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睡我不睡何知河
时间:2022-01-01 14:15:28

  假期做什么,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和江溯聊聊,随便聊点什么都好。
  总觉着伦敦的雨或可从只言片语中窥见一二,未能亲眼得见,听听也好。
  可推开家门,却发现客厅空无一人,唐漪挑眉,又去卧室逛了一圈,也没见人,江溯这是出去了
  小屁孩到底是年轻精力旺盛,远渡重洋回了趟国,下了飞机这才睡几个小时,竟就能跑出家门去外头
  默了两秒,她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嘟嘟——”
  电话很快被接起,但不是江溯。
  “喂,漪姐。”
  这个声音还挺熟悉,但唐漪一下没能想得起来,好在对方很快自报家门。
  “漪姐是我啊,谢风。”
  “你好。”
  他一报名字,唐漪就能将脸对上号了,这人是江溯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同学兼兄弟。
  他两人关系很铁,铁到什么程度
  铁到江溯回回在学校里闯了祸报的都是谢风的名字。
  最离谱的是上学时候有个月里,两人轮流迟到,因为是好几个值日生一起抓迟到,阴差阳错下去,记串了名字也没能发现,月底一统计才发现“高二(三)班谢风,迟到三十三次”。
  一个月哪来的三十三天
  含笑寒暄了几句,唐漪直奔主题地问道:“江溯人呢”
  她拨的明明是江溯的电话。
  “哦,我们刚玩了把赛车,阿溯他正换衣服,姐你找他,等他回来我就”
  谢风话还没说完,旁边突地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跟谁打电话呢,刚和你说的话听到了吗,溯哥在国外找咱借的钱不能收,都是兄弟,谁还在乎这几个钱。”
  那个声音语速飞快,离得不近,但胜在嗓门大,所以说出来的话一字不落地都落进了唐漪耳朵里。
  “溯哥在国外找咱借的钱”,她脑袋嗡嗡响,这句话像有个小喇叭在她耳边讲似的翻来覆去。
  江溯找人借钱
  他需要借钱
  他需要借钱还找别人
  “什么王智你要吃烧烤,少吃点你看你都胖成猪样了,吃什么吃”
  没等她继续想下去,那边的谢风赶忙换个了僻静地儿,大概是不确定她是否将后头突如其来的一句听明白了,遮遮掩掩道,“刚才那地方人多,还挺吵的,姐你能听见吗”
  “是挺吵的,现在好多了。”
  唐漪也不拆穿,顺着他的话往下讲。
  然后没聊两句,就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掉了。
  唐漪轻轻吁出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静不过三秒,起身往江溯房里走去,他从英国带回来的行李箱正大咧咧地敞开在地。
  瞧了两眼,唐漪对什么东西放哪了然于心,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越重要的东西越喜欢随手放在最上层。
  不费吹灰之力,她就摸到了江溯的钱包,包里是几张面额不大的纸币,还有唐漪摸出一张超市的打折卡来。
  好看的眉瞬间皱起,对电话那边传来的话不再存有一丝一毫的疑虑。
  向来怕麻烦,消费都是一声不吭直接付款的江小少爷钱包里怎么会存着打折卡
  江溯上学时候,学校附近新建了家会员制咖啡馆,他爱喝美式,消费次数也多,但店员每每给他累计积分要给他兑换礼品时,他都嫌事多不想要。
  后来还是见到路边常有无人喂养的流浪猫,才买完咖啡后拿盒店员送的点心放在路上。
  唐漪就没见过江溯缺过钱。
  异国他乡,没钱的日子可不好过
  她按了按眉心,心中疑虑随着时间一点点增加,不解与心疼交织,如网扑来,教人动弹不得。
  整整两个小时,她哪也没去,什么也没干,就坐在房间地板上查江溯的银行流水。
  支出比唐漪想得还要少,除了小额消费,估计都是吃喝,然后再无其他。
  问题出在了收入上,按理说江父每个月都会给儿子打生活费,但是账上却没有这笔钱。
  江父对儿子严苛,唐漪是知道的,但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她眉头紧皱,想起三年前江溯出国之时,父子间确实是闹得不愉快,但她那时人在剧组,没能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江溯出国,江父一直忙于生意,逢年过节她也只是有空去江家吃个饭,这个不愉快究竟是什么她也没机会问出口。
  想了想,唐漪干脆拿起包出门,路上给江爷爷打了个电话,说下午来陪他和江奶奶吃饭。
  +
  江宅
  江家几辈人都是做生意的,积累的财富自然可观,不过江家平素低调,在榆城并不显眼。
  唐漪三四岁的时候,父母感情不合分了居,便在商议过后,一致决定把她送到当时极喜欢女孩儿的江奶奶手里照顾。
  可以说,她在江家长大,算是小半个江家人。
  她来那年,江溯又正好出生。
  从此,偌大的庭院里除了花花草草,还多了小孩子的童言稚语,江溯常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舒舒”的叫。
  也可以说,她看着江溯长大,算是贯穿了江溯的孩提乃至一整个少年时代。
  穿过长长的亭廊,唐漪停至门前,她虽然有钥匙,但还是先按了按门铃。
  “望舒”
  开门的是王妈,在江宅做了十几年活的老人,对唐漪的到来惊讶中带着欣喜,“望舒来了,快进来!”
  王妈说完还朝里面喊:“江夫人,望舒来了。”
  不一会儿,唐漪就瞧见江奶奶下了楼,几步走了过来,嗔怪道,“舒舒今天终于舍得过来了,听老头子说你晚在这儿吃饭,是不是?”
  望舒是唐漪的小名,意为月亮,外头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但江奶奶将她一手带大,自然是喊得熟稔又亲切。
  江奶奶从小就唤她“舒舒”,说起来,江溯这么叫她很大可能也是和江奶奶学的。
  “是,我来吃饭,也来看看奶奶,这不拍完戏就来了吗。”
  唐漪放下手中礼品,上前搀扶着江奶奶。
  “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没良心,也不对,舒舒还知道时不时来看看我,阿溯那混小子去了趟国外,就跟人被丢进了海里样的,连个影儿都没有。”
  又陪江奶奶聊了几句,唐漪看见江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忙问好道:“江叔叔,好久不见。”
  江父年轻时入过伍,在军营里历练了几年,常年不苟言笑,现下见了她也只是微微颔首。
  她知道江父工作之余对除了下棋一概不感兴趣,于是主动提议道:“江叔叔要不休息放松一下,我陪您下盘棋怎么样”
  江父又点了点头。
  两人在客厅摆下棋局。
  唐漪正思衬着该如何提起生活费一事,江父边落下一子,边作不经意间开口道,“江溯那小子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是。”
  虽不知江父是如何知道的,但她还是如实答了。
  然后见江父摇了摇头,哼了一句,“他这几年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思进取,一心儿女私情。
 
 
第6章 
  “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话落在唐漪耳朵里让她有些不是滋味,她执棋的手拿起又放下。
  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不允许她出言顶撞长辈,可她还是忍不住回了句,“江溯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有时是执拗了些,但该懂的道理他都懂。
  焉知意气用事这一词中的“意气”二字不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意气”
  江溯但凡走了一点歪路,就不会才下飞机就为了保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同人动手。
  “不是”
  江父又下了一子棋,语气淡淡,“他现在的心思没用在该用的地方。”
  当初拎不清执意出国,如今回来还是陷在同一个漩涡里,可不是没长进?
  他这儿子不缺头脑,就是定不下心。
  家里给他指的两条路——经商和参军,他连想也不想就给拒了,明明上学时候成绩不错,却一门心思去搞什么乐队。
  这也就罢了,权当个爱好,玩个几年也不是不行
  可这小子甚至都没安分到成年,就给他闯出了更大的祸来。
  “叔叔是觉得江溯不该为了组乐队去国外读书,而没有听您的话报考榆城大学的经管专业”
  唐漪彻底没了心思下棋,斟酌问道。
  她想了想,江溯虽在小事上随性了些,但其实一路走来从没在大方向上出过错,唯一可能让江父不满的大概只有他高中时候同人玩起了乐队,分了念书的心神,甚至于有志于以此为生的事。
  不过,若是因为这个,江父断了江溯的经济来源,那她真的很难理解。
  唐漪一直认为父母爱子,该是爱和尊重。
  如果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行干预之实,那与生生折断幼鸟翅膀有何区别
  “您觉得他这么做就是不上进?”
  她深吸口气,再次开口。
  听此一问,江父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投向唐漪的目光沉沉,似有另层深意在。
  时间在他瞥过来的眼里过得格外漫长,但末了他又只不冷不热地说道:“江溯太任性了些。”
  “江叔叔,单以‘任性’一词来定义江溯,这对他并不公平。”
  唐漪放弃了从江父嘴里寻求答案,凭着既有的认识,诚恳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江溯是您的儿子,您有权管教他,但何必用这么决绝的办法?”
  她实在无法想象没钱的江溯在国外的三年多时间是如何度过的?
  用这种“心狠”去逼人回头,不是太残忍了一点吗?
  “他有自己喜欢的事,您不支持可以,但能不能也不要去阻挠?”
  唐漪知道自己原没有资格在江父面前说这些的,江溯和他父亲的关系再不好,其实也轮不到她一个外人多说,但她终究见不得那个记忆里的肆意少年低下头颅,抛却傲骨,连喜欢的自由也失去。
  “或许您可以多给他一点时间,试着去相信他,我觉得他不会教您失望。”
  “你就这么相信他?”
  江父一手棋艺精湛,寻常时候唐漪同他下棋都没有半点胜算,更何况此时她分了心,注意力压根儿不集中,自然被江父手中的黑子杀了个片甲不留。
  这棋也没有再下下去的必要了,江父收了棋盘,端起桌上备好的茶水,唇边挂着不以为意的肃然。
  可唐漪认了真,点头接话道:“我相信他。”
  声音虽轻,却有力量。
  江父抬头,就能看见那双总是淡然无痕的秋水眸里蕴着星星点点的光,似是不可磨灭般的存在。
  “你先出去吃饭。”
  过了好一会儿,江父才出声,未曾褪色的军人气质在命令式口吻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好,那我先出去了。”
  望着窗边负手而立的背影,唐漪不再多说,自觉带上门往外走。
  +
  “舒舒。”
  才合上门转过身,便听见一声熟悉叫唤,昔日透亮的薄荷嗓音,今天不知怎的像在酒里浸泡过似的,染上浓浓情绪,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唐漪眼带诧异地抬头望去,果不其然地在走廊的尽头撞上张埋在阴影里、也仍盖不住别样渴望的脸,还有缕缕烟雾自他身侧徐徐升起,青白色的烟雾进一步模糊了他面上情绪。
  等下,烟?
  江溯在抽烟?
  她几步上前,一把将他手上还有一截的烟给打落在地,冷声问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江溯半闭着眼,回想着自己每次拿烟的日子,多是在深夜无人时,抑或是另一个极端,人愈多的热闹之处,每每这种时候,他的自控力总在一点一点瓦解,思念如田间野草般疯涨。
  那自他手中升起的白烟有时其实像极了换了张面孔的讥嘲,嘲他连待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的勇气都没有,不,是连袒露心迹都没有过就落荒而逃。
  可也偏偏是手中的烟,一支又一支的燃烧,让他得以短暂沉沦,不去顾忌明明思之如狂,却又连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江溯忽地展臂反手抱住了唐漪,口中喃喃:“舒舒真的相信我吗?”
  他们小时候有过无数次拥抱,很多还是唐漪主动。
  理由数不胜数,或是为了哄他气鼓鼓的侧脸慢慢和缓,又或是奖励他主动将自己的飞机模型赠给连个像样儿玩具也没有的新同桌
  但没有哪次拥抱同这次一样,由着江溯先发制人,来得如滔天洪水,强势又霸道。
  唐漪能感受到,在她腰间和背上的两只手在紧紧箍着她,因为靠得太近,还产生出了一种错觉,觉得江溯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像是在她的胸腔内完成的,那种一下又一下的跳动,真实得不可思议,甚至让她短暂地眩晕起来。
  “放开。”
  然眩晕终会过去,随着理智回笼,她坚决的推开了江溯。
  出乎意料的是,没费多大气力,身上人就被她推开了,准确地来说,是顺着她那一推主动靠墙站了过去。
  “对不起,我不该这个时候抱你。”
  江溯乖乖松手后,垂下了头,“烟味儿是不是熏着舒舒了?”
  原看到他这副内疚丧气、和家里萨摩耶犯了错时如出一辙模样而稍稍消气的唐漪,听了这句话,神情又冷了起来,“你倒是说说你好端端的抽什么烟?”
  一个年满十八周岁的成年人,知道烟味儿会熏着她,难道还不知道那句烟盒上写烂了的话——“吸烟有害健康”?
  “以后不会了。”
  舒舒不喜欢的,他不会再做。
  “姑且信你一次。”
  唐漪面上冷意稍缓,知道他对于说出口的话少有做不到的,既然现下说了不会,那么便是不会再碰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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