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一听这话就来气,国公爷还在府里时,便准了姑娘自行离府,那时候二夫人还在讨好巴结姑娘呢!哪像今日这般猖狂,连出个门都不准了!
虞晚冷冷勾唇:“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如今连阿猫阿狗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小厮们不敢接话,一时僵立在原地。
前方却是传来一声:“二姑娘好大的口气!”
虞晚抬眼看去,只见宋婆子抬起她肥胖的腿脚,迈过门槛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好几名五大三粗的婆子。虞晚见了,只似笑非笑地说了声:“宋婆子,主仆有上下之别,我看你才该好好学规矩。”
宋婆子气得身子一抖,指着虞晚的鼻子就骂道:“你个小蹄子,老娘今日奉二夫人之命,特地来教训你!还不赶快跪下!”
兰芷立即护在虞晚身前,怒道:“宋婆子,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休要欺人太甚!”
“老娘今日还就欺负你家主子了,看你能怎么着!”
宋婆子冷笑两声,招呼身后的婆子们一拥而上,却不料虞晚缓缓侧身,朝身后刚好被挡在门外的两位宫中嬷嬷道:“让嬷嬷们见笑了,家仆不懂规矩,到底比不得宫里。”
话落,两道威严的人影走了出来,气势一下子压过了那些婆子。
太后派来的其中一位嬷嬷冷声道:“放肆!”
婆子们停下步子面面相觑,谁都听见了虞晚方才那一声“宫里”,她们一时不知这二人是何方神圣,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宋婆子常年跟在二夫人身边,却能看出一二,从那两位嬷嬷的衣着姿态上来看,怕真是宫里的人没错了!
她脸色发白,心思转了几转,连忙走上前跪倒在虞晚脚下,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道:“二姑娘饶命!老奴这是奉了二夫人之命,实在没想着冲撞您,求您看在老奴家的女儿尚且年幼的份上,饶老奴一命!”
虞晚淡淡道:“你去告诉二婶婶,就说宫里来人了,要在府上住段时日,赶紧给嬷嬷们安排地方,不该有的心思也都收一收。”
宋婆子心里憋屈,嘴上却连忙应了。
虞晚轻轻哼了一声,亲自引着宫中嬷嬷们离开了。
她当然知道为何父亲一出事,二房就要针对自己。
新帝只将卫国公一人打入昭狱,并未波及到卫国公府的其他人,虞晚是女子,身边又无兄弟姐妹,因此只要父亲一死,这爵位自然就落到了二房三房头上。
此刻他们就是想把虞晚困在府里,好让她搬不到救兵,幸亏虞晚提前做了应对。
这些人真是歹毒的心思!
至晚间时候,虞晚倚在美人榻上翻阅古籍,这是父亲赠她的孤本,她一页页地翻着,屋内静得只闻翻书声。
直到丫鬟掀起帘子出声道:“姑娘,大姑娘和三姑娘来了。”
“请她们进来。”虞晚搁下那本古籍,起身坐到正堂的主位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轻拂瓷盖。
三姑娘虞芊走在前头,她是三房嫡女,朝虞晚盈盈一笑道:“二堂姐,芊芊听闻你今日受委屈了,特带着大堂姐来告罪。”
大姑娘虞菁想起她早上干的蠢事,不禁咽了咽口水,勉强把她娘教的话说了一遍:“二堂妹,今早是我不好,踢了你房里的丫鬟,咱们姐妹理当和睦友恭,如今我已经知错……你、你说吧,要怎么罚我?”
虞晚望着这两人截然不同的气度,一时并未接话,只吩咐丫鬟们道:“给二位姑娘看座。”
话落,虞菁暗自松了口气。
二夫人临行前跟她说过,只要虞晚没摆谱儿,事情就好解决。
岂料她还没坐稳,便听虞晚悠悠来了句:“宋婆子呢?早上冲撞了宫里的嬷嬷,现如今在哪儿?”
虞芊笑着接过话茬:“宋婆子毕竟是二婶婶身边的老人了,被打了十五大板,如今正在养伤呢。”
“她犯的事儿可不小。”虞晚轻轻放下手中茶盏,朝虞芊笑了笑,道,“整个卫国公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虞芊一时哑然,她是三房的人,如今自是站在二婶婶这边,觉得宋婆子得到的惩罚已然足够。
“十五大板,太轻了。”虞晚心里清楚卫国公府打板子的门道,有看着打得轻,实则剧痛难忍的;也有看着打得重,实则蜻蜓点水的。宋婆子人虽虎了点,却是二婶婶的心腹,自然是没受什么惩罚的,“不如这样,把云袖的药钱付了,再将宋婆子逐出府去,我就不计较今日的两桩冲撞,父亲回来后大家面上也好看。”
虞芊惊讶地挑高了眉梢:“大伯还能回来?”
此言一出,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连忙补救道:“芊芊是想着,如今大伯身在刑部,陛下又正值盛怒,大伯怕是很难讨得了好。”
“这些自有我来解决,三堂妹不必担忧。”虞晚并未在意虞芊的惊讶,她突然话锋一转,朝着虞菁道,“大堂姐也不希望我再拿出戒尺,对吗?”
虞菁一听“戒尺”二字,忙不迭缩着脖子点头:“对对对,宋婆子这老不中用的东西,就该把她逐出府去!”
虞芊愣了一愣,知道大堂姐这是被虞晚下了套,可大堂姐话已出口,她也不好当面反驳。
虞晚笑了笑,坐于主位轻轻抿了口茶,没再多说什么。
可怜宋婆子对二夫人忠心耿耿了大半辈子,如今竟落得个逐出卫国公府的下场,接下来怕是没有世家敢用她,只能勉强讨个生计了。
紫禁城,养心殿。
御前侍卫跪在大殿中央,朝上首的年轻帝王恭敬道:“启禀陛下,骠骑将军在外求见,说是牵涉到卫国公一案,有要事相报。”
魏昀正在批阅奏折,他面容英挺,眉如刀裁,眸若点漆,气度雍容地坐在龙纹宝座上。世间如他这般俊美的男子,极其罕见。
他听罢,头也未抬:“宣。”
第3章 【003】 没过几时,二品骠骑将军庞……
没过几时,二品骠骑将军庞武踏入了养心殿。
他身材魁梧无比,今日衣着格外朴素,背负一根藤条,此刻随意披着件白色中衣,丝毫无惧于秋夜的寒凉。
庞武走到大殿中央,跪下朗声道:“臣,叩见陛下!”
魏昀抬眸轻瞥了一眼庞武今日的装束:“庞将军进宫负荆请罪,所为何事?”
庞武挑起半边眉毛,甚至还不屑地轻哼了声,他虽说是在陈述请罪之词,面上却无半点恭敬之色:“臣有罪!不该私自在京郊屯那五千兵马,以致卫国公平白无故蒙冤,臣心中过意不去!”
话落,魏昀搁下御制的狼毫,望向下方跪着的高大男子,那双狭长深暗的眼眸顿时眯起:“你说,卫国公蒙冤?”
庞武理直气壮道:“正是,一切都是臣的过错,卫国公是被冤枉的!”
他是太后一党的人,如今自然是被派来为卫国公洗脱罪名,只是庞武此举,未免自视甚高。
魏昀冷笑:“朕倒是不知,庞将军比刑部还能断案。”
庞武还以为新帝在夸奖他,跪在地上洋洋得意道:“本将军一向说话算话。”
大内总管李福站在龙椅旁侍候,听闻骠骑将军此言,禁不住为他捏了把汗。这人果真如传言中一般骄横自大,不仅向陛下进言时狂悖无道,方才竟连该用的谦称都给忘了。
魏昀缓缓起身,英挺的身姿走过庞武,行至殿门处,猛地从御前侍卫身上抽了把长剑。
随着一记利剑出鞘声响起,庞武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感到胸口一凉,而后便是尖锐的刺痛感袭来。
他低头望去,只见鲜红的剑尖自胸口冒了出来,那剑端还滴着几滴小血珠。
到了这时候,庞武才想起来,他今日为了“负荆请罪”,连护心镜都没佩戴……
魏昀“唰”地一声,从庞武背后抽出长剑,丢到了地上。
殷红的鲜血自庞武的后背正中央喷涌而出,喷得满殿都是,有不少溅到了魏昀的侧脸上,可他的龙袍却未溅到半星。
“呯——”
庞武高大的身子骤然倒在了地上,临死前,他望见新帝那张瘆人凉薄的面容,宛如暗夜中的阎王般令人恐惧:“既然是庞将军屯的兵,那你便代替卫国公,受死吧。”
李福硬着头皮看了眼满殿的鲜血,饶是这等场面见惯了无数次,可他仍旧面皮子一紧,生怕陛下什么时候把他也给杀了。
不过想归想,这位大内总管的嘴皮子却十分麻溜:“来人,把骠骑将军的尸身拖下去,赶紧把大殿打扫干净!”
魏昀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随后就回到了龙椅上,继续批阅奏折,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
李福在新帝身侧站了良久,终究是有些不明白,可他也不敢冒然开口,便试探着先说了句:“陛下,您这龙颜上的血迹,是否要老奴给您擦擦?”
魏昀轻瞥了他一眼,很快便不再批阅奏折,身子向背后一靠:“准了。”
“嗻。”李福连忙笑着凑上前,用眼色示意小太监拿来一条花纹繁复的龙纹丝帕,而后他轻轻捏着那丝帕的一端,为眼前这位看着便不好惹的年轻帝王擦拭龙颜,动作极尽小心翼翼。
只短短一会儿,李福便生出如履薄冰之感,脚底心泛起阵阵寒意。
终于等李福擦拭完毕,他恭敬地后退半步,垂首道:“陛下,老奴给您擦好了。”
魏昀并未搭理他,御笔一挥,又开始批起了奏折。
李福静立了好半响,最终还是决定豁出老脸,但愿陛下看在他从魏王府至今已是陪伴多年的份上,今日肯出言解惑:“陛下,您今日杀了骠骑将军,太后那儿势必不肯甘休,这该如何是好?”
魏昀并未动怒,下笔依旧如行云流水般,很快奏折上便出现了挥洒自如的刚劲字迹。
他淡淡说了句:“不必担忧。”
李福虚心求教:“陛下这是何意?”
“庞武此人刚愎自用,德不配位,若继续委以重任,迟早要出乱子。这一点,太后可是清楚得很。”魏昀面无表情地说完,唇边忽而勾起一抹冷笑,“朕当初把他放在二品骠骑将军这个位子,便欲以此破坏太后布下的局,如今倒好,竟成了卫国公的替罪羊。”
话落,李福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见魏昀今日杀完人心情尚可,索性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一番:“卫国公如今依旧身在诏狱,陛下这莫不是……打算放了他?”
先前陛下收到一封密报,说卫国公私自屯兵五千,密报中罪证确凿。这批兵马数目虽不多,只有五千余人,可位置就在京郊,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到达紫禁城。
若是有朝一日,这五千兵马被用来趁火打劫,后果不堪设想。
“那五千兵马如今都是朕的了。”魏昀凉凉道,“等卫国公出狱,差不多是个废人,朕又何必计较。”
李福笑着钦佩无比道:“陛下果真神机妙算,老奴这把老骨头早被甩在后头喽。”
魏昀不再接话,漆黑的眸子却是微微一凝,整张面容顿时凌厉了几分。
他放过卫国公一马,其实是将计就计,且看寿康宫那位到底有何后招。
翌日,卫国公私自屯兵一案便出现了转机。
先前被定罪的卫国公突然被圣旨赦免,他如今虽仍旧身在诏狱,但嫌疑已被尽数洗清。如今人人都以为,事情的真相是骠骑将军私自在京郊屯了五千兵马,负荆请罪后自尽,反倒是卫国公先前蒙受了不白之冤,到现在人还没从诏狱里出来,这境遇着实可怜得很。
消息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很快也传回了卫国公府。
二房三房几位主子们迅速碰了个面,所有掌事的都来齐了。
三夫人李氏把虞芊也带了过来,企图凭借女儿昨晚和虞晚的会面,窥见虞晚那日进宫事实一二。此刻她有些着急地问道:“芊芊,当日虞晚是如何对你说的?你快细细说来。”
虞芊复述了一遍虞晚当时所言,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二堂姐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若是芊芊多问了些什么,她连半个字都不会说。”
“呵,真是个小贱人。”二夫人陶氏坐于椅子上,阴恻恻地笑道,“虞慎惟这老家伙,霸占了卫国公的位子那么多年,如今竟还能挺过这一遭,真是老天不开眼!”
“先别说这些气话了。”三爷虞慎仁皱了皱长眉,在屋内不住地踱着步子,“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若是大哥出狱后,知晓了咱们这几日的所作所为,那二房三房今后都没好日子过了!”
二爷虞慎堂连忙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三弟莫急,咱们还有后招。”
虞慎仁将信将疑:“什么后招?”
陶氏笑着吩咐心腹丫鬟道:“去,把那玩意儿提上来。”
不多时,便有丫鬟小心翼翼地提着个铁丝笼子进屋,那笼子上盖了块厚实的红布,一时看不清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只能听见阵阵毛骨悚然的吱吱声,那声音却仿佛在撕扯人的头皮,尖锐刺耳得很。
虞慎仁愣了愣,回过神来后赶紧退了一大步,满目嫌恶道:“平白无故的,拿老鼠过来做什么!”
二夫人却是笑得愈发开怀:“这可是硕鼠,据说它们能啃噬人的骨头,还能传病给人。”
此言一出,虞慎仁顿时领会了话中之意,一时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二嫂准备把这硕鼠,放入诏狱之中?”
陶氏灿然一笑,反问道:“不然呢?”
“好!这主意敢情好!哈哈……”
虞晚这边厢也听说了父亲一案的消息,她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却也知道二房三房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一旦父亲回了卫国公府,他们恐怕连觉都睡不好,又怎会允许父亲平安出狱?
只怕二房三房要对父亲下手。
这几日,父亲虽身处诏狱,境况却是凶险万分。
虞晚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派人盯紧二房三房主子们的动向,不料却是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