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也不需要大家都大声说出来,不愿意说的,写下来也可以,不会写的,先空白的留着,等日后私下补上。
不过十一个人里,只有两三个不愿意说出自己家里的事情,别的都还挺坦荡。
等到所有的人都领了自己的牌子后,虞卿才起身,从妙玲手里接过名册,看了看名册上的内容,一目十行扫过,随后交给高勤。
高勤接过东西后,就站在虞卿身边不动弹。
林原走到妙玲和六子身边,高成安走到了高勤身边。
才拿到自己工契的一众人,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身份牌,看着面前的虞卿等人,个个都屏息等着发话。
其实虞卿倒不是一个喜欢端架子的人,只是有些话得提前说好,不然往后说起来反而是有些麻烦了。
这样想着,虞卿开口道:“诸位今日能到这府里,是因缘所致,往后务必恪守本分,切勿好高骛远,也不要弄虚作假,做了多少事,有多少本领,这府里的人个个都看在眼里,前后不过三道院子,再掩人耳目也是纸包不住火。”
“工钱的事,已经有勤叔和大家说明,往后有什么难处,或是遇上什么麻烦,可以找勤叔、妙玲他们商量,真是他们解决不了的,我们夫妻会想法子解决,莫让小事成大事。”
尽管苏有辞是秦州刺史,但也不能包庇府里的人。
最怕的就是有人因为觉得事情小,所以想要自己去遮掩,结果窟窿越补越大,到最后成了要命的事。
“今日大家也乏了,住处已经给各位安排好,你们的行李可以稍后取回来,六子、成安,你们带他们去住处,妙玲你负责姑娘们的。”
“是,夫人。”
待了一整日,虞卿也有一些疲了。
看着妙玲和六子、成安领着人下去,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十三岁的丫头。
那小姑娘怕是也做不了什么事,倒不如调过来她们的院子里,还能帮着妙玲做点事情。
家里人不多,但是妙玲往后肯定要忙不少事,要是她院子里没有一个贴心的小丫头,也不行。
“勤叔,这名册,你誊抄一份给我,过两日都行,然后现在是月中,到了月底,记得给大家发半月的例钱,今日也让厨子多准备点饭菜,算是接风宴。”
虞卿一边想着一边吩咐,又看向林原,“府里侍卫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是今日还是明日到?”
林原连忙答应道:“明日下午,夫人放心,大人已经安排好了。”
“好。”
虞卿松了口气,也算是解决了一件事。
第112章 (大结局)夫君安好。……
转眼间, 六月已至。
秦州的夏日,像是火炉一样,从里到外, 都散发着热气,那热气快要把人蒸干似的,空气里好像都有浮动的热浪。
藤架下,青色的葡萄已经一串串地挂着, 绿色的叶子铺满了整个架子, 在地上留下一片阴影。
摆在阴影里的石桌, 周围放了四张圆凳。
棋盘放在上面, 看着像是之前有人在下棋, 匆忙离开, 棋局还在, 棋子也还未收拾, 旁边摆着的茶水、点心、瓜果都来不及撤走。
竹林的阴影投在屋顶上, 一片片的阴影,让炎炎夏日,多了几分清凉。
虞卿摇着扇子从房间里出来, 擦了一下脸上的汗,身边跟着妙玲和之前看中的小姑娘。
“急急忙忙的,这盘棋都还未下完, 也不知道衙门那边出了什么事。”
难得苏有辞空闲下来,虞卿说和苏有辞下两盘棋, 而且藤架也才刚长出来,叶子茂盛,难得院子里的东西都养活了。
采下来的蜜瓜、葡萄都是从外面买来的,还有一些是府里下人们拿来的。
快两个月的时间, 府里的人们都知道虞卿的性子,堪称佛系,平时不怎么管理府里的事,只忙着打整院子里的那些花草。
除非是有什么大事时,才会出面处理。
倒是府里那位大人,整个月都在忙,出门时都能听到城里在议论这位新来的刺史手腕利落,处事作风雷厉风行。
百姓间对苏有辞的作风倒是很认可,尤其是苏有辞在赋税、佃租上的改革,的确是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夫人你别担心,林松来的时候,看着不像是什么大事,或许只是有什么公文要处理。”
妙玲笑着安慰道:“而且大人不是说了,很快回来吗?”
虞卿撇撇嘴道:“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前几次也是那么说的,我才不信了,算了算了,你去厨房里看看,什么时候把冰冻的笋子做好。”
用笋子做出来的汤,再加上冰块,夏日消暑最好的东西之一。
“我去问好了,妙玲姐姐待在这里陪着夫人。”
之前那小姑娘名叫丁香,是母亲给她取的名字,说是当年生她的时候,家里的丁香正好开了。
丁香把手里捧着的东西交给妙玲,“我去去回来,夫人和妙玲姐姐要不去旁边坐着等。”
虞卿看着丁香,笑了起来,便示意她过去看。
府里上下关系融洽,并无什么争执发生,她倒是省心不少,尤其是高勤,称得上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法子,不管是什么人,里里外外都给管得服服帖帖。
秦州这帮人倒是歪打正着了。
托腮坐在葡萄架下乘凉,虞卿打了个哈欠,手有气无力地摇晃着扇子,后面干脆靠在躺椅上不动。
妙玲在旁边陪着,后来见有丫鬟过来,说是那边布庄的人来了,说是要量尺寸做新衣,得有个主事的人过去。
小厮那边有六子在,但丫鬟们这边都没有人。
妙玲刚想征求虞卿的意见,就被虞卿挥挥手示意她去了,反正都在府里,又不会出什么事,她一个人休息会也好。
好歹也是刺史府,再不长眼,也不可能跑到刺史府里来撒野。
虞卿闭着眼睛休息,想起这阵子苏有辞的忙碌,便也不是真的抱怨。
刺史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事,她都忙得有些累,最重要的是得知道怎么用人。
比起她这内宅的事,那些官场上的事,岂不是更焦头烂额。
每日苏有辞回来,看着他愁眉不展还要顾虑自己的模样,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只是今日是难得的闲下来,谁知道还未坐多会儿功夫。又被叫走了。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苏有辞去。
迷迷瞪瞪睡了一会儿,手里的扇子掉在旁边都没察觉。
─
苏有辞回来时,身上还穿着常服,今日原本是沐休,他才待在家里。
谁知道才不过一早上,衙门那边就有了事情,得他亲自去一趟。
走的时候,虞卿的眼神他看在心里。
待回来再赔礼道歉。
悄悄走到葡萄架下,看着躺在椅子里的虞卿,脸色红扑扑的,显然被热得不轻。
身上衣裳是从前做的,还在庆安巷的时候。
一阵风忽然吹来,苏有辞额角有几根发丝被吹动,迷了眼。
长身玉立的苏有辞,一身青色的锦服,腰挂玉佩,束玉带戴金冠。
眉目如同远山,尽是疏朗。
放轻了脚步声靠近藤椅,苏有辞慢慢蹲下来,伸手捡起地上的扇子。
这扇子是虞卿自己做的,上面的那对燕子也是她绣的。
虞卿一直都是个能干的人,从前能在红泥小灶旁炖东西,也能拿起绣花针描绘花样。
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苏有辞干脆拿着扇子给虞卿躯热。
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藤椅旁边,八尺有余的大男子,随意坐在那儿,也不吵醒虞卿,就摇着手里的扇子。
苏有辞坐在那儿,干脆把衣摆扎进腰带里,从桌上拿了棋谱,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着。
“你是什么人? ”
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苏有辞愣了一下,没有在意,看了一眼那边走来的一对年迈夫妻。
衣着打扮像是外地来的人,脚上的鞋子都磨破了边,衣服也洗得发白,手里那个粗布包袱,看着估计没什么东西。
刺史随平时不用亲自断案,但是所有的案子都要有他的印章,才能执行。
而且遇上难办的案子,苏有辞也能在堂上旁听。
原本就不错的观察本事,是练得炉火纯青。
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本事,可都见识了一遍。
这对夫妻是赶路来的。
“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里是刺史府吗?我们是来找人的。”
闻言苏有辞惊讶,放下手里的棋谱,把扇子放到虞卿手里,起身时忍不住笑。
“醒了这么久,还不起来?”
虞卿睁开一只眼睛,朝苏有辞眨了一下,然后坐起身来,拿着扇子看向站在院子里,浑身都透着局促的夫妻。
到刺史府里找人?
那倒是奇了怪了,按理说,就算是家里下人的亲戚,也得在前院里等着,而且就算是和要找的人,那也到不了这后院来。
“你们找的人是谁?说出来,我们帮你找找看。”
虞卿走出藤架,把扇子捏在手里,没有再摇晃。
不知来历的夫妻看着虞卿,这一身官家夫人的气派,有些发怯。
“找阿大。”
阿大?
这是谁?刺史府上下就三十多口人,没有谁的名字叫这个的。
虞卿甚至怀疑这名字是不是记错了。
“这位大婶,你们要找的阿大,可有什么别的名字?”
虞卿试着问道:“你们若是知道的话,倒是可以帮你们问问。”
那夫妻里的妇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叫这个名。”
男人也跟着补充,“从小到大就叫这个名,刚才他还见着我们了,让我们别乱走,等一会他就回来。”
还真在府里。
虞卿和苏有辞对视一眼,明白了。
估摸着是碰上面,也见着了,但因为离开了会儿,这对夫妻就自己乱走,走到这里来的。
尽管府里院子看着简单,但好歹也是个四品朝廷命官的宅子,哪能真的一眼看到头。
“你们别着急,我带你们过去,这两日有些忙,可能一时半刻也顾不过来。”
虞卿说着看了眼苏有辞,见他身上衣裳打扮,忍不住笑。
这副模样说出去,估计不会有人觉得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刺史大人。
夫妻俩看虞卿态度,忙道谢,“谢谢夫人!”
虞卿摇头,“不必言谢,这里的确是有些难找,而且家里人都在忙,估计找不到人问,你们找的人,可有什么样貌特征,你们说了,我估摸着能知道是谁。”
夫妻俩想了想,各自说了几句,虞卿听了过后,已经知道是谁了。
看向身边苏有辞,虞卿压着声音问,“你这衣服穿好些,居然你待会儿要是替人主持公道,怕别人还不信你是个刺史。”
苏有辞忍俊不禁,把衣袖和衣服下摆都理好,弄了弄发冠。
“夫人教训的是,不过,你怎么看出这两人有冤要申。”
“直觉。”
虞卿故意道:“他们打扮给我的直觉,难道夫君不觉得吗?一对吃尽苦头夫妻,竟然毫无知觉走到了什么地方,这不太可能,之前吃了苦头,总该知道不能乱跑。”
偏偏这对夫妻,哪不去,偏偏来了他们这。
按理来说,前厅后院并非是随意进出,这对夫妻来了,就说明有人指路。
至于是谁指路,这指路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苏有辞牵着虞卿的手,“阿卿分析的有道理,等到时问问看。”
“那不如我让人把那位幕后主使带过来,夫君看什么地方合适?”
虞卿笑着道,“断了这么久的案子,也在家里断一回。”
苏有辞无奈摇头,不过却明白虞卿的意思。
林原看着苏有辞和虞卿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再看那对夫妻,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其中缘由。
“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苏有辞看了眼林原,“失职的事另议,去把刚才和他们一起的人带到前厅来,守在门口,未得到我的允许,谁也不能靠近。”
苏有辞在官场也有不少日子,一个自小就生在国公府的人,一旦严肃起来,哪里是这些人能分辨出来的脾气。
刚才还勉强维持着镇定的夫妻,这下是真的慌了。
虞卿发现那对夫妻慌了的模样,也不说话,只是静坐在一边慢悠悠的喝着茶。
有苏有辞在,她倒是不必动脑子了。
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申冤,怕是走投无路,也不知晓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原领着人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进府时,声称自己父母皆不在世上,只有一个弟弟的那姑娘。
苏有辞和虞卿对视眼,等着那姑娘开口。
才不过十八九的姑娘红着眼睛,一脸倔强,死咬着嘴唇不开口。
她不开口,他们俩也不着急。
反倒是那对夫妻开始着急了。
“秀禾,你不说,我们帮你说,你爹娘怎么死的,总要请这位大人替你们申冤!”
那背着包袱的妇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大人,民妇要申冤,告的是秦州原刺史,他谋财害命,欺压百姓,甚至侮辱良家女子不成,暗中给这女子家人定罪,若不是这家夫妻把儿女托付给我们,怕是连秦州的门都进不得。”
秦州原刺史?
苏有辞面上不露惊讶,但是却很意外,这跟自己之前查到的事,看来是有些关系。
但原来的刺史并非是告老还乡,而是去了京城,任了一个闲职。
苏有辞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和身边虞卿对视了眼。
得继续查。
不止是要查去了京城的原刺史,我要查如今秦州的这些人。
草菅人命的事都能瞒得滴水不漏,足以见得还有多少事情被压下去了。
“为何不到府衙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