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眼神主要是针对谢绍的。
谢绍顿时一脸死灰，这桌子熊掌鹿尾儿什么的，恐怕要吃掉他两个月的俸禄，还不知道够不够？
帷帽下，暗影努力憋笑，他就说王爷没那么好打发吧，活该！
店小二还候在一旁，经过再三确定之后，笑眯眯的接下陆玖下的菜单报给了厨房。
不多时，一道道饭菜被端上了桌，最后实在放不下，陆玖小手一拍，直接吩咐送给外面街上流浪的乞儿，大方的姜幻又是一阵诧异的眼神落在三人身上。
谢绍闻言，心头又是一阵滴血，连姜幻落在身上的恐怖的眼神都忽略了。
造孽啊，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几人兴致勃勃的吃着，姜幻本以为，吃饭的时候陆玖会把头上的帽子摘了，哪成想，他就那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将帷帽掀开，慢吞吞的吃着，丝毫没有将帽子摘下来的意思。
她眼珠子动一下，却没有其它举动。
酒足饭饱，几人刚想喊来店小二将饭菜撤了，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声音。
“江爷，我求求你了，我就丫儿一个孩子了，求求你们不要将她带走，求求你们了……”
老妇人哭的泪眼婆娑，好不凄惨。
接着就到听嘭的一声，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视线转到隔壁房间。
原来是那叫江爷的狗腿一脚将老妇人踹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又摔落到地上。
老妇人心口剧痛，张口还未说什么，又被江爷的狗腿狠狠揪住衣领揪了起来，“老东西，别说我们江爷不近人情，江爷可是给了你足足十日的期限筹集银子，是你自己没用，筹不来银子，就别怪我们江爷无情。”
说着，狠狠将老妇人扔到地上。
嘭的一声。
老妇人额头都被磕破了，却不敢喊一句疼，连滚带爬的爬到那叫江爷脚边，拽住他的裤腿，“江爷，江爷，求求您再通融通融，当初丫儿的卖身钱可才三两银子啊，您就是要十两我拼了这条老命也给您凑了来。
可是您要一百两，我真的凑不出来啊，江爷，求您可怜可怜老妇吧，老妇真的不能没有这最后一个孩子啊。”
这门也不知什么木料做的，竟完全不隔音，陆玖他们将隔壁房间正发生的事一字不漏的听在了耳朵里。
陆玖脸色阴沉。
姜幻虽然也深受触动，但感触不深，她早已习惯了这个世界的黑暗。
隔壁的声音又传来。
那老妇人又被嘭的一声踹倒在地。
江爷的一脸阴狠，看着老妇人身后站着的约莫七八岁的眉清目秀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的小姑娘，“带走。”
狗腿子立刻上来，拽着小姑娘的手臂就往外拖。
小姑娘吓的眼泪直流，“娘，娘，救救我，我不要跟他们走。”
老妇人不依，死死抱住自己的孩子，“江爷，江爷，求您可怜可怜老妇，老妇真的不能没有这最后一个孩子啊。”
江爷的眼神无半丝波动，面无表情的看了身旁的狗腿子一眼，狗腿子立刻上前，对着老妇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第八十七章 意外、冰山一角
“老东西，让江爷可怜你，谁可怜咱们江爷，去年咱们江爷可是拿出了救命的银钱给你这老东西续了命，你这老东西不知感恩就算了，如今还赖着咱们江爷的东西不放是个什么意思？”
砰砰的声音透过不隔音的门板清晰的传递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暗影和谢绍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王爷一贯讨厌这种仗势欺人欺压百姓之人，这叫什么江爷的这次真是撞到枪口上去了。
陆玖阴沉的眸子抬起，看了暗影和谢绍一眼。
暗影挪挪屁股，没动，他现在是王爷，不方便出手，手在桌子底下杵杵谢绍。
谢绍硬着头皮起身。
他的武功其实不高，暗影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花拳绣腿而已，对付寻常男子都吃力，更别说一群常年混迹三教九流的混混流氓，但陆玖有吩咐，他不得不从。
摇着折扇，头皮发麻的到了隔壁房间，谢绍浑身的气势瞬间转变。
他慢悠悠的走向对面房间里的人，“我说各位，处理事情本没错，打扰到别人就不对了吧。”
眼神扫视房间里的人，最后视线落在那叫江爷的人身上。
谢绍进来的瞬间，江爷就注意到了他，见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眼底本以露出轻视之意，听他这么说又重新将眼底的情绪收起。
永安县谁不知道他江爷，敢这个时候大摇大摆撞上来的不是真傻，就是有两把刷子，此人乍一看像是前者，细细琢磨，却更像是后者。
江爷脸色阴沉，“敢问阁下是……”
谢绍打断他，“在下谁也不是，只是路遇此地，遇到不平之想要插手管管罢了。”
这话说的极其嚣张，完全没把在场的人包括江爷放在眼里
江爷面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这么多年来，敢这么打断他说话的这小子是第一个。
一众小弟站在一旁，看江爷的脸色不好，也虎虎视眈眈的看着谢绍。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想管江爷的闲事，有小弟暗搓搓的上前，“江爷，要不要我上去教教他规矩？”
江爷没说话，只用一双阴沉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谢绍。
谢绍闻言，轻摇折扇的手几不可见的顿了顿，只是太过细微，在场并没有人注意到。
半晌，江爷沉沉出声，“阁下，须知……闲事莫管才是长命之道。”
这个道理谢绍何尝不懂，但陆玖有吩咐，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他也得去啊。
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扔到桌上，谢绍轻哼了声，“这个道理在下自然懂，但这闲事今天在下也管定了。
这里是十两银子，刚刚这位妇人说了这位姑娘的卖身钱是三两银子，不用找了，这位姑娘我带走了。”
谢绍不是不想留下来好好和他们掰扯一番，但对方人多势众，又明显不讲道理随时会动手的样子。
他再留下来就是自讨苦吃。
气势汹汹的走到押着小姑娘的狗腿子面前。
狗腿子偷偷看了一眼江爷，见江爷只是阴沉着一双眸子，什么话也没说，便也没拦着眼前人。
谢绍顺利将人带出了包厢。
却不料，前脚刚迈出包厢门，后脚突然响起开门的声音。
第八十八章 意外、冰山一角
谢绍暗道不好，一个上字也在同一时间落在耳边。
黑影袭来的瞬间，谢绍下意识推开身旁的小姑娘，一根手腕的粗细的棍子便从眼角映入眼帘。
糟糕！
谢绍来不及躲闪，本能的闭上眼睛。
手臂却在这时被人狠狠拉了一下，“小心！”
棍子擦着他的皮肤而过，没有伤及要害，鸡皮疙瘩却掉了一地。
谢绍后怕的睁开眼睛，是暗影这大块头。
暗影将他拽到一旁便不管了，三下五除二将一群混混收拾了，连带那个叫江爷的。
这里的动静早已引来一些其它包厢里的客人和一楼吃饭的人，甚至有些好事的人从窗口听到动静，不嫌麻烦的跑到二楼来看热闹。
短短的时间，二楼走廊聚集了一大群人，张望着朝包间里看去。
包间里，桌子椅子碎了一地，江爷鼻青脸肿的躺在最里侧的角落里，鼻尖染血，眸光怨毒的看着几人，“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到现在还想着耍横，谢绍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陆玖早已从隔壁包间被姜幻牵着小手出来，闻言，淡漠无波的眸子从江爷脸上转到暗影身上。
暗影会意，带着帷帽一米八几的汉子慢慢走上前，一脚踩在江爷手臂上。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但也只得愣怔了一瞬，便全都露出大快人心的表情，甚至有人在人群中小声嘀咕，“活该！”
陆玖不动声色的将所有人的表情收进眼底，唇角一勾，又是一声冷哼。
暗影背脊一僵，再不犹豫，又是一脚果断踩在江爷另一只完好的手臂上。
又是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连着两条腿一起被废了。
这次，在场人连犹豫都没有，立刻响起欢欣鼓舞的声音，“打的好，打的好。”
“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就该有这种下场。”
“我儿的仇总算得以报了，呜呜呜……”
店小二看见这种情形，立刻颤颤巍巍的禀报掌柜去了。
掌柜来到一看，也是大惊，但好歹理智未失，让几人赶紧走，并告知了几人江爷的身份。
江爷是这两年才在永安县发起来的，据说是因为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县令大人当小老婆，所以才敢在永安县这么作威作福，这期间干了不少恶事，被当地人唾弃已久。
尽管这样，一行人出食肆的时候依旧是被人众星拱月送出来的，尤其是暗影，差点被人抬起腿扔到天上，好在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让他免了这场灾难。
食肆老板也在谢绍前去结账的时候暗搓搓的打了八折，并表示打坏的桌子椅子全部不用赔。
谢绍虽然挺高兴，但这顿饭依旧花了他将近两个月的俸禄，心疼的在滴血。
几人出来的时候，将老妇人母女一并带了出来。
其实，让陆玖出手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老妇人受到了欺压，还因为老妇人那句——这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了，不能被带走，这和曾经曹幼清说过的话不谋而合。
第八十九章 意外、冰山一角
她不知道老妇人被迫卖掉最后一个孩子和去年发生在河西河东两郡的特大洪水有没有关系，但或许……这是了解那件事情的一个契机。
回到几人休息的客栈，谢绍将房门关了。
老妇人手里拉着七八岁的小姑娘朝几人重重跪了下来。
“老妇多谢几位公子小姐相救，愿当牛做马，报答几位公子小姐的恩情。”
小姑娘眉清目秀的，也跟着娘亲一起跪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
谢绍折扇合上，“这倒不必，你只需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如实告知我们便可。”
谢绍早就看出陆玖神色不对，猜到他救这老妇人可能另有打算。
老妇人没有隐瞒，缓缓道来。
去年，河西河东两郡爆发百年来难遇的特大洪水，永安县虽然地处河西郡边缘，却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她家靠近村庄外围，洪水来时，早就被雨水冲刷的岌岌可危的房屋顷刻间倒塌，孩子的父亲也被洪水走，只留下她和三个孩子。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老妇到现在都是一阵后怕，当时的永安县犹如人间地狱，哀鸿遍野。
之后，短短的时间内，粮价米价飞涨，各种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价格更是涨了十倍不止，她家本就被洪水冲走，家里余粮不多，成了附近第一批卖孩子的人。
说到这里，老妇人哭泣不止，“老妇也是没办法，跟着老妇迟早也是饿死，还不如卖了或许还能寻个好人家做个丫鬟婢女什么的有条活路。”
之后又哭哭啼啼的说了好些当时的惨状。
几个人都是面沉如水，尤其陆玖。
陆玖记得很清楚，去年洪水刚发时朝廷就拨了三十万两白银赈灾。
永安县靠近河西郡边缘，被波及的时候其实是第二波洪水，那时朝廷已经下拨不少银钱物资，按理说当时县衙已经有了一定的应对之力，可从老妇的叙述中，她似乎从未得到过朝廷的任何补给。
陆玖看了谢绍一眼。
谢绍心领神会，问，“竟然到了卖孩子的地步，朝廷就没有拨款赈灾吗？”
“拨了。”老妇人重重答。
“那为何？”
“可那群昧良心根本不给我们老百姓吃，县衙里有粮食，县老爷却不允许开仓放粮，每日施粥也只是在城南施，城北城西这些地方根本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施的粥也只是见清水不见粥米，即使这样，每天依旧有无数人打破头想要争抢那一碗米粥。
老妇体弱，争抢不到那一口赈灾粮，每日便带着几个孩子沿街乞讨，饿的狠了便到城外挖些草根树皮煮来吃，可很快草根树皮也被抢光了，老妇无法，只得卖掉自己的孩子。
可就算卖掉孩子也只是维持老妇母女几个三个月的生计，眼看剩下的两个孩子就要活活饿死，老妇无法，只得将年纪稍大点的二丫头又卖掉，勉强将日子撑到了过年。
哪成想，年还未过，老妇就染上重病，仅剩的这一个孩子不忍见老妇活活病死，便在人牙子来村里物色孩子时把自己给卖了。”
第九十章 一把火烧了吧（求投喂！）
“好在老天垂怜，这孩子被人牙子带走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人牙子嫌晦气，又将人给扔了回来。
老妇在村头见到这孩子时，就剩最后一口气。
好容易将养了几个月，身体好些了，不曾想前些日子和老妇上街帮有钱人家浣洗衣物时被那些天杀的瞧见了，死活要将人带走。
老妇不从，他们便将老妇狠狠打了一顿，虽许诺给老妇十日期限筹集银子，可十日筹集一百两，老妇上哪去凑？
本想带着孩子逃命，可哪逃得了，老妇今日就是被那江爷的手下抓去的。
多亏几位公子小姐，若不然，老妇怕是和这最后一个孩子再也无命相依了。”
说着，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谢绍收起折扇，上前，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老妇走后，几人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河西郡官员沆瀣一气官官相护的程度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今日便只是窥见了冰山一角便如此黑暗，当时的情况可想而知，人间地狱形容都不为过，亦可见曹幼清所言非虚，并且，真实的情况只会更严重。
下午，几人便也没了再逛的心情，除了谢绍找借口出去一趟，便全都呆在房间里，草草吃了晚膳之后便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