了这话,神色未改、毫不在意地开口。,接着说道:“再四舍五入一下的话,我们可是同龄人。”
  四舍五入舍出来的同龄人又怎么样,这就是他从未开口叫过她一声“姐姐”的理由?
  唐漪朝他望过去,漂亮眸子里写满不解。
  “都是同龄人——”
  拖长的语调格外曳人心弦,“谈个恋爱不过分吧?”
  江溯眼神专注,从始至终没从眼前人身上离开过。
  在他这,唐漪有没有失去那一小部分记忆根本不重要。
  舒舒还是会是舒舒,是他全部的爱慕。
  那些表白她不记得了,没关系。
  他还能说上一遍又一遍。
  就算她同以往那样拒绝也没关系,月亮在他这拥有最长久的豁免权。
  瞧着唐漪淡然眉目间的那丝纠结,江溯再熟练不过的点出她的心事,低低笑道:“舒舒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给个理由就行。”
  他好照着回去改改,总会有接受的那一天。
  听了那些乍一听不着调,但实际上又让她反驳不了的话语,唐漪的心绪一下就乱了。
  二十余年的清心寡欲一朝化为虚有,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屋内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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