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言嘉嘉进来验看房间的是庄子上田户家里的农妇。
农妇眼睛一翻:“这可是庄子上最好的房间了,你若是挑三拣四的,便自己想办法,老娘地里的活计可多着呢,哪里有空陪你在这里耽误时辰?你看好了没有?看好了,我就走了!”
言嘉嘉俏脸一沉:“还没看好,你急什么?”
农妇没有好声气:“你还要看什么?不就是住人的屋子?房瓦密实,不透风,不漏雨的。被褥都给你换了顶好的棉被,你再这么挑剔,我可不伺候你!”
“你……”言嘉嘉只吐露了一个“你”字,眼神闪动。自己何等身份,居然要沦落到和一个农夫在这里争论?
等她回去,一定把庄子上这些对自己不敬的下人全部发卖到苦寒之地,一个不留!
这么想罢,言嘉嘉强忍心头涌起的怒气,极力平静的道:“恭桶在哪里?”
“啥?恭桶?没有!”农妇提高声音,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这里是田庄,那田地里,处处都是茅厕。你若是想方便,自己到田里方便!”
其实田庄里是有茅厕的。就在侧屋不远,农妇看不惯言嘉嘉的眼睛长在头顶,颐指气使的可恶模样,故意磋磨她。
不过一个冒牌货,还要把自己当成主子?
“什么?”言嘉嘉心头怒火大盛,再也没忍住:“我可是言家大小姐,你不过是个粗鄙农妇,谁给你的权力如此待我?就不怕——”
“言家正牌大小姐现在正在松鹤院住着呢!你——”农妇斜眼剜言嘉嘉一眼,朝地下重重呸了一口浓痰!
那黄中带绿的浓痰差点吐在言嘉嘉的脚面上!
言嘉嘉嫌恶的连连倒退几步:“你,你怎么如此...如此……”
如此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
说农妇粗鄙吧?
她本就是庄子里的农妇。
说农妇不知礼仪,那农妇大字不识一个!
“装什么千金大小姐?你不过就是个冒牌的西贝货罢了!那真真的大小姐,听说她住在松鹤院里,你知不知道松鹤院是什么地方?一般人连那处的门槛都进不去!我听说大小姐特别的受到各种宠爱,未来夫婿是定国公府的公子!我听说哟,大小姐只要嫁过去,就是诰命夫人!”
农妇一脸有荣与焉模样。
把那言蓁蓁夸的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一通天花乱坠。
言嘉嘉几欲想要扑过去撕碎农夫那张毫不遮掩的嘴,谁不知道那定国公府的婚约是她言嘉嘉的?她秀眉一拧,呵斥道:“少在那里胡说八道!那婚约是我的,定国公府哪里知道言蓁蓁是什么东西!”
“呸!我劝你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嘴脸!就你还大小姐?别以为这是乡下庄子,我们就不知道你是个西贝货!?都住到庄子上,与我们这些泥腿子为伍了,还大小姐?我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连拔了毛的鸡子都不如!”那农妇一连串舌灿莲花!
竟是呛的言嘉嘉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在心头,险些晕厥过去!
言蓁蓁!
都怪她!
若不是言蓁蓁,她岂会沦落到被农妇当面诋毁?
“言蓁蓁,这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给我等着!”言嘉嘉勉力抚抚胸口,将那口不平的气强力压制下去:“你先行退下,我累了!”
“不过是看个屋子,你们怎地去了就回不来了?”庄子里的管家背着手,踱到言嘉嘉的房门口:“怎么回事?”
那农妇朝地上呸了一口:“这西贝货还以为她是府里的大小姐正在这里挑三拣四不愿意呢!”
一些庄子里的人三三两两围过来垫脚朝言嘉嘉房里探头看热闹。
没一会,竟是里围了不少人。
“嘉嘉小姐,你既然已经住到庄子上,庄子里的事物也是需要你参与的!”管家拦住言嘉嘉,不许她关门。
言嘉嘉忍怒道:“我就是在庄子里住一阵。”
管家不紧不慢的道:“现在是地里正忙的时节,庄子里不养闲人,嘉嘉小姐就帮厨娘派派碗筷便可以了。”
给厨娘打下手,那不是下人做的事情?这庄子里的管家,农妇们真是该死,把自己堂堂一个大小姐当下人使唤?言嘉嘉怒不可遏!
就在她要发作之时,管家从墙边抓过立在墙边的扫帚,塞进言嘉嘉手里:“清扫庄子,这可是很容易的事情。”
“……”言嘉嘉眼里喷火,正欲爆发,她的余光里瞥见几道在门外晃动的身影。
此时绝不是发作的时候。
言嘉嘉握着扫帚,身子娇弱似扶柳似得晃了晃,面容凄楚:“我知道你是田庄的管家,想必你也是认识我的。每年管家你去府里报账,总有几次见过我的吧!我好端端的服侍在母亲身边,无奈我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言蓁蓁突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后,天天花言巧语夺取母亲欢心,其实三天两头陷害于我!看似我是被打发在庄子上,实则,她是想图谋……”
言嘉嘉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注意门外。
说到言蓁蓁的图谋时,她面上凄楚之色更甚。
“管家,你可知——”
能在田庄做道管家之人,必是言家信得过之人。
言嘉嘉自认只要说言蓁蓁图谋不轨,管家必定会重视她的话。
“管家?”言嘉嘉咬着嘴唇,慢慢红了眼圈,见管家不理自己,她委屈的伸手去拉管家的袖角。
但令言嘉嘉未曾料到的是,管家一脸不耐,随手一拂,竟是把言嘉嘉推开:“你休要给我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
“住手!你怎地胆敢对大小姐不敬?”门外看热闹的人群里,突兀飞出来一道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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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归心似箭
言嘉嘉,管家,农妇俱是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是一个一身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
见到此人,言嘉嘉顿时一喜:“云途,是母亲派你来的?”
云途恭声道:“夫人惦念大小姐,命小的过来看看大小姐是否有需要。”
言嘉嘉心头一阵大喜,就差没有直接喊出,她太需要了。
这田庄里,从管家到农妇,没一个人把她这个大小姐看在眼里,不仅慢待她,还叫她给下人打下手。
派碗筷,扫庭院,那是她这个大小姐做的事情?
言嘉嘉眼含怨愤,隐晦的扫了管家和农妇一眼:“你来的正好,这田庄上下对我大不敬。”
她把手里的扫帚朝地上一掷。
“母亲那般疼我,怎会许人如此怠慢我?”
“啊嘿——”农妇把手往腰里一插,怪叫一声。
言嘉嘉以为农妇又要吐痰,当即朝一边轻移半步:“你又要做什么?没看母亲从府里派了人来寻我?”
农妇指着自己的鼻尖:“我能有什么事情?领你看了屋子,活生生耽误了我田里半日的活计。管家不过是叫你清扫一下庭院,要在院子里开饭。你没看地里的人都回来了吗?你一人吃饱了不饿,我们大伙儿可饿的前心贴后心,就是夫人亲自来了,我也敢这么说。”
其余看热闹的均是田里刚刚下工的农户,此时七嘴八舌一起加入了农妇的行列:“你要提夫人,我们就跟你说夫人,夫人那么仁厚,每次她来了田庄都会在地头和我们说几句话。”
“管家,再不派饭,我们就收工回家了。”
“这可是夫人住的上院,这冒牌货哪里有资格居住?”
“那边放草料的棚子,该是她去的地方。”
“云途!”言嘉嘉柔声叫道:“母亲派你来,可还有别的说道?”
云途走到管家身边,高声道:“你不过是田庄的一个总管罢了,看你忠心侍主,尽心管理田庄上下,才叫你一声管家。嘉嘉小姐是府里头的大小姐,你怎么能如此怠慢她?不怕府里问罪?”
言嘉嘉微微扬起下巴,这大半日里受的窝囊气,几乎在一瞬间一扫而空。
母亲派人来田庄,肯定是来接自己回去的。
她还是心疼自己。
管家眼皮都不抬一下,他面无表情的道:“你既是夫人派来问候嘉嘉小姐的,人也见过了,你就回吧。嘉嘉小姐在这里会被照顾的很好的。”
言嘉嘉脸皮微微抽动:“像是你这等照顾之法,我真是闻所未闻。”
“有屋住,有衣穿,饿不着你,冷不着你,怎么不是照顾了?”农妇叉腰蹦到言嘉嘉眼前,唾沫星子乱飞。
言嘉嘉忙拿起帕子掩住脸:“云途!”
她怕被农妇的唾沫星子溅到,忙喊云途上前,意欲叫他护在自己身前去挡住农妇口中乱飞的唾沫星!
她没看到,自称是夫人派来的“云途”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云途原地站着未动,恭敬应声:“小的在!”
言嘉嘉眼里不满之色一闪而过,母亲怎么派来这么一个不灵透的家伙?这时候难道不该直接宣布母亲带自己回去的命令吗?她强忍不满,温和的道:“云途,母亲可是派你来接我回府的?”
“嘉嘉小姐,我劝你息了回府的心思,别说是夫人只派了一个下人过来,就是夫人亲临,她也不敢带你回府。”管家语气僵硬,话里话外,竟是言母亲自来接言嘉嘉都不能接她走。
“你——好大的胆子!”言嘉嘉见管家竟是一分薄面也不给,顿时俏颜一寒就要发怒。
不等言嘉嘉发怒,云途上前一步:“你不要欺人太盛!你说破天不过是个庄子上的管家,如何言之凿凿连我们夫人都不放进眼里?你就不怕夫人怪罪?”
管家抬了抬眼皮,冷淡的道:“这是老太师的田庄!”
此言一出,言嘉嘉顿时跟吃了一只苍蝇似得,怪不得这田庄上下从农户到管家都敢怠慢自己,原来这田庄是老太师私产。
言母即便是再疼她,身为儿媳,也不能把手伸到公公屋里。
“母亲,你也不来看看,嘉嘉是如何受人欺凌?”言嘉嘉跺脚叹气,面露悲戚:“母亲——”
“嘉嘉小姐,您先进房间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小的。”云途做出伸手护着言嘉嘉的架势。
言嘉嘉含着满眼泪意,跺了跺脚,回房:“那你等会来听吩咐,我还想问问你关于府里的事情。”
待言嘉嘉关上房门,云途高声道:“嘉嘉小姐要休息,你们赶紧下去吧!这再是老太师的庄子,嘉嘉小姐总还是言家的小姐!莫忘记了嘉嘉小姐还是姓言的!”
躲在房里的言嘉嘉眼露怨恨,恨恨的扭着手里的帕子,怨毒道:“言蓁蓁,你这种粗鄙贱坯子,你就该和你那个该死的狗一起死了。”
屋外,谁都未曾发现,云途的耳朵轻轻的动了动,他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朝管家示意了一下,口中道:“管家,还不快把人都带出去?惊扰了嘉嘉小姐,你的脑袋我可保不住!”
管家看清云途手里的令牌,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带着农妇和农户退开:“还不下去吃饭,凑上来看劳什子? 田里的活计还做不做了?”
云途收起令牌,转身在房门上敲了敲:“嘉嘉小姐,那些泥腿子都被小的打发了。”
闻言,言嘉嘉整理了一下表情,露出平素一贯温和的表情:“你进来吧!”
待云途推门而入,言嘉嘉朝外瞄了一眼,门外果然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群泥腿子,她急道:“母亲可有说叫你接我回去?”
云途遗憾的摇摇头:“嘉嘉小姐,夫人未曾说过,你也知道,你住到庄子里,是老太师的意思。!”
言嘉嘉死死攥住手心里的帕子,那帕子已经被她捏的不成样子:“那如何是好?这地方,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
“这——”云途露出一脸犯难神情。
言嘉嘉见云途似有话要说的模样,催促道:“你可是有主意?”
云途朝外看了看,努嘴朝桌上文房四宝示意:“夫人是碍于身份礼数,不能和老太师为难。但也不是无人能在老太师面前说话的!嘉嘉小姐,你好生想想,有什么人可以在府里说话?且府里上下都会给几分面子的?夫人是不能派小的接嘉嘉小姐回府,但可以给嘉嘉小姐做点跑腿的事情。”
顺着云途的目光,言嘉嘉看到了桌上的文房四宝,想起一个人来:“你既是母亲派来的人,帮我送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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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当夜被掳
在言嘉嘉望眼欲穿盼着云途带信回来之时,那封信并没有被送到定国公府,而是出现在荣景庭的案头。
荣景庭修长的手指在案上扫过,启唇漠然道:“有了这封信,言嘉嘉与姚卿云私相授受就有了铁证。容五,你亲自去送信!这信留着给小师妹做后手。本想直接绑了她,给小师妹出气,如此一来,本太子有更好的主意。”
“老五不是今夜要巡检吗?给他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容五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之后,拿着信的云途出现在姚卿云面前,将信奉上:“姚公子,这是我们嘉嘉小姐给您的信。”
姚卿云将信将疑,看完信,他脸色微沉:“那言蓁蓁真是欺人太甚!你回去告诉嘉嘉,明日我亲上太师府,亲自告诉府上,我非嘉嘉不娶!叫她放心便是,什么言蓁蓁言假假,我姚卿云的未婚妻唯有嘉嘉一人!”
“还请姚公子把嘉嘉小姐手书还给小的。”云途一脸为言嘉嘉着想的模样:“嘉嘉小姐云英未嫁,她的亲笔手书不适合出现在未婚男子手里。”
未成婚之前,与未婚男子通信,此时可大可小。
姚卿云手握言嘉嘉给他的信,万分不舍。言嘉嘉亲手写的手书,字里行间都是她对他的思念,他正欲珍藏,哪里愿意拿出来:“我自会好好珍藏,你叫嘉嘉放心便是。她给我的每一样物事,我都有好好珍藏。”