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嘴角的笑容越绽越开，在与王嘉业对视时绽放开来，然后一圈，又一圈，酒红色的裙摆渐变晕染，与她深棕的大波浪长发在金色的花火下荡漾着。他看到裙摆飞起时女孩脚上穿着的白色格子丝袜，黑色圆头小皮鞋包裹的脚踝细细的，不堪一握的样子。
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的？王嘉业对她从前的记忆愈发模糊，现在的她显然已经和曾经的她重叠不起来了。只记得再往前推十年，他每每和钱越恒提到钱一多的时候，用的代称都是“你那个小胖妹”。想到这里，他也突然笑出来。
“哥，拍好了吗？”钱一多停住，她控制不住发晕，欧陆在背后扶住了她。
钱越恒给她比了个“ok”，叮嘱王嘉业：“记得给她发原图。”
“哦。”
兄弟两个在楼上吹了会儿牛b，楼下又恢复了热闹。钱爸帮忙张罗煮糖水，钱妈急切想知道两个孩子的进度，还在女儿注视下，终于加到了欧陆的微信。
“小欧，我们滢滢放假放到年初八呢，天天在家也是闲着，不如你带她多出去玩玩，长长见识。”
欧陆乖巧：“我放假到年初五，这几天空着，没问题。”
“滢滢，听见没，别一个劲玩手机。”钱妈妈用手指推了推钱一多的脑袋，“明儿别搁家里蹲着长肉。”
“明天我要和绿绿出去玩的。”
“那就后天，”钱妈妈代言，“后天你来接她，不麻烦吧？”
“好的，都行。”
钱一多腹诽：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爱上欧陆？不可能的，好久不见嘉业哥哥，今天可算见到了，我只会更喜欢他而已。
她看着老妈一脸的期待，转过来一想，如果全家人是帮她和王嘉业凑一对就好了，可惜大家都觉得王嘉业看不上她。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好沮丧哦。
没一会儿，楼上的人下来。钱越恒提出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欧陆和王嘉业便跟长辈们道别，他们被欢送到院子门口。
钱一多披着羽绒服出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活像个小企鹅。她站在王嘉业霸气的路虎边上看了又看，他的车真高大，和他本人真配呀。
“怎么，不舍得我走？”王嘉业打开车门，敛着情绪问道。
“……”钱一多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只是怯生生看着他。
他注意到自己好像失言了，高冷地咳一声：“我走了。”
“下次有空再来吃臭鳜鱼！”她赶忙接话。
“哦。”
车一辆跟着一辆开出去了。钱多多在马路上站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盏尾灯消失在马路尽头，她心里空荡荡的，眼泪不受控地在眼眶里打转。心想着不知道又要过多久才能见到嘉业哥了……
钱妈妈在屋里喊她：“还不快进来！又在寻感冒了是不是！”
“马上！”钱一多吸吸鼻子。
“这丫头，人才刚走就舍不得。”
“……”
她想嘉业哥了。就跟她妈说的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王嘉业刚刚过来露的这一面简直就是点燃她思念的导火索嘛！好难受啊，之前明明已经放下了、已经无所谓了，现在又……
睡觉之前欧陆过来跟她说感谢招待之类的话，被她的“晚安”糊弄过去，接着表示非常强烈的蠢蠢欲动，她好想和王嘉业聊天啊，求求老天爷，观世音奶奶，给她一个机会……
就在这时，她的许愿应验得让她措手不及——王嘉业的职业照头像跳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他正直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对了，忘记给你发照片。”他说道，紧接着噼里啪啦十几张二十张。
这是加微信之后，两个人之间第一次出现聊天框。钱一多激动地爬起来，揉揉眼睛，天呐，这是真实的吗？！王嘉业居然给她发照片了！
她摸摸自己过速跳动小心脏，感激道：“谢谢嘉业哥把我拍得这么好看！”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
“没事，基本都是你哥哥拍的。”
“那谢谢嘉业哥发给我。”
“没事，你去修图吧，我要睡了。”
就……就这？
“等下，嘉业哥，”钱一多急叫回他，说，“还有上次在医院，也得谢谢你，给我开的药膏很好用。”
“没事，都是我作为医生该做的。晚安。”
“……奥，晚安……”
钱一多不知是喜是忧，天是成功地聊了，可这么生分的天，聊了有啥意思呢。也许在她嘉业哥看来，这还不算是个聊天，而是一个任务，他是为了完成给好友的妹妹发照片的任务。
她铁定是被糊弄的那个！
越想越难过，挫败地蒙上被子：老天爷，观世音奶奶，要保佑我梦见他哦……
第二天下午，王嘉业在朋友圈刷到钱富贵的两张图片：
一是整桌的日料，二是昨晚的烟花照。
他把那张对脸直拍放大，对比昨天的原图，竟然没瞧出哪儿有PS的痕迹，小包子明明可以再把下巴修一修……不过修了就没肉感了，圆润光滑的脸蛋他倒想摸摸……
艹，为什么要摸。他被自己邪恶的想法整得毛骨悚然，赶紧闭了屏。耳后一道女声欣然响起：“这是谁家的姑娘，值得你放大缩小来回看？”
“妈你吓我一跳！”王嘉心想着下次得买张防偷窥屏，他尽量自然地脱口而出：“钱越恒他妹妹。”
“他妹妹吗？”王妈妈想要拿他手机，“是那个胖妹妹吗？你让我再看一下。”
王嘉业把手机藏到身后，机警道：“你不要动歪心思。”
“我怎么是动歪心思，只不过好久没见过可爱的妹妹了，你再让我看下！”
“不给！”
“看下看下，就一下。”
“不给……”
傍晚，他看到他的母亲张女士给钱富贵点了个赞。
第十章
论起中年妇女打听消息的速度，半天都算是慢的。张女士想问钱越恒要他妹妹地微信简直小菜一碟，只不过为了想个合理的由头费了点功夫。
她先打听了一番小姑娘的职业，然后顺势说自己有个小姐妹要二婚，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室定制婚纱，简直是天才啊！然后又翻了一遍女孩朋友圈，基本上都是工作相关，成品图、婚纱照，偶尔晒下自己悠闲的小日子，一看就是认真生活、充满朝气的快乐姑娘，她很喜欢。
但她喜欢没用，钱越恒后来和她说，妹妹已经有对象了，正在认真交往中。当然他说这话相当不严谨，欧陆和她分明八字还没一撇，如果让钱一多知道他说这话，铁定要挨骂挨揍。
“我怎么没早知道他有个这么优秀的妹妹。”王妈妈一边优雅地吃着水果，一边念叨，“不然就能便宜你了。”
“是堂妹。”
“有什么区别吗？”
“钱越恒能做他妹妹的主吗？还说什么便宜我……”就钱一多脚踩两只船那德性，他配她，那妥妥的是便宜她了啊！
“可不是便宜你么，你看看人家，一流大学艺术设计系毕业的，长得还这么好看，家里条件又好，如果跟了你，不是你高攀？”
“妈，我很差吗？”王嘉业听得烦躁，转过身子换个姿势继续玩手机。
“你这个性子，能有女孩儿看上你我保准谢天谢地。秋天的时候，你爷爷给你介绍的那个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人家说你太端着；还有你姑姑给你介绍的小学老师，说你不会说话情商低。你怎么就不反思一下你自己？”
“行，随她怎么说。”王嘉业破罐子破摔，也懒得反咬她们一口说她们嫌贫爱富。
“还有那个家里做酒店的女孩儿，长得是普通了一点儿，可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留过学。”
“……是啊，我没留过学，要不我去留个学吧！”他站起来，准确找到引火点，说：“我再去深造个3年，工作个两年，回来我就是优秀的男中年，您觉得呢？”
“你这孩子，等你成为男中年回来，你妈我已经年过花甲变成老太婆了！”
王嘉业听着他母亲的抱怨渐行渐远，回到了房里，立刻在群里招呼：“有人上线吗？来一局！”
无人。除了他，其他人在值班，要不就是跟钱越恒一样上丈人家做客去了。
钱越恒和安/邦同时晒出了他们吃的晚饭，呵，新女婿待遇真好。
王嘉业狂挠头：“不要逼我！逼我我就立刻去酒店定一桌，一个人吃到天亮！”
“吃不完打包回来。”
“我也要。”
“……”
欧陆这边追求钱一多的步伐加快了很多。频频约她吃饭看电影，钱一多陪他看了两场，后边实在不想出去了，就寻思着找个借口把他回绝掉。
姜绿这么建议她：“你拿出你以前最常用的理由，就说有喜欢的人了呗。”
钱一多怕他追根问底，非要知道对方是谁才行，那她就尴尬了，说不出来，他当然会发现她在找借口呀。
“你找个人，演一下。”
“不行，如果他告诉了我妈，我岂不是还要被我妈/逼着把这个演员带回来。”
“那你跟她出柜吧，告诉她你喜欢女的。”
“我妈可能会血压升高厥过去。”
“……”
“哎呦，为什么我活在一个必须要结婚的家里！”
“生活方式是自己争取的。我出柜的时候不也挨我爸打骂么，现在他老了，斗不过我了，我也凭实力过着我想要的日子。”
姜绿说的这些，钱一多是很佩服她的。她知道姜绿并不是人们看到的铁T模样，她有血有肉有感情，从不刻意去区分性别，碰到爱的人会直接勇敢去爱。曾经有过喜欢的女孩便向父母出柜，这正好是个抗争的由头。她有勇气跟家里说不，不接受被安排的婚姻，不走她父亲安排的康庄大道，这点上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性取向上的问题得另说，而且在21世纪开放性的今天，这不重要。
“我喜欢王嘉业。”钱一多低下了头。
“王嘉业喜欢你么？”
“……”她沉默。
“跟不喜欢你的人在一起是不快乐的。多多，我劝你理智一点。”
“好的，那我该怎么办？”
“找个喜欢你的，能保证你不受委屈。你自己喜不喜欢没那么重要。”
“找个喜欢我的不就是欧陆么！”钱一多又绕回来，“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没感觉！”
“你一天天的感觉感觉，感觉到底是他妈个什么东西！”
“……”
被姜绿批判了一通，钱一多也反思了一番。她一边兢兢业业地喜欢王嘉业，另一边又知道自己希望渺茫。全然不给其他人机会，这对别人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她应该对大家一视同仁，如果要偏爱，更应该偏爱那些爱惜她的人才对。
也许欧陆还不错，就像姜绿说的那样……
她是不是应该尝试打开心扉，尝试新的可能呢……
欧陆假期的最后一天，他约钱一多去爬山赏梅花，钱一多鼓起勇气答应了。她想试试看，如果她可以做到没有杂念地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顺势放下王嘉业，这也是极好的，也算圆满地把这段长达十三年的暗恋画上句号了。
早上九点，人按时来了。钱一多换上了一套湖蓝色加厚运动装，毛衣围巾揣在手上。欧陆与两位家长招呼完把钱一多带上车，问：“穿运动鞋脚会冷吗？早说提醒你穿雪地靴了。梅花地势还行，也就一小段山路需要爬的，我们可以去坐缆车。”
“不冷，走走就热了，出发吧。”
“好，我准备了零食，你挑你喜欢的吃一点。”欧陆从后座拿了满满当当一大包到副驾驶上来，“过去要一个半小时，你早饭没吃，肯定会饿。”
“好多哦，谢谢。”
钱一多抱着零食感激不尽，欧陆是个细心的暖男没错，方方面面对她的照顾总是到位的，如果在一起，应该也行？她歪着脑袋看欧陆的侧脸，由于偏瘦的缘故，他的下颌线分明，气质会比王嘉业更刚硬些，更像个男子汉。
“嗯？怎么看着我？”欧陆对她抿唇笑说，“是不是今天才发现我长得很帅？”
嗯，欧陆还比王嘉业幽默。
梅花山人不少，有许多家庭聚集性地前来来踏春。路上和草地上，大人牵着小孩，男人牵着女人，大家说说笑笑互相拍照，一片幸福美满的氛围。往里走一段，便是梅花开得最盛的区域，粉色白色交错着，香气冷峻浓烈沁人心脾。
钱一多好久没运动了，应该说自打大学的时候减肥减到人生巅峰以后，就再也没有运动过。她爬山爬了约摸一公里开始呼吸过速，整个鼻腔充溢着浓重的梅花香气，太上头了。欧陆走在前头，缩小了步伐引路，边走边跟她回忆他曾经来梅花山团建的事情，讲着讲着，忽然发现钱一多落后了一大段距离。
他赶忙往下退，自然而然地向钱一多伸手：“滢滢，你累啦？”
她确实累，两手按着膝盖半蹲了一会儿，见到他的手伸过来，犹豫半秒后便把自己戴着手套的手递了上去：“你拉我吧，我累死了。”
欧陆妥妥地拉住她：“你个小懒猫。”语气里有股温柔的宠溺。
钱一多故意拽他：“我才不懒呢，只是平日里没有我需要用到力气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