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看奏疏吧,我就是来问小猫的……唔……”
从谢羡所在的地方,只能隐约看到帝王高大的背影,想象她在帝王的怀里,底下精致的裙子跟帝王的衣袍缠在了一块儿。然后那双纤纤玉手,竟然攀着帝王的肩膀,顺势抱住他的脖颈。
她没有推拒,也没半分勉强,反而迎合了帝王。
谢羡闭上眼睛,心痛得无法呼吸。
苏唯贞觉得看到这里差不多了,再看下去恐怕要出人命了。他悄声做了个请的动作,带着满脸怆然的谢羡从角门出去了。
第66章 拒婚。(二更)……
因为四姓要给会稽王选女的事, 近来各家都闹得人仰马翻。
四姓里头跟宗主房关系近的各房嫡女,不是突然有了婚约,就是抱病。所以最后选出来的名单交到王允手里时, 王允勃然大怒。
他甚至都不用把这份名单呈给皇帝, 就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他把桓玄,庾坦之和谢临全都叫到自己的书房,将名单扔在他们面前, “你们以为这几个人,陛下能够满意吗?”
庾坦之和谢临这对翁婿都不说话, 桓玄小声道:“妻兄,你先别生气,谁家的嫡女愿意去做这个王妃?躲都来不及。若是临川王选妃,就大不一样了。”
王允背对他们站在窗前,声音沉沉地说:“陛下抬高了会稽王的身份,就是要逼我们出嫡女, 你们不明白吗?若不是这个结果, 他不会罢休的。”
庾坦之说:“我们宗主房是真的没有女孩了, 只能从隔房里选, 嫡女都有婚约了,也只能选个庶女出来, 本也没打算做王妃的。谢家的小娘子又刚许给了临川王, 便只剩你们王, 桓两家有嫡女了。”
桓玄一听急眼了, “不行,就曦和那性子,被看押在会稽,比杀了她还痛苦。”
他们心里都觉得王家的二娘子更合适, 有长公主的关系在那里,会稽王跟二娘子又是表兄妹,从前也都订下婚事了。只不过谁都不敢当着王允的面提。
“就曦和吧。”
王允拍板道。
桓玄瞪大眼睛,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尊卑长幼了,而是直接站起来道:“妻兄,可没有这样的道理!你的女儿从前就是许给会稽王的,如今会稽王落魄了,你心里舍不得,就拉我的女儿出去给皇帝交差?别忘了,曦和也是你亲妹妹的女儿!总之这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说完,他也不等王允说话,直接甩袖出去了。
庾坦之和谢临面面相觑,没想到桓玄的胆子这么大,敢公然违背王允。
不过这事说起来,也的确是让他们左右为难。谁家的女儿不是父母的心头肉,送到会稽王的身边,以后就会过得如同傀儡一样,谁又乐意女儿担惊受怕地过下半辈子。
说来说去,都是皇帝下的一手好棋,把他们四姓弄得都快要内讧了。
桓玄乘着牛车回家,面色铁青地回了房中,王氏看到他这个模样,关心地问:“府君,这是怎么了?”
“你该去问问你的好兄长!”桓玄没好气道,“他王氏自诩四姓之首,若是有点担当,就该拿自己的女儿去给陛下交差,而不是把难题丢给我们其余三姓,他自己置身事外。说来说去,什么姻亲,都是狗屁!”
王氏吓了一跳,连忙拉着他的袖子,“你小点声。阿兄的意思是,要我们的曦和去给会稽王做妃?”
桓玄沉着脸,“不管他怎么想,我绝不会把曦和送到火坑里去。你赶紧收拾东西,把曦和送回老家去躲一躲,等过了这阵风头再回来。”
“可是……”
“别可是了!除非你能找个人家愿意娶她,仓促之间,你能找到合适的人吗!真要给会稽王做了王妃,只怕你以后再想见她比登天还难了!”
王氏虽然心中不舍,但比起把女儿送去做会稽王妃,还是先离家避避为好。她赶紧吩咐下人去给桓曦和收拾行装了。
而此时一无所知的桓曦和,又在沈府门前吃了个闭门羹。
她来了几次,沈约的家仆不是说他不在,就是说他有客,故意避着不见她似的。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上一回豁出脸面,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没声谢也就算了,犯得着躲她吗?她就是想跟他交个朋友,顺便看看有没有办法做些什么,弥补桓家曾经给他的伤害。
人家根本就不肯给她机会。
她很沮丧,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娘子,沈侍中是真的很忙,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凌霄劝她。
桓曦和躲在墙角,“不行,我今天非得蹲到他不可。”
话正说完,就看到街角悠悠驶来了一辆牛车,停在沈府门前。沈约从牛车上下来,穿着朱红官袍,绑玉带,倒是把他衬得有了几分官威。
沈约刚要迈步上去,忽听到身后有人叫他,“沈侍中!”
沈约回头,看到桓曦和站在那里。她跟都城里的大家闺秀真的很不一样,就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大街上叫一个陌生男子,成何体统?桓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吗?她与旁人也是如此毫不避嫌?
他心中虽然极不认可,但面上还是温和地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桓曦和看了看左右,小声道:“上回的事有结果了吗?”
“我正派人前往北魏调查,一时还未有结果。”沈约的口气透着一种淡淡的疏离之感。
桓曦和“哦”了一声,两个人顿时就没话讲了。
这个时候,桓家的下人火急火燎地找过来,也顾不上这是哪里,“娘子,夫人正到处找您,您快回去吧,出大事了!”
桓曦和看他的模样真的很着急,也来不及细问,只看了凌霄一眼,凌霄赶紧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沈约。沈约没有接,桓曦和硬是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就跟着家仆回去了。
沈约怔怔拿着那包东西,用手一捏,就知道是书籍。他在收古籍,近来正寻两册孤本,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找到。她如何知道,又从何处弄来的?
沈约默默地回到府中,将东西随手放在架子上,没有再理会。
傍晚的时候,都城里下了一场瓢盆大雨,下过雨后,空气潮湿,路上的行人也变得少了。
竹君进到寝殿内给王乐瑶关窗,见她在揉着额头,问道:“娘娘可是累了?”
王乐瑶应了一声,竹君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近来秋凉,娘娘可别总坐在窗下了,小心感染了风寒。”说着,又把她手中的那些册子拿走,“这些还是等明日再看吧。”
“我病了几日,宫里宫外都囤积了不少事。临川王九月就要大婚了,宫中需调度的事情还有很多,明日还有明日的事。”王乐瑶又把册子拿回来。
竹君叹了口气,“您跟陛下一样,都是爱操劳的命。”
王乐瑶笑了笑,也没否认。
少顷,王家陪嫁的侍女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娘娘,桓家娘子在宫门外,好像浑身都被雨淋湿了,还一直哭个不停。但她没带帖子,被宫门卫拦住了,凌霄还跟他们起了口角。”
王乐瑶可从没见过表姐哭,就她那性子,就跟男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到底出了何事,才会弄得如此狼狈?
“竹君,你快带件外裳,再多带两个人去把她接进来。”
竹君立刻领命去了。
不久后,桓曦和就被领到了王乐瑶的面前。她的身上果然湿漉漉的,不停发抖,头发都贴在脸上,看到王乐瑶就一把抱住她,哭个不停。
王乐瑶抬手拍着她的背,问道:“怎么了?”
“阿瑶,他不肯要我,我该怎么办,我不想给会稽王做王妃……”桓曦和哭得更大声了。
她语无伦次的,王乐瑶也问不出什么,索性就问凌霄,凌霄就把事情的始末说了。
桓曦和不想给会稽王做王妃,情急之下就跑去找沈约。她觉得,反正桓家欠他的,她把自己赔给他,余生慢慢补偿,可沈约拒绝了。
“你怎么可以如此胡来?沈侍中岂是那种随便的人,你拿婚姻大事当做儿戏,他肯定不会答应。先不哭了,去净室里沐浴更衣,一会儿该着凉了。”
凌霄在旁边说:“娘子也是没办法了。现在谁愿意嫁给会稽王啊。”
王乐瑶又安慰了桓曦和两句,吩咐凌霄和竹君扶她进去沐浴。她自己身上也被弄湿了,就让其余的侍女帮她更衣。
刚换好衣裳,就听到皇帝来了。
王乐瑶连忙从寝殿出来,将萧衍挡在外面。
萧衍不解地看着她,她将萧衍带到旁边,轻声说:“表姐在里面,今夜我可能没办法陪陛下了。”
萧衍不悦地皱眉,他堂堂一个皇帝,还得给旁人让路?怎么连个女人都来跟他抢皇后?他搂着王乐瑶的腰,直接把她锁在怀里,低头亲她,“你敢为了她拒绝朕,信不信朕直接把她丢出宫去?她留在这里可以,你跟朕回中斋。”
王乐瑶觉得他真是霸道得无可理喻,面上却哄道:“还不是陛下给四姓出的难题,表姐不想给会稽王做妃子,又被沈侍中给拒绝了,正伤心呢。”
萧衍听到沈约,觉得有趣,“这关沈约什么事?”
“陛下不知道吗?桓家跟沈家曾经有过婚约。当时沈家出事,桓家未施以援手,沈侍中就主动把桓家的婚事给退了。表姐知道以后,觉得桓家亏欠了沈家,想着要弥补沈侍中。这次被推出去当会稽王妃,她情急之下就想到要沈侍中娶她,沈侍中没有答应。”
王乐瑶说完,叹了口气。
萧衍道:“沈约自然不会答应。他跟朕不一样,自小读圣贤书,无媒苟合之事绝对不会做。”
“陛下一定要让四姓的嫡女去做会稽王妃吗?”王乐瑶忍不住开口,“表姐的性子,若是拘在王府,余生都不会快乐的。”
“阿瑶。”萧衍看着她,眼神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朕已经让步了。此事与你无关。”
一句话,就把王乐瑶挡了回来。
王乐瑶知道他是帝王,他面对的是曾经执掌朝政一百多年的甲族,不能毫无底线地一让再让,那是在亵渎皇权。可有时候,真希望他是个昏君就好了。她夹在家族亲朋跟他之间,好难。
萧衍看她神色郁郁的,抬手抚摸着她的脸,“生朕的气了?”
王乐瑶轻轻地摇了摇头,靠在他的肩头,“陛下做的没错。可我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总是会不忍心的。既然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着表姐。所以陛下还是回去吧。”
萧衍最后还是被赶了回去。
他吩咐苏唯贞:“去把沈约叫进宫来,今夜朕要跟他下棋。”
第67章 计中计。(一更)……
深夜, 王允的书房仍亮着光。
王允坐在书案后面,单手撑着书案,一道锐利的目光, 射向面前所站之人。
那人身形消瘦, 穿着宽松的袍子,留着山羊胡,正是方继尧。他拜道:“王公想想, 谢家娘子若是顺利嫁给临川王,谢氏也成了皇族的姻亲。谢三公子甫一起家就是五经馆的博士, 而王家的两个郎君,一个还待诏,另一个在宫中看门。您打算眼睁睁看着,谢氏复起,再跟王氏相争吗?”
王允不说话,方继尧自顾说道:“我们的太子殿下是很乐意助王公一臂之力的。若有需要, 随时来洛阳馆找我们。”
“余良, 送客。”王允下了逐客令。
余良立刻进来, 送方继尧出去, 然后王赞才从内室里走出来,“阿兄,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咱们就这么看着谢氏女嫁给临川王?陛下现在逼着我们交出嫡女, 王桓两家势必要牺牲一个。庾家和谢家本就是姻亲, 若我们因此事跟桓家结怨,只怕日后……”
四姓之间表面看着和谐,其实内里也是暗流涌动。连北魏的使臣都知道这一点。
“谁说要牺牲桓家了。名单我不是还没报上去吗?”王允沉着声音说。
“那您打算怎么做?”
“不急,我要等个消息, 你先回去吧。”王允挥了挥手。
王赞也不敢多问。他向来是唯兄命是从,因为宗主房能给他稳定的地位,将来还要培养他的儿子,他不敢不听话。
但现在,他又感觉到三年多前的那种紧张的气氛。
那是废帝决定联合谢韶,要夺了北府军军权的前夕。
废帝自然是失败了,王家早就做了防备,而且那时的废帝拿什么跟王家斗?他养尊处优,骄奢淫逸,又好大喜功,自身根本没有能力,大齐江山全靠士族撑着。谢韶愚忠,最后成为了那次废帝与士族之争的牺牲品。
不知为何,王赞有种感觉,这回阿兄想做的事,未必会那么顺利了。
约莫半盏茶之后,一个披着风帽的影子进入王允的书房,先是行礼,然后才说:“宗主,陛下确实有隐疾。此事仅有陛下的几个亲信知道,最清楚的,莫过于尚药局的许宗文。但是许宗文的身家性命全被陛下捏在手里,只怕就是把他绑了严刑逼供,他也不会说实话。倒是前阵子,洛阳馆有个魏国医官被沈侍中和左卫将军以调查奸细为由抓走了,关了一夜才放回去,也许跟陛下的病情有关。”
王允拿起桌上的白玉镇纸端详,难道皇帝的病连许宗文都没有办法,要借魏国医官的口,来打探北魏可有医治的办法?
王允的声音慢悠悠的,“陛下平日看起来,可不像有疾的模样,你的消息准确吗?”
“千真万确,属下特地派人去荆州核实过了,陛下在荆州时就有疾,只是不知这疾病到底有多严重,是否危及生命。皇后娘娘与陛下朝夕相对,也许宗主问问她,就会知道更确切的消息。”
“她?”王允笑着摇了摇头,“她的性子像极了她的父亲,正直,重感情。皇帝对她那般宠爱,她就算还没喜欢上皇帝,也必定会保护他。我们的筹谋还是不要让他们父女二人知道。”
来人点头,“那宗主打算怎么做?”
王允手里拿的那个镇纸是前朝废帝所赐,于阗玉在大梁所存不多,这块玉当初历经波折到了废帝的手里,废帝将它做成镇纸,赐了一块给他,别人都未有此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